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e上
倘若他真想欺身上前,一把将她像拎小猫一样拎出来,简直轻而易举。
文凤真却没有再前一步,面色恢复如初,仍然是淡定的,让人窥不出情绪,刻意收敛了压迫感。
他直起了身子,下颌角漂亮分明,抚了抚腕珠,牵起嘴角。
“辽姑娘,你知道,本王不喜欢强人所难。”
“不写就不写吧。”
他确实不喜直接用权势压迫,而是精心设下一个又一个套,温水慢煮,蚕食人的底线,让人自己送上门来。
辽袖在心底啐了他一口,盯着他那张漂亮的脸。
衣冠楚楚的混账。
少女眼眶红红,双手抱膝,眼角湿润,抹了抹泪光,脆弱的一张小脸抬起来,倔强盯着他。
小猫等危险过去了,才小心翼翼抬头。
文凤真腰背极直,不再看她,眼皮微掀,望向墙上挂的一副山水图。
那是宋公子送的。
他眼底一片冷霜,乌黑雾气渐浓,高位者与生俱来的压制感,他抚弄腕珠时快了几分。
文凤真面不改色,放缓了声音。
“辽姑娘,本王生来不喜欢欠人情,你可以好好想想。”
欠人情?辽袖一愣。
文凤真一副尽在掌控中的模样,又在打什么算盘?
文凤真不再多言,终于掀开帘子离开,她舒了口气。
冯祥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懵懵懂懂的。
“辽姐儿,您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欠下的人情,殿下他什么都会答应你的,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辽袖渐渐平复心神。
恐怕……替他针灸的事情已经让他知道了。
她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个所谓的救命之恩。
世间有谁敢求文凤真知恩图报,只要他自己远点就行了。
离自己……远点儿?
辽袖像从迷雾中忽然抓住了什么,她思忖着:文凤真什么都能答应吗?
雪芽瞥了一眼姑娘的脸色,辽袖扬起嘴角,想到了什么,似乎高兴极了。
雪芽轻手轻脚地端过来一碗解热的笋汤。
辽袖收敛了笑意,心头浮现另一件事:“听说信国公府的曹密竹落水死了,二小姐……她还好吧。”
雪芽回道:“不如您正好回去看一看吧。”
辽袖轻轻点头:“嗯,我晓得。”
其实,文凤真今日让她有些隐隐不安,他说到欠人情时,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辽袖记得,上辈子他真的很不喜欢欠别人。
他是在期待什么吗?
*
老树爆出了豆粒儿大小的翠芽,王府里严严实实捂在地窖的珍稀花木,此刻透了点暖风,逐渐复苏。
冯祥用红木托盘端来了饭菜,知道殿下胃口不好,想着法子让小厨房翻弄新花样,只盼殿下多吃两口。
冯祥凑在跟前:“殿下,按老祖宗那边的意思,想将辽姐儿接回来住几日,就住在离老祖宗的暖阁。”
文凤真沉思了一会儿:“奶奶她有没有说,接她回来做什么。”
进禄跟在后头,默默心想:辽姐儿跟宋公子订亲之后,可不得回来吗?
