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猗凡
王朝阳一生都奉献给了北地,固守着他心中的“大义”,然而人这一辈子,虽励志要做一个好人,也总避免不了要做几件错事。即便是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也是善恶各执一词。
人皆有弱点,年轻点的时候还在学习阶段,上面又有人压着,还能接纳不同的意见。年岁大了,尤其是位高权重者,习惯了发号施令,有些东西反而越来越坚持,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老固执。
王朝阳对孙自强一忍再忍,一直想教他改邪归正,即便这人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有些人大概生来就带着恶,怎么教都教不过来,即便将他养大的是位公认的大善人。
心善之人耳濡目染,以此为榜样,立志将来也要做一个好人。心恶之人却从中看到了机会,攀附吸血,玩弄人心。
王朝阳用妻儿的命换了义兄妻儿的命,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没有后悔过吗?
他当然悔过,悔得泪流满面,此后半辈子都不肯原谅自己,一直孤家寡人一个。
但是事情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当时的他根本预料不到未来的结局。人的局限性注定了他以当时的心境能力只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他后悔,所以他根本做不到对孙自强彻底狠下心肠,承认了孙自强不值得救就等于承认了他妻儿白死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付出的越多越舍不得放手,沉没成本太大。
祸根就此埋下。
王朝阳这样的人,别人想害他,大概也很简单,施以恩惠,再摆出一副不求回报的样子,王朝阳就能引为知己。他同军师的友谊就这么来的。
只可惜,军师从头至尾只想利用他。军师身上一半流着土谷浑的血一半流着晋人的血,而自小在土谷浑长大的经历,又注定了他从心里上只认同自己是土谷浑人。
密谋多年,又暗中撺掇孙自强。
身边最亲近的俩个人,都想着要他的命,他的权。
他的命他无所谓,他的权关系着北地近百万军民。
原本北地的叛乱或许能避免,只要他拼死挣扎一下,将消息送出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亲儿子一眼。
他的小卫国竟然没死!
大公无私一辈子的王朝阳临死前最终私心了一把,如了军师的意,早早将儿子和顾家人送出了北地。
军师原本的想法是先将北地这块难啃的骨头啃下,至于顾家人,他暂时还不想得罪。一个人的胃口一次性不能那么大,他怕消化不良。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军师万万没料到孟大人和曹礼忽然横插一杠,让顾世子趁机遁了潜伏在北地。
军师连同孙自强兵变本就是箭在弦上,到底他们还是误判了顾世子的实力,没预料到这么个瘸子竟然搅起这么大的风云。生生将战乱给平息了。
论煽风点火,军师是个中翘楚。不料,顾世子蛊惑人心上更甚一筹。大概是容貌好的人天然就具有优势,他又有一副好嗓子。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声情并茂的一番演说,竟哄得守门将潸然泪下,主动投诚了。
军师死在兵乱中。不过顾诚当然不会认自己会蛊惑人心,只言之凿凿,这些官兵本就对大将军有很深的感情,他理清楚了其中的原委,将整件事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又煽情了几句。要论他最大的能力,也就是内功深厚嗓门大而已。
内乱平息,战后的伤痛却没那么快平息,此后,北地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复生产。桩桩件件都需要人去处理。
这段时日以来,北地同朝廷断了联系,现在一切回归正常,通商来往都要恢复。魏将军已经开始提笔写信,准备递送回朝廷。
朝廷也会派新的官员来,一为协同处理战后安置,二来也为监管北地。
顾诚等魏将军将信写好了,不用驿差,自己将信往怀里一塞。
魏将军愣了愣说:“顾世子,这事哪能用的上你,你一身的伤,还是听老夫的话歇息一段时日。”
顾诚将简单的行装收拾好,背在肩头,连月来的操劳奔波让他英俊的脸都快成皮包骨了,眼睛深深凹陷,一脸的胡子拉碴,又憔悴又可怜。
作者有话说:
109章到112章剧情会修改(等正文完结后),所以这里王朝阳和义子的线会有一些前后不一致。
哦,最近我没卡文,就是突然出了一些小事要处理,耽误了写文,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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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顾世子他又起死回生了
时隔三个月,在很多人心里都已经死透了的顾世子忽然回来了!
顾诚站在顾府的大门口,看着守门的小厮惊慌失措的往府内爬,怪叫怪嚷。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很恍惚的情绪。
他抬起一条腿,被门槛绊了下。
他左腿瘸了。
历经波折,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该他受的罪他是一点没少受,比之先前只多不少。
肉.体上的痛多一些少一些忍忍也就过去了,难熬的是心里上的。
上一世他完全没有这种近乡情怯的胆颤心惊。他害怕着畏惧着磨磨蹭蹭的不愿给自己一个痛快又想让自己死的明明白白。
仿佛历史重演,奶奶和娘都不在,说是去寺里上香去了。应嬷嬷最近偶感风寒,病在家中休养没有出去,哭哭啼啼的奔过来,拉住他,眼泪汪汪。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顾诚大概拼凑出个大概。这次他没诈死,却因断了消息,家里人还是当他死了。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果然,这还真是回到了原点。
某一个瞬间,他的心脏的猛得一缩,如果一切都照着前一世还原,那善善?
