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话罢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两人俱一笑,凌英是扬唇凌然,而燕长庭则是淡淡,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不远千里亲赴瑒地,终极目的,就是促成七王造反的,哪怕没有这个斩杀朝廷安插人马的比赛,他们都会私下策划了,反正主旨只有一个,就是给七王下定兴兵的决心!
这才是燕长庭和凌英北上的隐藏目的。
“你这个人,有点意思。”
凌英长笑一声,如此说道,说完也不废话,一挥手,心腹牵了马来,他直接翻身上马离去。
有点意思吗?
燕长庭垂眸瞥了手上那张纸笺,却忽然想起前世多少次,沈箐戳着他说:“你这个人啊,没意思透了。”
她抱怨,她吐槽,她轻嗔又无奈。
燕长庭怀抱着不敢示人的情感,越发克制内敛,尤其前世后期,年岁越长愈发沉默寡言,就怕一个不慎,暴露了深深敛藏在心里的情愫。
现在他突然醒悟了,他确实不应该把情感藏在心里的!
事实证明,左压右藏并没有得到好结果。
他闭了闭眼睛。
幸好,现在明白还不晚!
上苍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她还在,她还好好的。
……
出了山庄的大门,两人不疾不徐策马而行,沈箐接过燕长庭手上的那张长纸,密密麻麻二十来个人名,都是旸王封地上的官员。
她吐槽:“朝廷都快把封国放成筛子了。”
在太.祖晚年,解决了魏氏之后,就已经有削藩的迹象了,具体表现在调整了诸藩王封国的官员配置,加派朝廷官佐,如果不是因为他病重死得早,估计下就该进一步削兵了。
不过很可惜,太.祖死得早了一点。
或许说,他死得太及时了。
如今的燕殷,和太.祖相比,不管是威势还是资历,都差老远了。
所以七王憋不住就反了。
“这冯太后日子过得真不赖嘛。”沈箐看完纸笺,啧啧两声,如此评价道。
她手上这张纸笺上的人名,都是旸王封国上的,他们在三月初二晚前赶到旸地首府旸州即可。
另外很值得一说的,那九张纸笺,其中有三张是加了墨点的,内容给大家看过,和其他六张截然不同的是人名并非都在一个封国,而是七个封国都占一些,各种古怪棘手的人物基本都聚集在那上头了。
这是冯瑛给旸王离王稷王特地准备的高难度版本,否则,他们主场上实力最强,对其他人不公平。
啧啧,就很铁面无私。
一点后门都不给开,偏偏旸王没有一点意见。
或许心里有意见的,但表面却半点都不能表露出来,反而得对嫡母俯首帖耳。
孑然一身,不牵不挂,没有软肋,该抓的抓,该放的放,百年之后,旸王还得好生送她入陵才算功德完满,冯瑛这一辈子在旁人眼里算另类,却别样的恣意洒脱,她由生到死都没吃上一点亏。
“好了,咱们快走吧!”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别人家的事了,他们还是赶紧去旸州去吧!哪怕燕长庭说过,这盟主就算得到了,那也只是名义上的事。
名义上的事也好嘛,好过没有,燕长庭上辈子可就是盟军首领啊,真正意义上的首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回头瞄了他一眼。
燕长庭长身跨于大黑马背上,一身玄色劲装,深邃的轮廓在暮色中隐隐模糊又清晰,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沉静。
她有很多疑问,只是可惜,面对没经历过前世一切的燕长庭,她也没法问。
算了,先不想了,先把这纸笺上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
燕长庭不怎么在意这个名义上的盟主,但对格杀朝廷放在旸州的人马,却是郑重得多。
旸王应有兜底准备,但那是对方的事,他们只知道,这些人一死,旸王就绝对没有退路了。
岑岭所谋求的反军局势,也最终形成了。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说笑归说笑,但岑岭一行却一点都没有怠慢。
今日是二月二十八,距离三月初六还有八天,而旸王一旦准备举事,兵马是必然要提前动起来。
朝廷把这些官佐明钉放进诸王封国,为了正是这一点,这样无法遮掩的大动作,长期在封国任职的派遣官员,肯定会得到消息的。
毕竟,他们最大的职责,肯定就是监视藩王的一举一动了。
赶在他们的密信传出去并撤离之际,及时拦截并格杀。
旸王以防闪失,是有派心腹来协助的,抵达旸州是三月初一的夜晚,燕长庭将这几个心腹找个借口支走,对沈箐说:“我们的人来了。”
魏氏在七王封国都有放人,这个沈箐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对朝廷放在瑒国的官佐其实了然于心,小鄱阳王也是,所以才会有私下更不更好操作之分。
传回岑岭的瑒国情报详尽又仔细,不但官员架构赋税情况,朝廷官佐和旸王之间的明暗争锋,甚至连旸王后宫里的一二撕逼都偶有所叙,可见这个旸国暗线领头者有多厉害。
沈箐闻言,一时也是十分期待。
燕长庭话音才落下,便有一阵嘚嘚的急促马蹄声,夜色之中,一名黑衣斗篷的青年男子快马而来。
马蹄声又疾又急,那匹有些暴躁的健马连嘶长鸣,马上人翻身而下,皂色长靴落地步履如风,像一阵风似地卷进来,头上兜帽掀下来,“小主子!”
