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16章

作者:素染芳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穿越重生

  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开,碎到陆承骁再怎样都拼凑不起。

  有那么一瞬,他想出去,站到她面前。看一看当谎言被识破,面具被摔碎,她会是怎样精彩的神色。

  可一双腿却沉重得像是要融进脚底的这座巍峨青山,生出万千根须,就从这方寸之地落下,扎根到地老天荒。

  两个孩子走了,这一处静寂得除了水声就只剩下虫鸣鸟语。山里的陆承骁没动,仍旧藏身枝叶遮蔽之处,山外的柳渔在原地徘徊,时不时看一眼出山的小径。

  一个山里,一个山外,隔着几重树木和一条山道,就那么站着,竟是谁也没有离开。

  八宝站在陆承骁身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觉出了几分微妙来。

  他拉了拉陆承骁衣袖,压着极低的气音,以口型问:“咱们不出去吗?”

  是啊,不出去吗?

  陆承骁也在心中反问自己,犹豫什么?

  是不愿意全了她的又一次“偶遇”,还是不想见她难堪,抑或是他自己也无法面对。

  或许都有。

  陆承骁只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不作声,八宝也不敢再问,就那么陪站着。

  他脚下是一步也不敢迈,脑子里已经八足齐奔了,要是到这时候他还瞧不出他们三少爷和山下那姑娘之间有点什么,那他就白跟在陆承骁身边三年了。

  八宝只有一点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竟就一点都没觉察的。

  他绞尽脑汁回顾他们回到长丰镇后的事,然后福至心灵地想起在陆承骁书案上看到的那个荷包!

  他呆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山下那姑娘。

  八宝这一年十五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岁了,结合前边听到的她与那乞儿兄妹的只言片语、陆承骁近来的反常,心里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很不好的猜测来。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不禁暗暗朝陆承骁看去。

  却见他的目光透过枝叶间隙,虚虚地,不知落在了何处。

  看着的似乎是桥中人,又似乎只是落在虚空里,无处着落。

  八宝心里哀叹,犹不敢信。

  ~

  柳渔望着北山出口出神,计算着今天等到陆承骁的可能性。

  她不知道陆承骁频繁进山是做什么,但看上回那么晚才下山,直觉等到他的可能性不大。

  照说,她现在是应该往镇里的香烛店走一遭了,买些香烛纸钱到渝水河边去祭奠素未谋面的生父。

  可柳大郎和伍氏回来后的表现让柳渔无论如何也安心不下来。

  她指尖拂过袖摆,袖袋里藏着一个比平时卖到绣铺里去的货品要精致得多的荷包。

  是她这两日在家中悄悄做的。

  距离前世被卖的日子还剩十八天,这日子越临近,柳渔心中就越焦灼不安。

  柳渔迫切的想见到陆承骁,她甚至想过,陆承骁若能在近期登门求娶是最好,若他是个温吞性子……柳渔想着,好感度其实已经博得差不多了,或者,直言求助也无不可。

  她心里乱纷纷想着事情,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时辰。

  时间越晚,柳渔越焦灼,不时就要看看天上的日头。

  约莫巳正二刻,仍旧没把人等到,柳渔不敢再逗留。

  今日柳家父子都没有外出,更有个难缠的伍氏,回得晚了只怕又要添了事端。

  她最后看了一眼北山出口,终是踏上了回程。

  陆承骁的目光几乎是不能自控的被牵引,分明把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可真正看着她渐行渐远,仍是无可名状的难受。

  不知是什么搅入胸中,说不上疼,却纷杂凌乱,闷堵得连呼吸都觉窒闷。他把指节收起,有什么刺进掌心,锋利的痛意才能堪堪让他好受上几分,不至于在麻木中沉沦。

  八宝看着这一幕,觉得天要塌了。

  尤其看到那姑娘离去的方向就是柳家村那边,他心里那仅存的一分不敢相信也被砸得七零八碎。

  他们三少爷第一回 喜欢一个姑娘,怎么却碰上这样的事。

  等到那姑娘走得连影儿都看不到了,见陆承骁仍旧没动,八宝终于颤颤问出了声,“三少爷,咱回去吗?”

  陆承骁缓了半拍才给出反应,勾出一个几不可闻的笑音:“回吧。”

  难不成还真站到地老天荒去吗。

  八宝看着那个带着几分苍凉意味的笑,一张脸塌成了苦瓜。

  这哪是少年人该有的笑啊,还不如就哭呢。

  回程沉默之极,陆承骁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过。

  直到进了巷子,八宝看到了蹲在墙角正分吃包子的乞儿兄妹,他小心地看了陆承骁一眼,见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犹豫一瞬,还是小声提醒:“三少爷。”

  陆承骁脚步几不可察的顿了顿,而后径直走了。

  八宝迟疑,到底是钉子,就这么放任啊?

