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太子是我前夫 第158章

作者:八月于夏 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穿越重生

  只她比小像里的她要清减些。

  贵忠说她在那场雪崩里受了伤,在一座道观里将养了数日伤才好。之后舟车劳顿赶往大同,又赶来上京。想也知道这一路定然是乏累的,只她神态丝毫不见疲意,反带着一种温婉的蓬勃的生气。

  嘉佑帝抱过萧熠,抱过萧誉,甚至连怀安出生时,他也抱过。

  唯独眼前这个孩子,他与戚甄的孩子,他唯一的女儿,他不曾抱过,不曾见过,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思忖间,容舒已然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民女沈舒,叩见皇上。”

  嘉佑帝缓缓垂眼。

  “起来罢。”

  他望着她始终低着的眼睫,道:“你说你叫沈舒?”

  “是,民女舍了父姓,随母亲入了沈家族谱,是以,民女如今姓沈。”

  嘉佑帝默然。

  恍然想起当她还是承安侯的嫡长女时,因着出生不祥,不得祖母与父亲待见,自小便被送离了上京。

  便是后来回了上京,在侯府的日子也称不上好过。

  嘉佑帝自小就知道不得长辈喜欢是何种滋味。

  只他好歹是个男子,也是个皇子,父皇再是忽视他,他的日子也会比她好过。

  “你今日来,想同朕说甚?”

  嘉佑帝的声音很温和,面色亦是和煦。

  他很清楚,太子会带她来,定是她想要来的。而她来,定然是有事相求。

  果然,他话音刚落,龙案下的姑娘便恭谨道:“民女,想同皇上讨回一命。”

  讨回一命?

  嘉佑帝怔了下,下意识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顾长晋。

  身着玄色常服的男子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或者说,丝毫不在乎他的目光。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姑娘,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目光柔软。

  嘉佑帝复又看向容舒,问道:“谁的命?”

  容舒不疾不徐道:“是民女的命,民女出生在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那条命。”

  那是出生在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小公主的命,是出生就被生母舍弃,之后又死在了嘉佑二十三年秋的命。

  嘉佑帝道:“那你现下的命,又是谁人的命?”

  “是沈舒的命,沈舒出生在嘉佑二年七月十五。”

  容舒不卑不亢道,她的这条命,前二十年,是阿娘给的,而往后的每一年,是顾允直换来的。

  是以,她如今只是沈舒。

  只是前世今生,他们欠她的那条命,必须要还她。

  嘉佑帝沉默。

  她自称民女,她说她姓沈,她要讨回那条出生在四月初六的命。

  这姑娘,今日入宫不是为了认亲,也不打算认祖归宗,更没打算质问他们、痛斥他们。

  她只是平静地、决绝地要讨回一条命。

  至于讨回去的这条命要做何用,嘉佑帝如何猜不到?

  “你是要朕还你一命,好救太子?”

  “是,民女的命是太子救的,民女想要还太子一命。”容舒说着,双手高举于额,拜了一个大礼,接着抬起头,目光坚毅地与嘉佑帝对视,一字一句道:“还请皇上还沈舒一命!”

  嘉佑帝望着她这双与戚甄如出一辙的眸子,竟然十分不合时宜地想着,她这性子瞧着软,实则烈。

  这点不似他,也不似戚甄,大抵是随了她那养母。

  他轻“唔”了声:“朕明白了,朕,会给你一个交待。你先到偏殿去,朕与太子还有话要说。”

  说着便唤了一声“汪德海”。

  汪德海颠颠地躬身入殿,“沈姑娘请随咱家来。”

  容舒侧头看向顾长晋,男人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莫要担心。

  容舒回他一笑,轻颔首,转身跟着汪德海出去了。

  内殿很快便静了下来。

  嘉佑帝也不急着说话,端起茶盏,慢悠悠吃了半盏茶,方将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扔在龙案上。

  “你好大的胆子!”

  顾长晋不慌不忙地作了个揖,道:“皇上恕罪。”

  恕罪?

  嘉佑帝望着他平淡无波的脸,冷哼一声:“你当真需要朕恕罪?你可知冒名顶替皇嗣该当何罪?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欺君之罪!”

  顾长晋垂眸不语。

  嘉佑帝缓缓吁出一口气:“朕已经在浮玉山寻到了萧砚的尸骨了,不日便会差人将他的尸骨运回皇陵。”

  那具尸骨的的确确是萧砚的,孙白龙一眼便认出了萧砚腿骨骨裂留下的痕迹,也认出了倪焕的尸首。

  也就是说,眼前这年轻人当真只是浮玉山猎户顾钧的次子!

