作者: 别寒
谢九思逆着光一跃而上,苍白的脸色和殷红似火的嫁衣成了天地间唯二的颜色。
她张开手臂,红霞和朝阳撞了满怀。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翼之间, 好似清晨的露水冰凉, 沁在她的心尖。
怀里的青年身子颤抖得厉害,眼尾也泛红。
白茶紧紧搂着他纤细的腰肢,皂纱之下他的面容如远山蒙上雾霭般隐约明灭。
“我早说了她非你良配, 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 你也不是。”
谢九思哽咽着,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动作却收得更甚,生怕白茶会松开他。
“他们骗我, 逼迫我和不喜欢的人结缘, 你也逼我……”
白茶沉默了一瞬。
的确, 她也在逼迫他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
她也不想这样, 如果谢九思回来找她了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现在这般田地。
他为了让她死心,和她撇清干系选择了和褚明珊订婚,今日要是她不来这缘就结上了。
那么不仅是她,谢九思也再不能从这虚妄的幻境里出去了。
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为了让她们断了念想,她只能这么做。褚明珊和谢景和承不承认她无所畏,只要谢九思认定了她,那么便再没什么能够阻碍她们了。
“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造成今日这副局面的到底是谁?要不是你傻乎乎的信了你父亲和褚明珊的鬼话,何止如此?”
白茶也有些后怕,眉眼沉郁。
“我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破了凤山结界闯进来,你既要你父君又要我,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谢九思,在有人为你担着身消道陨的风险时候,你也得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在进入这个幻境,遇上谢九思的第一时间起白茶就知道,眼前人是谢九思又不是谢九思。
她的师兄不会这般爱哭,不会这般娇纵天真,他从来都是强大无匹,温柔如斯的。
他不会轻易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哪怕一剑诛心,也不会皱一下眉。
他习惯了伤痛,习惯了非议,习惯了百般苦难,习惯了万般恶意却依旧心怀慈悲。
这样的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只会让她走,只会一个人抗,而不是唤她,让她一并陷入危难之中。
正是因为白茶清楚的知道只不过是一具被谢沉情绪影响的躯壳,除了面容和谢九思没有半分相似。
她能够清醒又明确地分辨出他们。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顶了一张和谢九思一样的脸,白茶也没办法做到让他这般受辱。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怀里恍惚的青年。
他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可她得对他负责。
“谢九思,我会带你走的。”
这句话在进入这里和谢九思分开的时候也这样承诺过,她看向他那双粲然的金眸,一字一顿说道。
“到时候我们出去便成亲,我会是你的妻,我会生生世世护你周全。这一次不是逼迫,情之一事我从不强人所难。”
“我只需要你和刚才唤我时候一样,坚守你的本心。”
白茶知道他不是谢九思,可是她的话却出自真心。
因为此时她是卫芳洲。
卫芳洲的意念也在影响她,好像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一次的庄严承诺在这庄周梦蝶的幻境里,才能借她的口说出。
这是卫芳洲对谢沉的求娶——
“谢九思,你愿意与我共赴鸿蒙吗?”
青年愕然睁大了眼睛。
正缘之间能互相感知,就像刚才白茶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绝望一样,此时谢九思也能感受到她的真心实意。
她是认真的,她是心悦他的。
一如他无法违逆本能而靠近她一般。
谢九思心头酸涩,嗫嚅着嘴唇涩声开口。
“我愿……?!”
褚明珊的问心剑已然破云入鸟,涤荡从中出,也断了谢九思未尽的话。
“九思,你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你忘了你父亲在你回山时候告诫你的话了吗?修无情道之人结缘只为破劫,劫一破便会弃道侣而去!千百年来无一不例外!”
因为顾忌着谢九思,褚明珊只引剑将白茶逼至祭坛,不让她趁乱离开。
她怒目圆睁,气得剑气大乱,周遭的飞鸟被斩杀而落。
今日白茶会来她并不意外,她就是要她亲眼看着谢九思和她结缘,让她歇了心思。
可是她没想到谢九思会中途觉察到异常,朝着白茶呼救。
凤凰性情刚烈的神兽,他们不会轻易求救于旁人。
他们所唤只能是亲人和道侣。
谢九思刚才当众只呼白茶名讳,等同于昭告三千仙门他已寻得正缘。
届时之后就算她再与谢九思结缘也会遭人非议。
想到这里褚明珊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清丽的面容因嫉恨显得格外狰狞。
凤凰是仁兽,对外界的恶念和情绪感知很是敏锐,觉察到了褚明珊的负面情绪下意识抱紧白茶。
少女红唇压着,竭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九思,我知道我们背着你置换三生石一事不好,只是凤凰的本能如果不结缘你早晚会被她给迷了心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三生石那疼痛似又在撕裂。
谢九思红着眼眶愤然打断了她的话。
“褚明珊,你少在这里说什么为了我的冠冕堂皇的话了,你敢对天发誓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我,没有半点私心!”
褚明珊哑然,她没办法昧着良心否认。
在白茶没有出现之前她可以不着急,慢慢等他喜欢自己,可是她终究不是他的正缘。
当谢景和敲定他们的婚事的时候,哪怕知道前者是为了让谢九思摆脱白茶,摆脱正缘因果。
但是她不在乎。
只要是他就行,她不在乎被利用。
半晌,褚明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谢景和不知何时从高位之上下来。
祭坛周遭妖兽嘶吼,凤山的人已经引着仙门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此处。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会有今日这场变故,神情平淡,如枯井死水。
谢景和凉凉扫了白茶一眼,然后朝着谢九思伸出了手。
“九思,过来。”
谢九思眼眸闪烁,抱着白茶的手没有松开,神情却有了犹疑之色。
“……父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褚明珊欺骗我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要如此?”
“你明明说过只要是我不喜欢的,不想要的,你不会勉强我半分。”
褚明珊和谢九思的婚约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口头定下了,当年谢九思身边没什么玩伴,只有褚明珊一人。
他对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很是依赖。
谢景和和褚明珊的父亲是近千年的挚友,见他和褚明珊关系这般好,自然也不介意亲上加亲。
于是谢景和曾问过他,以后要不要褚明珊做他的道侣。
那时候谢九思太小,不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只要结了道侣的修者就能永远在一起,也就意味着褚明珊可以一直陪着他玩。
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等到了长大了些后这才明白这道侣需得两情相悦之人才能结缘。
修者的正缘可遇不可求,而灵族的正缘更是连遇都难遇上。
若没有正缘,和褚明珊日久生情倒也有可能。
可是正缘天注定,是本能的吸引。
如神佛与信徒,万物趋光,他亦心向朝阳。
谢景和也曾无比希望谢九思能得遇良人。
在谢九思拒绝了这门亲事之后,尽管褚明珊还是以他的未婚妻自居,谢景和也未再承认。
他曾说只要他不愿,那便算了。
可如今为何又不算数了?
谢九思不明白——
“为什么父君知道违逆本能结缘如同斩羽,却还是要强迫我和她结缘?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她的,我……”
“够了!”
青年冷着眉眼拔高了声音诘问道。
“你不喜欢褚明珊,那你喜欢谁?喜欢这个无心无情之人吗?!”
“是,我是说过只要是你所愿你所求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你,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爱不喜之事!唯独这个人不行!”
在谢九思的记忆里,谢景和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从不会这般大声与他说话,更不会这般情绪失控。
他有些被吓到了,手攥着白茶的衣袖。
“父君,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是做做样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也答应了,我只是不想和褚明珊结缘,我没给要忤逆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