她得在王府里安心准备婚事,再风光出嫁才是,不然在鹿门巷出嫁,她一个孤女,会被人瞧不起,遭人耻笑的。
这几日进禄夜里被老祖宗拎去教训,弄得胆战心惊。
进禄还知道:宋公子在鹿门巷买了宅子,等订亲时交换文书,将六礼过完,便和她住在那里。
因为辽姐儿喜欢安静,又喜欢写字,舍不得自己的小铺子。
上回殿下逼高官重金买辽姐儿的字,吓得人家将门脸都关了。
冯祥眉梢眼角都是喜庆,神秘兮兮地捂嘴,告诉文凤真。
“这老奴没打听过,不过老奴偷偷得知,老祖宗最近在瑞霞祥挑选了好多红缎吉服,都不满意,说要找明州成衣坊的绣娘,挑两百个,按照打的吉服样子,一针一线缝制,还备了田产契纸,一应喜器,老祖宗是谁的亲奶奶,还能是疼谁的。”
冯祥一面觑着殿下脸色,一面说得更起劲,得意忘形,直捧到人心里去。
“殿下皮肤白,世间还有谁比殿下穿红色更好看啊。”
文凤真淡淡睨他一眼。
“刁奴。”
他波澜不惊地开口:“跟我有何关系。”
他将腕珠从左手搭到右手,又从右手搭回左手,也不知想什么。
倒是将今日送来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冯祥喜上眉梢,一整日便没合拢过嘴,步子都是轻快的。
*
老祖宗身边的嬷子来接辽袖,去瞧一瞧预备婚事的东西,看齐不齐全,合不合心意。
辽袖眼眸微亮,特意支开了云针,让雪芽陪同着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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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约申时, 天色尚未完全黑尽,临安街已是华灯初上一片璀璨, 宝马香车, 夫人女眷们常在此聚集请宴。
订亲宴准备的一应器具摆放齐整。
明州成衣坊的绣娘正赶制订亲时候的吉服。
虽没有大婚时那样隆重,但首辅家底蕴深厚,必得用心对待, 不显山露水,却能彰显气度。
辽袖这次出来避了云针。
云针这丫头鬼头鬼脑, 心眼儿多,辽袖做什么她都跟着, 小眼神儿时不时瞥一下。
辽袖心知, 云针是文凤真送来的人,总想盯着自己在做什么。
辽袖出来这件事,让她知晓了不好。
辽袖摘下帷帽, 露出一张软白的芙蓉面, 眼尾浅浅带笑, 香气像是从皮肤底下的血液散发出来。
层叠衣裙压不住那股浑然天成的姝丽。
言行举止叫人舒服,平易近人, 讲话轻声轻调,和颜悦色。
像是连头发丝都是温温柔柔的。
绣娘们一见是她,都争着来量。
这身订亲时候穿的衣裳, 精精巧巧。
绉纱料丝, 洒金马面裙,上等绸缎,特意拿绿梅香熏过。
绣娘给她量身裁衣, 一面笑道。
“您身子娇贵,精细养出来的人, 皮肤嫩,用的绸缎衣料都是江南那边最好的,老祖宗特意吩咐了,不够软的都不能用。”
年纪小的绣娘笑道:“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又有一门好婚事,真是有福气的人。”
绣娘们眨巴眨巴眼,乌亮的眸子闪过笑意。
老祖宗吩咐过了,此事不可张扬,叫她们仔细着嘴。
但是绣娘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掰着手指头数都知道,对方是品行端良的宋公子。
宋公子人特别好,笑起来温和敦厚,没有一丝架子,虽然是高官之子,从不会看不起人。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般配!
辽袖眼睫微敛,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拿了一柄天丝小扇轻轻扑着,衣襟下的雪白皮肤渗出香汗。
檐下悬挂了几盏摇摇晃晃的琉璃灯,映照得三面绣补黄莺的屏风。
人影子拉得恍恍惚惚,动人心神。
屏风外头过来一个老奴,辽袖诧异,来的是冯祥。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冯祥请了礼,笑道:“辽姐儿请见谅,老奴没告诉殿下是您施针救了她,只是殿下心思敏慧,自己猜到了。”
“殿下不喜欢别人算计他,揣摩他,但是殿下他……心里是很看重您的。”
“府里给您住的屋子清扫干净了,比原先的大,更敞亮,置了许多书架,辽姐儿喜欢的瑞香花,仔细呵养在地窖里呢,这是殿下的意思。”
冯祥望了辽袖一眼,她确实清瘦不少,小脸苍白脆弱。
辽姐儿安分守己,一直想要的不就是个家吗?冯祥替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