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4章

作者:素染芳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穿越重生

  就见镇外官道之上,一锦衣少年打马而来,怒马鲜衣,好不飞扬。

  待看清策马而来的男子相貌,林九娘眼睛就睁大了,一把抓住柳渔手臂,满脸的喜色,“姑娘可是瞧清了,天赐的造化!”

  柳渔听林九娘话音,心中对那策马之人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想,却不十分确定。

  还是那林九娘喃喃提点,“这便是陆三郎了,这不年不节,竟是回来了。”

  柳渔懂了,三号目标。

  是林九娘夸上了天,据说长丰镇无数闺阁女儿想嫁,非年节甚少归家,等闲不可能碰上的那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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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乞儿

  造化不造化的柳渔没放在心上,她记得最深的是这位陆三郎兄长娶妻之时,聘银九十九两。

  柳渔抬眸,瞧一眼策马远去之人的背影,辞了林九娘也往镇中心去了。

  人的两条腿自然是不可能追上马的,她也没想过现在就追过去,那陆三郎若真如林九娘所说,平时在袁州城读书,那此番回镇必是直接归家去的,没她什么机会,柳渔径直去了方才卖络子的绣铺。

  女掌柜见她去而复返,还愣了一愣,柳渔笑笑,道:“还想买些东西,未知掌柜这里可有做衣服剩下的角料出售?”

  原是生意来了,那女掌柜一笑,“自是有的,不知姑娘买了来是做什么,角料也分几等,有纳鞋底的碎料,也有能做些小物件的布头。”

  柳渔道:“挑几块能做荷包的料子。”

  女掌柜便明白了,转身从里边抱出一筐子布头来,道:“都在这了,论块卖,看料子色彩和大小,便宜的一文钱两三块,贵一点的一二文不等,姑娘自己挑吧。”

  柳渔目标明确,没怎么费事就选了十几块料子,听着多,实际上有面料有里料,色好的料子还都小块,拼拼接接也就是能做几个荷包而已。

  女掌柜瞧了瞧,报了八文的价。

  柳渔也没急着给钱,而是又问女掌柜买了绣针、绣绷及各色绣线。

  女掌柜这下诧异了,“姑娘还会刺绣?”

  不怪她惊讶,刺绣是门能吃饭的手艺,通常都是母传女,婆传媳,又或是城里姑娘,闺阁中由父母出银钱聘一个绣娘指点。

  乡下人家没条件请师父,农家姑娘大多学的是纺纱织布、量体裁衣这样实用性相对较强的技能,便有心思灵巧的,打些络子也算得上一门手艺了,即便有自己摸索着学刺绣的,能拿得出手的也极少。

  十五岁的柳渔自然是不会的,可重生回来的柳渔是会的。

  留仙阁那五百多个日夜,她的功课无一日不排得满当,德言容功皆要习得,只是风尘女子的德言容功与良家女子要学的自然不是一回事,要说这妇功上唯一有所相通的,便是还学了一段时日的刺绣课。

  不为别的,用红娘子的话说,似她们这样的青楼女子不需要会纺纱绩麻、量体裁衣,有容貌有手段,锦衣玉食、鬓影衣香自有人供养,只这荷包却是得会几针,因这是笼络男人的工具,是情趣,男人们愿使千金万金,换你一份至真至诚的“心意”。

  思绪轻易便被拉回了前世,过往融在骨血里,便是重生亦如是。

  她不低看在留仙阁学到的一切,上等青楼楚馆对好苗子的培养是极舍得砸钱的,红娘子耗巨资对她们的培养,除去目的不纯,她所学到的东西全是实打实的,读书识字、歌舞曲艺、妆容心术……这是她在柳家绝无可能有机会触碰的东西。

  此时对上女掌柜善意的问话,柳渔便回以一笑,“只是学了些末皮毛而已。”

  女掌柜不觉她转过诸多思绪,笑着说道:“那也是手艺了 ,姑娘多练练,若有做得精巧的,也尽可送到我这里来,要比打络子更来钱些。”

  柳渔笑着谢过了,付过账后将东西包好便出了绣坊。

  时至正午,长丰镇街头早没了上午的熙熙攘攘,行人不过三两,可挑摊摆摊的小贩却还有大半未曾离去,都还守着过活的营生,期盼着能多做上一两桩买卖。

  柳渔望着街面上各色行人,寻觅着什么。

  江南富庶,可街面上还是能看到行乞之人,长丰镇这地界也不例外,或是家破、或是疯傻、或是命途不济遭了天灾,一路流亡至此的,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远处巷子墙角里窝着的两个半大乞儿身上。