她……
会是他的妻吗?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鼓噪了起来,耳朵嗡嗡响,浑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嬷嬷,我……”他说不出话来,转了个方向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府内的小厮丫鬟尚沉浸在少爷平安回来的兴奋中,他一跑,他们也跟着跑了起来。
他脚步一顿,“不要跟着!”
银烛扶着应嬷嬷,面上挂着泪,远目看去,“少爷的腿……”
应嬷嬷举着手匆忙的拜天拜地,激动的身上都好利落了,“快!快去通知老夫人,夫人,还有老爷,去!快去!”
顾诚一路往住处跑,接连遇到府内人,一声大过一声的惊呼响起。
他到了院门口,纷乱的情绪更像是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来,心里头千万个问题,迎面撞上,叫他生生止住了步,一时不敢伸出手去。
推开这扇门,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他不知道。
想死个痛快,又忽然觉得钝刀子磨人倒也不是不能忍耐了。
他到底怎么了?
院门措不及防被打开,里面的人与他看了个对眼。
她袖子半卷,眸色平静,似乎只是因为听到外头传来不寻常的动静过来开个门看看而已。
只两息间,什么都没说,连个表情都没,又转过去,往回走。
顾诚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她在,她没离开。
他曾非常害怕她就那么走了,他有那么多话要当面说清楚,她要是走了,天大地大,他该去哪里寻她?
直到和魏将军汇合,魏将军同他开起了小媳妇的玩笑,他心里才算安定下来。当时军情紧急,他压根没时间多想。
果然和前一世差不多,他也是一进门就看到了她,相似的让人眼眶发热,可他的心却止不住的下沉。
上一世,他们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她会冷淡,面无表情,露出对陌生人的好奇,是因为她不认识他啊!
这一世他们是熟悉的,甚至有过一段美好的朝夕相伴的日子,分开的时候又是那般的惨烈。再怎么说,她也不该是这副模样。哪怕她露出一点慌张也好啊。
顾诚浑身的热血一点点冷下去,原本混乱不堪千头万绪的脑子也变得无比清明。他回身关了院门,插上门栓,转回身,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
他俩之间是该有个了结了。
走在前头的叶善,漫不经心的撸下袖子,宽大的袖口盖住她的手,她躲在里头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冷森森的冒出一句话:是该有个了结了。
院子里的小炉子咕噜噜的冒着热气,边上的石桌上摆放了茶具。桌角还放着一本书,封面写着《茶道》二字。
顾诚恍恍惚惚的想起,这些好像都是他的东西。紫砂茶具是他大败梁军后,有位下属官员送他的。不过他不喜欢摆弄这些,放进他的私库后,也不知压在哪里落灰。要不是今日翻出来,他自己都忘了。
叶善坐在袅袅热气后,手稳的很,仿佛他的存在根本影响不了她。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而那段惨痛的被抛弃的经历也只有他一人记得。
她真的没有心啊!
顾诚的一颗心沉到谷底,明明暖日高悬,正是一天中最舒服温暖的时候。顾诚却觉得骨头缝里都冒着凉气。
三个多月,一百多天的愁苦郁闷纠结不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可笑他还分饰多角,一直在给她找借口。
他抬头往远处看去,有被褥曝晒在阳光下,那应该都是他的东西。
他记得,她曾说过,她想取代他。
他当时满心满眼的她,心里只容得下甜蜜的感情,“取代”到了他耳里也曲解成了“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
叶善给自己斟了一小盅茶,正要抿一口,杯沿都碰到嘴唇了。顾诚倏忽弯下腰,横过一条胳膊,捏住她的茶盅。
叶善放手的干脆,杯子落在他手里。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恶劣心思,不受控制的,冲口而出道:“那日你深陷地穴,你自己说的,只要我救你出来你就嫁给我,现在我回来了。”
叶善看也不看他,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俩只手托住,慢慢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处处透着平静的自在。
空气凝滞。
顾诚心里的黑洞,轰然一声撑开了。
叶善:“好。”
顾诚怔在当场。
院外忽然喧闹了起来,他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顾诚一口饮尽杯中茶,目光都没敢落在她身上,转头就走。
拉开了院门,才喘出一口气。停滞的心脏猛然跳动了起来,像是才恢复知觉。
我刚才说了什么?
她答应了我什么。
还没等他回过神,忽然一个宽大结实的怀抱将他拥住。
这个怀抱并不长久,一抱就放开,顾家父子的羞耻心也只够坚持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