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是。”银铃忙端起桌上的药碗,快步跑出去,生怕碧芜会追上去将药喝了一般。
碧芜看着银铃的背影,心下既气恼又无奈,只能看向誉王,焦急地唤了一声“殿下”。
她急得眼圈都红了,一双眸子泛着晶莹的泪花,见她这般,誉王的语气也不由得缓了几分。
“别怕,还有本王在。”
他这话着实让碧芜愣了一下,只因这话有些耳熟,前世他似乎也对她说过许多次。
旭儿连日高烧不退,差点丧命时,他们之间的事险些被苏婵发现时,他似乎都是这么说的。
不知为何,碧芜原有些焦躁的心倏然安静下来。她确实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要依靠他,如今听得这话,才反应过来,其实她倒也不必一人死撑着。
誉王的能力和手段她很清楚,他既然愿意,那她完全可以借他的手来摆平此事。
碧芜收起眼泪,看向誉王,重重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殿下”。
果真如碧芜所料,不出一个时辰,太后身边的李德贵便亲自带着一个太医来了誉王府,要给碧芜诊脉。
李德贵笑容满面,还带来了太后赏赐的东西,同誉王贺喜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王妃这么快便有了身孕,太后高兴得不得了,特命奴才送来这些东西,都是些补身的药材,很适宜有孕之人服用。太后还命奴才带孟太医来给王妃诊脉,看看王妃腹中胎儿如何。”
“劳烦李总管了。”誉王笑道,“只是王妃因着有孕,近日吐得厉害,如今正在屋内躺着呢,怕还要劳烦孟太医亲自去雨霖苑跑一趟。”
那位孟太医约莫不到而立之年,还是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太医,他闻言拱手道:“誉王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还请殿下派人领臣过去吧。”
“不必派人,本王亲自领着你去。”誉王说着,转头看向李德贵道,“王妃近日面容憔悴,不愿旁人见着,李总管便在厅中稍等片刻。”
“是,奴才便在这儿等着。”李德贵恭敬道。
“李总管不必太过拘谨,这诊脉怕是要花费些时候,李总管不如喝些茶水,尝尝本王府中的点心。”
誉王唤了一声,康福便马上屁溜溜地过来,听誉王吩咐了一句“好生招待李总管”,忙连连应声,命人准备上好的茶水点心去了。
雨霖苑那厢,碧芜在床榻上躺了好一会儿,隔着棠红的牡丹暗纹床幔,见银铃匆匆从外头进来,冲她打了个眼色,立即会了意,在榻上躺好。
不一会儿,果见誉王领着一人进来,顺道挥退屋内除了银铃外的所有仆婢。
待那人走近了,看清楚了面容,碧芜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位太医她认得,只不过是前世的事儿了。她依稀记得这人姓孟,叫孟昭明。她认识此人时,他已是太医院院正,是誉王,不,应当说是成则帝身边的御医。
说起来,她长久以来喝下的避子汤药,就是此人开的方子。
回忆间,孟昭明已躬身行至床榻前,他毕恭毕敬地道了句:“还请王妃伸出手,方便臣诊断脉象。”
站在床榻边的银铃闻言微微撩起床帘,好让碧芜伸出手臂搁在放了脉枕的圆凳上,并在她那光洁如玉的腕上小心翼翼地铺了一块丝帕。
末了,孟昭明才将手指搭在上头,细细探起脉来。
然没一会儿,他便蹙起眉头,露出古怪的表情,他抬起手,顿了片刻,才又将手落下去,重新探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探错。
过了大抵一盏茶的工夫,他才抬首看向誉王。
誉王正静静地盯着他瞧,见他探完了,才问道:“孟太医,王妃腹中的孩子可好?”
“回禀誉王殿下,王妃脉象平稳,腹中的孩子很好……”孟昭明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顷,又道,“只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誉王蓦然打断,“对了,本王近日听说太医院丢失了贵重的药材,大理寺正在着手调查此事,孟太医也是太医院的人,不知可否知道些什么?”
这话题转得太快,孟昭明着实愣了一下,他略有些心虚地看了誉王一眼,便见誉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分明唇角上扬,可眸中透出的冰冷锐利却令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一瞬间,一股子凉意自脚底攀上,让孟昭明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吞了吞口水,勉强镇定道:“回殿下,臣虽也是太医院中的人,但平日里都忙着替各宫娘娘问诊,并不清楚此事。”
“哦?”誉王挑了挑眉,旋即摇头道,“倒也不知是何人,胆大包天,听说偷的还是南灵进贡的药材,若是被抓住,只怕定然逃不脱一死。”
碧芜躺在床榻上,听着誉王的话,隔着床幔都能想象到那位孟太医冷汗涟涟的模样。
她原还想着誉王会如何骗过太医,敢情誉王没打算骗,而是让这位孟太医根本不敢将实情说出口。
倒是个比服药彻底的法子,也像极了誉王会用的手段。
孟昭明后背都被汗透湿了,他也不是什么傻子,到这份上,怎么可能还看不出这位誉王殿下是在借此威胁他。
怕就是为了王妃腹中那个“一个月”大的孩子。
绕了一大圈子,誉王似乎才想起来道:“孟太医方才想对本王说什么来着?”
