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e上
辽袖竭力稳住心神,发丝略有些凌乱,小巧的下巴紧绷着,望了他一眼。
他给的诱惑无疑也很大,倘若赢了,他以后绝不会来找自己。
文凤真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以此为利。
所以只要射中梨子就好,辽袖一遍遍告诫自己。
她能做到,因为从前她对准了镜子里他的脸,箭无虚发。
“殿下,这是您亲口说的。”
辽袖轻声细语,又提醒了他一回,
文凤真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吐息冰冷,为数不多的伪装,似乎被她消磨殆尽。
“废话。”
他很恶劣,倒不至于说话不算数。
隔了数十步之远,辽袖缓缓举起弓箭,咬紧牙关,极力保持缄默,灯火在她面庞铺展淡淡粉色。
纤白的指头拉开弦,明明这一箭的主动权在她手里,四肢却仿佛被温吞的藤蔓扯住了,蚕食着。
但凡箭头偏离一分,极大可能射中文凤真的心口,她心里也有压力。
文凤真手中的梨子蓦然顿住。
“看准点。”他缓缓吐字。
辽袖额头香汗密密渗出,她手有些发软,仍是强装镇定:“殿下也会怕吗?”
文凤真扯起嘴角:“我怕你赖账。”
他皮肤极白,明晃晃得显眼,不再靠在椅背。
眸子沉静,虽然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一潭死水,毫无生气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蟒蛇发动攻击前的片刻凝滞。
辽袖凝神,目及心至,“嗖”地一声,箭矢飞出。
一旁的世家子不由得纷纷转头,谢明抑制不住喊了一声:“好!”
众人眼底跃跃激动,闪着兴奋之色,纷纷喝彩:“好!”
在视物不清的夜色中,隔数十步之远,一箭射中文凤真手上的梨子,无疑难度极大。
可是辽袖身姿标准,这一箭发得极准正,在刚离弦的那一刹那,几乎就能料准结果。
宁王满脸欣赏之色,没想到辽姑娘有这样一手精湛的射艺。
宋搬山略微惊讶,随即露出笑容,辽姑娘生在乡下,既会读书识字,又会射箭,果然不一般。
辽袖眼眸一亮,惊喜之色涌现,成了!
没想到她多日不握弓还有这样的好手感,果然有天运助她。
老远的地方,朦朦夜色,雪肤蟒袍的男子,精致的侧颜完全陷落在黑暗中,一边嘴角倏然牵起。
像一柄带沟槽的刀,给她的心头放血。
他唇红齿白,笑得隐隐嚣张,无序又冷戾,笑得咬牙切齿。
瞳仁微张,琥珀色瞳仁充满了嘲讽。
不言不语,却在一刹那,传递给她一个心灵感应。
辽姑娘,不会以为你能赢吧?
辽袖那道长长的气只舒展到一半,眸子的光亮瞬间熄灭了,冷汗层层冒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一点点侵蚀,不可抑制地颤抖。
文凤真嘴角微动,发箭前一刻,他咬了一口点心,似乎没把这场输赢当回事。
决定输赢的从来不是天运,从来不是神佛。
他自出生来,被十三个算命先生看过命格,都说是极凶的命格,绝不会有天运襄助。
她忘了他是怎样的人?会在骨牌上出千的人。
为了赢不择手段的人。
几乎在箭离弦的同一刻,文凤真掌心微缩,十指合拢,轻轻包在梨子上。
那副神情分明是……我怎么可能让你赢?
“刺啦”一声,毫不意外,箭头没入血肉,猩红稠艳的血顺着五指流淌,雪白皮肤泛起妖异的红。
剧痛袭来,文凤真倏然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他弯身,嘴角的弧度却没放下去过,一抬眸,双眸轻慢、邪恶,微红如血月。
他疼得说不出话,却有力气笑。
一瞬间嘈嘈杂杂,冯祥吓坏了冲上来。
“殿下!殿下……”
“快来人啊!殿下受伤了!”
