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万贯
等到她哭完之后,眼见拽来闵绥的甲士们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妇残破之躯,命不久矣,死前唯念不能杀了这畜生,求求各位,能不能告知老妇,究竟是哪位恩公下的令,令老妇死前夙愿得成。”
老妇人跪在地上,言辞恳切“老妇独有一人,相依为命的孙女也遭了难,今后便为恩公日日向鬼神上苍祈福,求恩公诸事顺遂,以报恩情啊!”
甲士互相对视一眼,终究是敌不过老妇人的哀求,加上桓尔萤并未令他们守口如瓶,其中一名心软些的甲士,扶起老妇人,“闵绥这厮,是我们公主,奉诸萦神女之令处置的。诸萦神女贵为神女,何须你祈福,快些归家去罢。”
鬼神之说,一向深入人心,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微末平民,都深信不疑。此时,老妇人听甲士说了诸萦神女之事,也是毫无犹疑。
她只是呆呆的愣住,良久,才如梦初醒一般,朝着开阔的一处认真跪拜了起来,“多谢神女,多谢公主,老妇今后,定会为神女立碑祭祀,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会断了祭祀。”
老妇人对着地上重重的磕头,磕着磕着就哭了,“是神明垂怜啊!”
许是受到老妇人的感染,那些人也都跟着跪下磕头,一时间声势浩大,全是对诸萦神女的赞颂祈拜。
而那老妇人也没有食言,她回去后,果然为诸萦立了碑,又有听闻此事的乡邻,自发凑起了钱币,在乡间为诸萦立下祭祀的庙宇。老妇人此后余生,都守护着诸萦神女庙。
而当日经过诸萦一吓,那些平城贵族们,不得不如诸萦所言,为曾侵占过田地的没落奴隶主和平民们亲自舂米劳作。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平城贵族都老老实实的,半点事也不敢生。
在那之后,平城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是关于神女下凡,惩戒恶人,并将其尸首分作五块,分别占压在东西南北中五个地方,所以平城内分别在五个方向,盖了五座神女庙,就是为了镇压恶人,每逢农历三月十三,平城的百姓们,就会前去祭祀。
相传,那是神女下凡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我感觉大家提出的坐骑好多_(:з」∠)_
所以我决定,诸萦萦那么可爱,肯定是都要!
第39章
诸萦并不知道平城后续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用瞬移的技能,回到了卫王宫内的摘星台。
她其实有段时日没有往宋室的王畿去了,想来,不论是桯俨,还是砚,应该都能察觉出她的身份有异。但是诸萦不太着急,那毕竟不是她的真正身份。
当然,她现在的神女身份,也是靠立人设来的。
她微微感叹了一声,只觉得心情甚是沉重。倒不是因为怕神女身份被发现,她有超脱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又有游戏技能和背包在手,即便是有人察觉不对,但想要拆穿,恐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令她苦恼的是,她这些时日待下来,愈发觉得,在神女身份的背后,是一些不得不承担的重担。那么多的人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望着他们的眼睛,诸萦觉得自己很难视若无睹。
可关键是她不是真的神女,即便她是真的,也不可能一挥手就令四海升平,天下大同,再无苦难。哪怕是在神话故事中,也最多只是神仙降世,给予火种,传授人类知识和活下去的各种技能。
她趴在案几上,重重的叹了口气,但是她是在红旗底下长大,见惯了和平。安定富足的生活,在曾经的诸萦眼里,只是寻常。她从未觉得有多么可贵。
不过是能吃的饱饭,能够拥有上学的机会,能在工作中受到不公时申请仲裁,能享受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在现代社会,只要不懒惰,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活下去。
哪怕生而有缺陷,也有祖国的一系列政策保障。
可是这里,统统没有。
一场风寒或许就能要了你的命。
诸萦透过摘星台,俯视着底下的人,众生百态,有年长的宫婢在教导新进的婢子宫规,有小寺人因为犯了错,正在受罚,也有嫔御在仆从的簇拥下,悠闲的进食。再往远些望,是卫国的贵族少年郎们,正在纵马驰策,随意的撞倒躲避不及的小贩们。
明明隔得这么远,但是诸萦似乎还是听到了少年郎们纵情地笑闹声,还有被撞到在地的小贩难捱的呻吟。
诸萦突然就觉得很难过,满心的郁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
哭喊吗?掀翻东西吗?