  可主子都不发话,他也没胆擅作主张去做什么,只能匆匆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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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增六百字)

  柳渔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仍将满腔希望都寄托在陆承骁身上。

  这日回到柳家后,柳康笙破天荒的亲口问了她刺绣学习进度的事情,又过问文氏学得怎样。

  话风转到最后,他叮嘱柳渔,“教你三嫂也该抓紧些,你学到哪就教她到哪,也就最近她能有时间学,以后怕是就顾不上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是文氏临盆在即,后边顾不上学习刺绣,柳渔却清楚,不是文氏没有时间,是柳康笙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下起了雨。

  柳渔撑着一把油纸伞,照旧去了镇上。

  小兄妹俩今日来迟了,柳渔看看这雨势,索性过了桥去迎着。

  她下了桥站了有盏茶时间,才远远瞧见两个孩子一人顶着一片圆圆的荷叶奔了过来。

  柳渔皱了皱眉头,快步迎了过去,将两个孩子纳入伞底,打眼一瞧,兄妹俩个除了荷叶护着的脑袋,通身都叫斜雨淋透了。

  她拿手在小丫破旧的衣服上捏了捏,指缝间拧出一把水来。

  柳渔后悔自己没思量得周全些,图自己便利,只给了这么一个地点,这么小的孩子,又是衣食无着的,穿着这湿衣,一场风寒扛不过可能就不好了。

  若真是这样,倒是她的罪过。

  她四下看了看,拍拍两个孩子单薄的肩:“走,先把这身湿衣换了去。”

  兄妹俩个都愣了愣,男孩儿有些局促,小丫糯糯道:“姐姐,我们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柳渔自是知道的,她算了算身上的银钱,要背着柳家人做私活颇不容易,哪怕手上有王氏昨儿早晨悄悄给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够看的,别说两身衣服,就是一身她也买不起。

  想了想,只能把两个孩子往绣铺领。

  雨天的小镇没什么人走动,女掌柜瞧见柳渔还愣了愣,目光落在她伞下护着的两个孩子身上,疑惑道:“姑娘这是?”

  这两个孩子她自然是识得的,来长丰镇有好几个月了,也到她这里讨过几回吃食。

  一个天仙也似的姑娘,两个乞儿,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怎么就走到了一处去?

  柳渔也不细说分明,只是说了来意,“路上遇见的,我瞧他俩衣服都湿透了,这天才进四月,雨天和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就想着帮忙买身衣裳给这兄妹俩个换上。只是说来惭愧,我这手中只拿得出百来文钱,买新衣是不够的,这镇上也就和姐姐你勉强算是认得,就领到了这里来,想托姐姐帮忙问问,附近谁家可有不要的旧衣,我买两身。”

  “哟,姑娘你这……生了副慈悲心肠。” 女掌柜由衷赞了一声。

  她做的是这门营生,只扫一眼两孩子就算得出成衣大概的价位来,这么点大的孩子,差些的布料,两身新衣三四百文也成了,买旧衣的话一百文是够的,有那家里孩子已经长大了的,旧衣用不着,能换了银钱正是两相便利的好事。

  “我没得合适的旧衣相赠,帮着问句话还是便宜的,你且在店里候一候,我这就屋后巷子里帮你问一问邻里。”

  柳渔自问没生一副慈悲心肠,如果是陌生人,她还真不会管这闲事。只她与这两孩子相识也有十来天了,本就算不得是陌生人,这一场雨又是因她淋的,两身旧衣,能力许可的情况下她愿意伸一伸手,求个心安。

  她与这两个孩子是怎么相熟的,个中原由却是不足以为外人道,柳渔只一福身,“那就有劳姐姐了。”

  女掌柜从铺子后门出去的,铺子里就只有两个做活计的妇人,不时打量柳渔一眼。委实是生得太好了,同为女子也觉得瞧不够的,忍不住瞧了一眼又一眼。

  倒是想搭几句话,又见她明明也是粗布麻衣的乡下姑娘打扮,却只端端正正站着,就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派,那两个妇人就愣是没人敢张口。

  小兄妹俩因一身湿透,原只在绣铺门外的廊檐下站着,此时听到柳渔是替自己兄妹二人买衣服,男孩儿牵着妹妹的手就紧了紧,另一手下意识就摸了摸衣裳里的暗袋。

  一百文,他方才也是听见了的。

  在女掌柜抱回两套旧衣来时,他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柳渔掏钱时叫住了她,“姐姐,一百文钱,我有的。”

  他从柳渔手中赚的就不止一百文了,明明拿得出这钱,却白要人家的,男孩儿没那么厚颜。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铜钱递就给了女掌柜。

  女掌柜面上有几分讶异,看看男孩又看柳渔。

  柳渔笑笑,“你那点,留着吧。”

  仍把自己的钱递给了女掌柜。

  她这与那两个孩子有些熟稔的态度让女掌柜愣了愣,倒也不探问究竟,接过那串钱后,主动开口让两个孩子去她铺子后院杂物房换衣服去。

  好人做到底,索性给打了热水,拿了条旧毛巾让两个孩子擦了擦身,又煮了热滚滚两碗姜汤,洒了一点红糖,招呼换好衣服出来的兄妹俩喝了才罢。

  柳渔觉着,这一位才真真是个女菩萨。

  等到女掌柜领着两个孩子出来,柳渔带着两个小的谢过她,三人出了店门,两个孩子就在店铺的檐下,柳渔倒是有心想给两个孩子买把油纸伞,奈何财力不允许了。

  “就在这屋檐下躲躲吧,雨停了再走,下次碰到下雨的天气就别去了。”真要是因此病了,她于心不安。

  小孩儿鼻子发酸,抱着脏衣的手小心在身上干净衣服上摩挲一下,好半天抑住那股子哽咽酸涩,说了句:“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