  “臣恳请皇上将萧砚的尸骨留在浮玉山。”

  顾长晋抬起头,直视嘉佑帝的眼眸,“萧砚,从来不愿做萧砚,他一直希望留在浮玉山。”

  六岁的萧砚,根本不愿背负父仇国恨。他喜欢浮玉山,若是有得选,他宁肯做倪叔的儿子,宁肯同他一眼,做浮玉山上一名寻常普通的小孩。

  嘉佑帝静静端详着顾长晋。

  眼前这年轻人,分明还是他,但他身上的气势,却隐隐有些不一样了。

  那样的气势,敛而沉,是常年累月身居高位的人才会有。

  嘉佑帝不动声色道:“他是萧家人。”

  “他从来不愿做萧家人,不愿做启元太子的儿子。”顾长晋摇头道:“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萧家人。”

  萧砚是,昭昭也是。

  嘉佑帝自是明白他这话里说的是谁。

  曾经他也不愿做萧家的子孙,宁肯作个寻常人。

  顾长晋沉声道:“若皇上真想做些什么,便为他与倪叔立个墓碑。”

  “朕允了。”嘉佑帝缓缓道:“接下来,你同朕说说,为何朕要让你继续做大胤的太子,而不是将你这欺君犯上者抓入诏狱里?!”

  “因为臣欠这大胤的江山与百姓一份功德。”

  前世那四十年,大胤的百姓给他立了功德碑,放了许多长明灯,还挂了无数经幡,就为了给他祈福,为他积德。

  他借了这一份功德,叫时光回到了四十年前。

  只现如今的他,却也还不曾为那些百姓、为大胤的社稷做过任何事。

  他想还这一份功德于百姓、于社稷。

  “除此之外,臣也想给昭昭一个山河无恙的大胤。”

  “扬州受困,她一日日在外奔波,安顿扬州百姓,为前线的军将筹措粮草。边关缺战马,她变卖嫁妆,买下牧马场,就为了日后能一解大胤的马荒之困。”

  “便她是个内宅闺秀,她心中亦是有山河日月的。”

  他想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盛世,想叫她看看,为了回到她身边,他曾经创造了一个怎样的大胤。

  嘉佑帝目光沉下:“为何说,你欠大胤的百姓与江山一份功德?”

  顾长晋却不答他这一问。

  只缓缓道:“今岁初,两广大雪七日,积盈尺余。来年冬,久不逢寒的海南昼雪如珠,路现冻死骨。再一年,元昭初年,雪灾凶猛而至,自北而南,大胤境内,无一处幸免。接连三年寒灾,粮食失收,元昭二年,大胤陷入粮荒。与此同时,建州女真崛起,鞑靼一统各部,一同发兵大胤。大胤内有饥荒,缺粮缺马,外有强敌兵临城下,铁蹄即将肆虐在大胤边境之时,是臣带着大胤的将士与百姓一同守住了大胤。”

  男人的声音平静低沉,无波无澜,神色却淡漠得犹如供奉在庙宇里的神像。

  随着他的话一句一句落下,嘉佑帝的面色亦是一点一点沉下。

  去岁两广大雪七日之时,钦天监监正便曾忧心忡忡地同他道,未来几年,大胤恐有寒灾。这奏折,乃监正亲自递到他手里,他阅后即焚,顾长晋不可能看得到。

  至于建州女真与鞑靼兵力大增,亦是他横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这也是为何今岁他要让顾长晋前往辽东。

  嘉佑帝从不信这世间真有人能未卜先知,可顾长晋说的每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炸得他耳朵轰隆作响。

  他竟是信的!

  顾长晋看着嘉佑帝,“为帝十年,乃是我顾允直欠大胤的江山社稷与万万百姓的一个因果,也是我对昭昭的承诺。十年后,我会将帝位交与萧怀安,带昭昭离开上京,陪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皇上放心,十年一到,这皇宫我一日都不会多呆。”

  他,从来不是在求嘉佑帝给他地位。

  而是要嘉佑帝心甘情愿地,将帝位送到他手里!

  前世在嘉佑帝龙驭宾天之前,他曾告知嘉佑帝真相,说他不是真正的萧砚。也告诉他,他唯一的女儿死于“三更天”,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你与皇后的确欠了她一命!”

  嘉佑帝倏地从龙座上站起身,面容冷厉道:“依你所说,朕将会死于明年冬。既如此,朕在临死前,可曾给过你什么?”

  皇帝驾崩之时,会给与的不外乎传位的圣旨,还有代表至高权力的玉玺。

  然而顾长晋却只是淡淡道:“一颗棋子。皇上给臣的,是一颗你与老尚书在大理寺狱手谈时带走的白棋。”

  嘉佑帝面色一变。

  乾清宫偏殿。

  汪德海正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容舒。

  一时端来蜜水,一时端来糕点果子,方才还端来了一匣子蜜橘。

  “沈姑娘尝尝,这是今岁岭南送来的贡橘。去岁冬天南境遇见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寒天,进贡来的蜜橘满打满算只有两箱。您尝尝,若是喜欢,奴才叫底下人再送一匣子来。”汪德海殷勤地说着,一张皱巴巴的脸差点儿要笑出满脸褶子来。

  容舒规规矩矩地坐在一张玫瑰椅里,闻言便摇了摇头,温声道:“多谢汪大监,民女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