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
她望着王宫外,黄土铺就的土地,自嘲一笑。
其实她做不了什么。
诸萦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想叫自己看不见这些,可是灵敏的五官又令她不得不听到。
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攸然睁开了眼睛,朝一处望去。
是桓珩。
他一个人孤坐在殿宇的屋檐之上,手中捧着一坛酒,目光似乎在看远处的景色,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孤寂凄清,和浮华的王宫格格不入。
莫名的,诸萦想起了她刚穿越至此时,瞧见的桓珩。他似乎也是这般的凄清,甲胄上全是箭弩,一把长木仓甚至穿透了他的心口,满脸的血污。但是他始终紧紧握着他的红缨长木仓,身后是遍野的尸首,身前是即将来临的郑军,但即便到了将要阖目的那一刻,他都坚立着,用红缨长木仓死死的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哪怕麾下将士死伤殆尽,哪怕被苦苦守护的卫国背叛,明知是死局,仍旧战至死前的那一刻。
诸萦挥了挥袖子,换了身深蓝的衣裳。
这些氪金的衣裳,莫说衣饰了,有的甚至会配与相应色系的坐骑。虽然对战的时候没有半点加成,但是看起来好看,所以诸萦屯了不少。
换上这身深蓝的衣裳,诸萦便不用施展瞬移技能,因为脚下会多出一座莲台,散发着幽蓝的光晕,极为衬衣裳,可以在短距离内,受诸萦操控而移动。
就像凌空而来的仙女,清丽脱俗,超脱于世外。
她乘着这座莲台,本想出摘星台问一问桓珩,当日为何能强撑着在边境死守。
但在踏上莲台的那一刻,诸萦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放下摘星台四周的纱帐,望着陡然暗下来的阁楼和自己身上散发着细碎淡蓝光晕的衣裳,攸然脱下了鞋袜,慢慢的踱步,突然一挥手,袖子向外扬去,在空中荡起柔波,双手微捻,尽情的舞了起来。
颀长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飘洒,青丝扬动,说不出的动人。
她不知道做什么能抒发自己的郁气,便照着自己曾经学过的,慢慢起舞。
檐角悬挂的铜铃,被不知名的微风吹起,也随着诸萦的动作而发出清泠的声响,时而轻缓,时而浓烈。
第40章
间或的微风将摘星阁的纱帐吹起,隐隐间,似乎能瞧见里头人的身影。
桓珩只是抬首饮酒时的轻轻一瞥,便恰好瞧到诸萦的身影,发间的流苏顺着诸萦的动作而微微摇晃。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这一眼,便入了迷。
他隔着纱帐,在远处的檐角,遥遥望着诸萦。桓珩只是一介凡人,虽然自幼习武,目力比寻常人好些,却也不能瞧清楚诸萦的面容,只能依稀辨别她的身姿。
可仍叫人惊艳。
桓珩似乎有些明白当年的宋成王,为何会为襄山神女而积郁成疾,终身不娶。
偌大的卫王宫,漫漫的天地,似乎都在这一瞬定格,只剩下目光始终不离的桓珩,还有衣袂翻飞、恍若神仙妃子的诸萦。
桓珩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只是默默地饮着酒,直到诸萦停下,直到天色渐暗。
天边只有一弯残月,散发着黯淡的光晕,顺着寒凉的夜风,人的心似乎也在一点点的冷却。桓珩终究是自嘲一笑,放下酒坛,从屋檐而下。
桓珩殿中伺候的仆从,并不知道为何自家公子在屋檐上痴坐半日,亦不知他的神情为何如此落寞寡欢。但宽阔的院中,一整夜都传来桓珩手握红缨长木仓的练武声,直至东方既白。
随着一声声的鸡啼,当宫中的寺人和婢子们再见到桓珩时,他已是一身清爽,衣着齐整,神情沉着自持,与往日别无二致。
而还不等桓珩处理公务,他就被卫王宣召去了蓬莱宫。
因为太过匆忙,桓珩也来不及弄明白,究竟卫王急召是为了何事。等他到了蓬莱宫,就见到除了他之外已经有数位位高权重的大臣等候在其间。
他们像是在商议着什么。其中年纪最轻的,应是专司王室和祭祀大礼的大夫文钦。文钦正低头拱手,在认真的听着卫王的询问。
随着卫国的另外几位公子的或离世,或流放,桓珩早不似当初那般,备受排挤冷落。不论是才能还是出身,他都应当是未来的卫国太子的不二人选。伺候的寺人宫婢看菜下碟,对桓珩也恭敬了不少。
他一进来就有识眼色的寺人悄无声息地在卫王的下首加了案几和席位。
只见桓珩面色从容的踏进殿内,行至正中,对着卫王朗声行礼。
卫王和文钦的交谈被打断,但是他毫不在意,而是满脸喜悦的叫桓珩起来。卫王兴高采烈的道:“珩儿,寡人正与众卿商议,如何才能不至怠慢神女。
想神女临我卫国,实乃是卫国之福。然则这些时日,寡人竟未将神女之事广昭天下,也未在各地兴建供奉神女的庙宇,真是失礼于神女了。神女不提,是神女生性简朴,可这本该是寡人和天下诸民应尽的的本分。”
卫王越是说,就越是兴奋。
桓珩垂首听着,但他知道卫王定然还有别的意思,所以他只是恭敬而平淡的附和了一句,“父王所言极是。”然后便静候卫王的下文。
果不其然,卫王见桓珩认同,便继续兴致勃勃的道:“好在奚卿提醒了寡人,应由寡人为首,对诸萦神女行祭祀之礼,不但要召来国中黔首,连其余诸国的君主们也要请来,好好的拜见神女,如此才不算失了礼数。”
桓珩静静的听完,他略一垂眸,神情波澜不动,没有其他人为了权位而刻意讨好卫王的谄媚,“不知此事神女可知晓?”