世家子慌慌张张一齐跑上来,林场的奴才见势不好,吓得连滚带爬跪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自责。
冯祥害怕得老泪颤颤。
“殿下……您没事吧……”
弓箭落地,辽袖的指尖几乎嵌进肉里,沁透血珠,尚存了理智,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身子没有坐下来。
她受了惊吓,还得忍泪抬起脸,睫毛颤抖,皮肤泛起不正常的颜色,呼吸急促,汹涌得一起一伏。
她眼角湿润,却固执地盯着他。
文凤真捂着鲜血淋漓的手,一步一步,经过她时,白袍衣角淡淡的清香,与血腥气混杂一块儿,令她头晕目眩,像个溺毙之人。
她听见他落下一声轻笑。
文凤真忍着疼,面色白到几近透明,轻慢一笑,得意的模样,顽劣极了。
他将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抬起,朝她逼近。
辽袖神情脆弱,想跑,却仿佛被钉在这里!迫不得已地站着,水意在眼角蔓延。
男人强势的气息迫近,心头的阴影愈发强烈。
文凤真一只血手搭在她肩头,目光逡巡,不言不语,似要将她看穿。
辽袖闭眼咬牙,好生煎熬,瘦削的双肩颤抖。
他只将手掌悬在半空,并未真的落下来。
像是蟒蛇吞拆入腹前再盘弄一番。
滚热的血液,一滴、两滴、打落在她肩头,顺着起伏的衣领线,洇透一片,绽开朵朵红梅,隐没入白皙似的脖颈,咬噬每一寸皮肤。
她的泪瓣摇摇欲坠,“啪”地一下溅落在他手背。
这副畏怯的娇态,叫人忍不住将血一下一下抹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慢条斯理地欣赏她的泪光。
文凤真仍是斯文的,轻轻落下,几乎只有她听见的声音。
“明日饮仙楼,愿赌服输。”
吐息微冷,叫她险些站不住了。
上回玩骨牌她赢了他一次,文凤真绝不会叫一个人赢自己第二次。
*
辽袖回想着今日的事,只觉得心惊肉跳。
陆稚玉的那声提醒是什么意思?她让她把光阴抱紧了。
可若是辽袖将光阴抱在怀里,只怕中箭的就是她自己了,辽袖觉得陆稚玉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辽袖本来许久不曾做梦,这天夜里,鼻尖仍淡淡缭绕着他的血气。
她梦见自己跪坐在他腰畔,腰身柔软塌陷。
龙榻上的年轻帝王,探出苍白修长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摸过她光洁的脊背。
背上只有一条绿绸带,皮肤落满了红印子。
指腹顺着一道凹陷的脊线滑下,勾得人唇干舌燥,纤瘦的蝴蝶骨,瑟瑟发抖。
她整个身子不可抑制地颤着,又怕又羞愧。
年轻帝王一根手指贴上她的下巴,用力地刮了两下,少女的脖颈便迫不得已仰直,让他好好养眼。
“是谁说强扭的瓜不甜。”
他掀起眼帘,咬裹住了她的唇瓣。
她眼红红,瞪着他,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血腥淡淡充盈。
“太医们说你不吃药,是不是。”
他说着俯下身子,用嘴咬开左手的绷带,一圈圈拆下,威胁着要把她的腕子捆在背后。
“陛下……”
她吓将小脸埋在他怀里,一下子抓上他的左手。
辽袖实在辗转反侧,她披了一件中衣,起身,赤足踩在地上,推开窗,吸了一口凉爽的夜风,怔怔地望着明月。
*
淮王府折腾了半夜,箭矢几乎贯透了文凤真半个手掌。
冯祥着急地忙前忙后:“殿下伤势严重,若是老祖宗晓得了,一定狠狠责罚咱们这些奴才。”
文凤真的嗓音传过来:“那就别让她知道。”
冯祥进去伺候,殿下披了一件绸丝袍子。
左手经过太医医治,已无大碍,只是用绷带一圈圈缠绕上了。
文凤真从领口摸出那枚金片吊坠,斑驳泛旧,本就不是真金,又或许是经年累月摩挲的缘故。
他仰头,望着这轮明月。
缠了绷带的左手,拿起血迹溅落的梨子,一口又一口,汁水溢入舌尖,绵软甘甜得就像梦里她的唇瓣,饱满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