  八九岁的男孩,衣裳破烂,头发也乱糟糟的,半蹲在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跟前,从怀里摸出不知哪里讨来的小半个馒头给小丫头吃,小丫头脸上脏兮兮瞧不分明模样,约莫是饿得狠了,接过馒头就往嘴里送,咬了一口,想到什么,把馒头递给男孩,示意男孩一起吃。

  男孩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半个馒头又推回小丫头手中。

  柳渔看了半晌,到旁边铺子里花十文钱买了两个肉包子两个馒头,用油纸包了走进了巷子。

  男孩正看着妹妹吃馒头,强忍着腹中饥饿和想吞咽口水的冲动,只怕被自家妹妹发现他说的已经吃过了是谎话。

  横里一只纤细的手递过来一个还散着热气的油纸包,里边散发出的香气勾得兄妹二人同时将目光黏了过去,男孩腹里的馋虫再禁不住,连着一阵咕噜狂响,堪堪盖住了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没拿食物,却护着妹妹微微向后挪了些许,一双瘦得脱了眶的大眼警惕地看着柳渔,待看清是个年轻姑娘,身子松了些许,只是仍然带着小心提防。

  这神色柳渔太过熟悉了,当年刚被卖时,她何尝不是如此,哪敢碰生人给的吃食。

  她笑笑,取出其中一个包子,将之掰开两半,小半的那块送进自己口中吃了,才递给那男孩,道:“别怕,旁边包子铺买的,没动什么手脚。”

  被撕开的肉包子,油滋滋还冒着热气,兄妹俩不知多少时日没沾过肉味了,手上拿着冷馒头的小姑娘一双眼睛都直了,小小的人儿,藏在哥哥身后直咽口水,倒还乖觉,哥哥不拿,她也只在哥哥身后藏着,不哭不闹,一声也不吭。

  柳渔又将那包子朝男孩递了递:“吃吧,不白给,我有事要请你帮忙,这食物算作酬劳。”

  柳渔自己吃下那小半块,男孩已是信了食物没问题了,如今又听她说要他帮忙,便就意动了,问:“要我帮什么?干重活也行,但我得带着我妹妹。”

  柳渔失笑,就这小柴杆儿一样,能干什么重活去,不过瞧他时刻惦记着妹妹,心中也生出几许暖意来,道: “不用干什么重活,也不用同你妹妹分开,只是打探消息,就在这镇里,帮我留心一个人,他出来了,去哪了,知会我一声就成。”

  “就这样?”

  “就这样。”

  这确实再没有比他们兄妹俩更合适的了,两个半大的小乞儿,满镇子转悠也不会有人奇怪什么。

  男孩确认了是安全的,伸手拿过了柳渔手中的油纸袋,纸袋里的包子还是热的,他将柳渔撕下过一小块的那个肉包子转身就给了妹妹,“小丫,吃这个。”

  换下了小丫手中原本捏着的半块冷馒头拿在自己手上,这才想起什么,有些赧然,转身对柳渔道了声谢谢,又问:“你要我盯谁?”

  竟是有极好的教养。

  柳渔愣了愣,猜测这兄妹二人或许是哪里遭了灾与父母失散了才沦为乞儿的,不过也没多问什么,她眼下自身难度,又哪有能力管旁人的闲事,只道:“陆丰布铺你可知道?”

  长丰镇总不过就这么大,那乞儿自然知道陆丰布铺的,点了点头,等着柳渔后话。

  “我要你帮我留意陆家三郎。”

  男孩闻言,问:“你是说方才骑马过去的那人?”

  也不知在这陆丰镇是呆了多久了,竟是比柳渔都要熟悉些,柳渔心下有几分迟疑,怕他别是识得陆家人的,若将她这行事抖给了陆家人换好处……

  她心念电转,随口问道:“你认得?”

  那男孩却是摇了摇头,“不认得,马多稀罕呀,刚才听镇上人议论了。”

  也不问柳渔要盯那陆三郎做什么,道:“我有消息怎么递给你?”