然而卫王对着桓珩似慈父一般和蔼的笑了笑,“寡人听闻神女最初临世,便是救下了你的性命,后来屈居在渑城,也是居于你的府中,如此看来,神女对你应当是与旁人有一二分不同的。”
卫王和善的呵呵笑了两声,“所以,如此重担,当交由你才是。”
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其实颇为可笑,什么叫重担,不过是将责任甩手给桓珩。莫说卫国,便是整个诸侯国,都未必有人和神女相处过。别看神女此刻和善宽容,可是神心难测,万一不小心触怒了神女,那可是眨眼间就没了性命,死后说不定还要饱受苦楚的事。
谁敢赌这个万一呢?
按身份按尊荣,怎么也应该是卫王亲自去请诸萦才最为妥当。但是别看卫王有野心,他却没有霸主们的胆气豪情,他心气狭隘,又惜命得紧,所以才想到桓珩。
若是惹了神女的不快,怎么也是去请神女的桓珩遭责难,与他何干。
卫王的主意打的极好,偏偏桓珩并不能推辞。况且,抛开卫王想要在诸侯国的君主间炫耀的私心不提,此事的的确确是他们应当为的。
所以桓珩没有异议,他只是补充道:“若要对神女行祭祀之礼,又要请来诸国君主,恐怕不论是如何筹备,还是届时的礼数布置,都需要精心商议才可。”
卫王哈哈大笑,摆了摆手,他道:“这些事便不由你操心了,自有寡人和文卿等人商议,悉心钻研古礼,绝不会怠慢神女,叫神女生了不悦。”
当然,桓珩没有立刻就离去寻神女,他在卫王下首坐着,认真的听着他们是如何商讨的,好在心中有些底。再者说了,若是求见神女,必然需要沐浴更衣,选了适宜的时辰才可,贸贸然前往,那是对神女的轻视和大不敬。
直至日上三竿,卫王他们虽然并没有商讨完祭祀时究竟是如何施为,但是到底有点模样出来了,余下的还需要文钦他们归去后,好好的查一查古礼,才能有定论。桓珩看着时辰,估摸着自己不会打扰了诸萦的休息,才向卫王行礼告退。
当然,他没有立刻前去拜见诸萦,而是先回了自己的殿中。
第41章
虽然现存的人中,也无谁是真的和传说中的神明相处过,那些接触过真正神明的人,早已变做一捧黄土,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但是关于神明的传说却流传了下来,还包含着面见神明时的礼仪。
其中,曾经侍奉过神明的乌晁公,在记载中,便要日日以兰汤沐浴。所以,桓珩便回了自己的殿内,认真沐浴,又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才朝诸萦的摘星台去。
桓珩到的时候,诸萦正在吩咐匠人们应该如何造纸。
匠人们对诸萦的态度,既是敬畏,又是惶恐。他们所能接触的最厉害的人物,也不外乎是些管辖他们的小吏,连卫王都不曾面见过,更别提身为神女的诸萦。
为首的一个匠人微躬着腰,连头都不敢抬,只敢唯唯诺诺的不断点头,“神女说的是。”不停的附和诸萦。
然而,当诸萦说了需要他们准备些什么,用来造她所用的,从神界传来的白纸时,匠人先是像先前一般点头附和,突然间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目露诧异,被惊得下意识抬起了头,在触及诸萦的那一刻,匠人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冒犯,立刻垂下头,但是语气中认识满满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