这是个夜晚,院门和房廊有灯,风吹黄纸灯笼骨碌碌打转,这人一步跨入庭院没入黑暗,转瞬又快步出来,在廊灯的映照下,来人面庞身形越来越来越清晰。
沈箐定睛一看,心里不禁卧槽一声!
……这,这不是高作义!!
她赶紧拎起那张纸笺一看,没错,第六行第三个,明明白白写着“高作义”!
旁边邓延见了她动作,笑着解释:“渠哥是我们的人,正好这次卸了身份一起回去了。”
沈箐:“……”
什么?!
高作义是魏氏的人?!
不是吧!不可能吧,前世,前世燕长庭可是亲手杀死了高作义的啊!
——这个高作义,因为两世七王举反旗和结盟的时间都不一样,上辈子这个高作义作为朝廷官佐可是顺利返回皋京,并凭功一路青云直上的。
是个人物。
沈箐当然认识他。
可前世她亲眼见到的,看得明明白白,燕长庭亲手杀死高作义。
他怎么可能是魏氏的人呢?
那燕长庭为什么要杀死他?
难道,是高作义两面三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箐震惊之下,急忙回头望燕长庭。
燕长庭立在门廊之下,腰粗的廊柱刚到挡住的灯笼的黄光,他半身没入黑暗,却也正好看着她。
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直直与她对视,这一刻,眸底深处旋涡骤涌,难以言喻。
……
燕长庭杀高作义的时候,也是个初春的夜晚,不过当时下着雨。
那年雨水特别多,隆隆不绝,电光闪烁照得大地白惨惨的一片。
那个眉目始终带着几分暴戾的青年,冷冷地对他说:“三弟,倘若你真如此决断,那我只好去信一封,将你身份告知那暴君了!!”
从救出魏太妃起,多年来,燕长庭一直挣扎在明暗两重的身份之间。
一开始还是好的,他勉强能兼顾,可是随着沈箐二姐独子正位东宫,而反军结成同盟渐渐有摒弃先嫌拧为一股的趋势,双方碰撞越来越激烈,魏氏已经决定转移战场,将所有精力集中在青山军之上。
燕长庭必须做出一个决断,他选哪一边?
沈箐,还是魏太妃。
很痛苦的抉择,在沈箐欢喜庆贺二姐和外甥守得云开见月明之际,他几宿几宿未能成眠。
抉择的结果,并没有太多疑虑,他毅然选择长留在沈箐身边。
当他的常山王,守护她,守护她仅存于世的唯二亲人。
殚精竭虑。
为此甚至不惜下了与魏氏魏太妃一刀两断的决定!
燕长庭是个非常果断的人,他这两辈子,唯一只在沈箐的事情上犹豫徘徊患得患失过,一旦想清楚,他立即去信一封魏太妃,并开始着手处理暗中的事务。
该切断的切断,该摒弃的摒弃,清除扫尾,雷厉风行。
那时燕长庭在朝廷身居高位,他牵一发动全身,甚至涉及沈箐的生命安危,所以每每处理暗中之事他一向都极其谨慎,整个皋京,乃至整个魏氏,如今知晓他两重身份的仅寥寥数人。
除去魏太妃和邓洪升陈婴阳几人,皋京仅仅就一个,负责两边联络并具体执行他的命令的人。
那人就是高作义!
这个耳廓有一道疤痕、眉目始终带着几分暴戾的青年,在那个隆隆雨夜闯进他的府邸,不可置信:“三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没有燃起灯火的大厅,燕长庭修长的身影没入黑暗,他静静说:“我知道。”
“我已去信祖母。”
高作义“哈”了一声,“你为了个女人,竟然要与我们斩断瓜葛!!!”
“魏氏一族一百三十余口,伯祖父他们的大仇你都忘了吗?!”
“魏氏麾下三百六十余名大小文臣武将及他们一族!你都忘了吗?!”
他没忘,可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人和事!
燕长庭挺直脊梁:“我无负魏氏。”
“好,好一个无负魏氏!!”
高作义此人,为魏氏复仇的狂热分子,他脾性骄烈暴躁,根本无法接受,两人爆发了一场剧烈争执到最后,他冷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待在这皋京!”
高作义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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