  柳渔略一思忖,“镇北石桥那里,我每天巳时初到那里,若过了巳时我没到,你就不用等了。”

  又算了算自己手中还剩多少铜钱,道:“今天这些不算,以后每给一次准确的消息,我给你十文钱做酬劳。”

  十文钱,够买今天这么一袋子吃食了。

  男孩眼睛霎时就亮了,“行,我一定盯稳了。”

  柳渔弯了弯唇角,起身离了小巷。

  方才一直没出声的叫小丫的女孩儿,此时举了手中半个包子,“哥哥,肉包子好香,你也吃。”

  “嗯,你吃。”

  “哥哥,刚才的姐姐像仙子。”

  柳渔渐渐走远,兄妹俩的声音渐不复闻。

  柳家村外,柳渔将今天花用剩下的二十五文钱并原本的旧荷包一起,藏进了一处尚算隐秘的树洞里,这才转出林子继续向位于村北的柳家小院行去。

  还未进院子,远远的就闻到空气中一股熟悉的香甜,柳渔走进院子,果然王氏正在灶屋里忙活,柳家在家的大大小小的女人女孩儿们,此时都围在灶房里。

  大庆朝与前朝不同,百姓已经逐渐转为一日三餐制,但那只限富裕些的人家,农家的一日三餐却还要分条件的。

  比如柳家,柳康笙父子四人是一日三餐,但他们大多数时候出工干活,中午不归,通常由王氏在头一天做些馒头包子,一人四五个的量,次日带去对付中午那一顿。

  当家的吃馒头包子,家里的女人孩子自然没有再做一顿饭的待遇了,只能跟着吃这些,便是这样,也还分了几等。

  第一等自然是在邻村跟着老童生读书的长孙柳天宝,哪怕只有六岁,柳天宝在这家中的地位也是一点不输柳家兄弟三个的,第二等是王氏并三个儿媳妇,至于柳燕和一众孙女们,能得一两个,多吃不行。

  唯独柳渔,是吃不得的。

  不用柳康笙发话,打她有记忆起,每到吃午食的时候,王氏先就要闪闪躲躲避开长女目光,把吃食给其他人派发一遍,只独独略过柳渔去,以此在柳康笙和一众柳家人面前为表率,说明她不会偏自己带过来的女儿,把柳渔这继女的身份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尽管过后王氏又会悄悄拿一块半块她藏下的馒头让柳渔躲着吃,明里给自己竖过形象,暗里再哄一哄,以示她这当娘的还是爱柳渔这女儿的。

  可柳渔渐渐大了,晓事了,也就不再会接王氏偷摸递的东西了,王氏问起因由,她也只说并不爱吃。

  时间久了,便都当她是真不爱吃,王氏饿着柳渔给自己竖形象便越发的坦然了起来,连最初那一两分的愧疚也丢了个一干二净。

  便如此时,灶房里的馒头就要出锅了,可灶房里站着的那大大小小七八人,见着柳渔回来,没一个有招呼柳渔一声的意思,就连王氏这亲娘也是一样。

  倒是想起早上被柳渔拎出去的那一包袱络子,视线落在柳渔手上的包袱上,瞧一眼就知络子是卖出去了,想到那一包络子能换来的银钱,当下嘱咐伍氏看着火,后脚就追着往柳渔屋里去了。

  柳渔进屋,心中默数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落定,王氏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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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母女

  “你早上怎么回事,银钱过手的事什么时候轮着你去办了,是不怕你三个嫂子说嘴是吧。”

  王氏压低着嗓音,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教训,她向来反应有些迟钝的,上午应是在柳渔走了后才回过味来觉得不妥了,眼下这作派,显见得这不满已经在心里憋一上午了。

  发作完了,一伸手:“卖络子的钱呢?赶紧拿来我收着。”

  柳渔看着那只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垂着的眸中闪过一抹讥嘲。

  五年了,最初她打络子能赚些银钱的时候,王氏欢喜,却也不敢把手伸得这样理所当然,总还要扯些有的没的显得拿她这钱合理来,比如她在柳家的吃穿用度要花钱,比如女孩儿赚的钱都应交给爹娘,比如攒着给她做嫁妆。

  仿佛这么说了,她将她辛劳所得一文不留拿个干净就有了遮羞布,尽管那时的柳渔也没觉得钱上交有什么不妥。

  再看如今,许是洗脑的话说得多了,王氏比她还深信不疑,柳渔辛苦赚下的手工钱已经理所当然是柳家的钱了,她自己是一文也没资格花用的,王氏伸手伸得半点不心虚。

  见柳渔垂着头不作声,王氏心里一个咯噔,“你不会是叫绣铺坑了吧,那些络子你卖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