孟昭明哪里还敢再说,只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王妃,平素莫要劳累,还是要多休憩才是。王妃如今虽只有一月多的身孕,但还是要注意莫要贪食,不然腹中胎儿过大,只怕不益于生产。”
他这后半句,特意强调了“一月的身孕”和“胎儿过大”,便是在提醒他们他已得知了真相,但绝不会多嘴对外胡说。
誉王满意地颔首,“那便请孟太医如实向皇祖母禀告此事。”
“是,臣遵命,臣这便告退了。”孟昭明躬身施了个礼,方才转过去,却又蓦然被唤住。
他止住步子,紧张地回过头,便见誉王笑着道:“本王瞧得孟太医的医术很是不错,过两日,本王会向皇祖母请示,往后便由孟太医来给王妃诊脉,将来这大半年,怕是还要劳烦孟太医了。”
孟昭明听得这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惊喜若狂,忙又给誉王施了个大礼,“多谢誉王殿下。”
他提步出了屋,整个人看起来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有誉王这话,便代表大理寺那厢恐是没什么问题了。他并非有意去偷那进贡的药材,实在是家中小儿突发恶疾,眼见就快没了转圜的余地,他才会动了念头设法盗走那药材。
他着实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原还担忧若东窗事发,会连累家中老小,如今好了,誉王既能替他摆平此事,那他在太后面前小小地撒个谎,瞒下王妃怀胎三月的事又能如何。
看誉王维护王妃的模样,王妃腹中的孩子定是誉王的不错,至多不过是婚前便不小心怀上了而已,如今两人已成夫妻,孩子月份多大,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保得了性命,誉王妃又保得了声名,岂非两厢得益。
这厢,孟太医走后,银铃掀开床帘正欲与碧芜说话,却见自家主子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定是方才太紧张,如今卸下一颗心,疲惫上头,才会不知不觉入睡。
她张嘴正欲唤她,却见誉王拦了她,冲她摇了摇头。
银铃识趣地颔首,福身退下了。
行至房门口,她又忍不住回首看了眼,便见誉王缓缓伸出手,轻柔地落在她家主子的脸上。
暮色沉沉,绚丽的霞光自窗外打进来,在地上勾勒出蝶恋花雕花窗棂的精致影子,亦落在这对璧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银铃不禁看呆了去,好一会儿才欣慰地笑起来,幽着步子关上屋门。
公布自己有孕之事后,碧芜便一直待在誉王府中没有外出,如她所料,和上一世一样,又过了半个多月,她的肚子便稍稍凸显了出来。
幸得衣衫宽松,加之只有银铃银钩贴身伺候,所以雨霖苑中并无人发现此事,钱嬷嬷也被蒙在鼓里。
直到又过了半个月,她才刻意将肚子给钱嬷嬷瞧,还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说自己的肚子怎大得这般快,是不是不大正常。
钱嬷嬷虽也有些疑惑,但还是安慰她说,孕妇的体质各不相同,确实也有很多妇人,才三个半月多就显怀的。
碧芜佯作安心地点了点头,其实心下对钱嬷嬷愧疚不已,钱嬷嬷以为自己得知了实情,处处在替她掩饰,自己却还要装作少一个月的样子,千方百计地骗她。
她养胎其间,为了不露出马脚,想登门拜访,或是递了拜贴的,她想法子能拒的都给拒了。
只萧家人,碧芜实在不忍心拒,趁着月份还小的时候,到底还是让萧老夫人、周氏和萧毓盈来看了她。
待到腹中孩子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的时候,赵如绣来了。
碧芜本想找理由让她离开,但想起两人好久未见,她也实在是闲得无趣,还是让银铃将人请了进来。
人还未进屋,碧芜便远远听见了赵如绣的笑声,她边小跑进来,边唤着姐姐,手中也不知捏着什么,兴冲冲地要给碧芜瞧。
碧芜靠在引枕上,用小被盖住了肚子,倒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她接过赵如绣递过来的东西,展开一看,才发现是件孩子的衣裳,细细瞧了瞧,碧芜便颇有些忍俊不禁。
“你这针脚,可着实不怎么好看……”
“我花了好几个晚上,好心好意给姐姐腹中的孩子缝制的衣裳,姐姐怎还取笑我。”赵如绣扁了扁嘴,还将手掌递到碧芜面前,“姐姐瞧瞧,我的手都被针扎得不成样子了。”
“哎呦。”碧芜摸着她的手指,看到上头的针眼,感慨道,“幸好啊没成筛子。”
“姐姐……”
“好了,同你玩笑呢,怎还当真了。”碧芜抬手在赵如绣鼻尖轻轻点了点,“你亲手做的衣裳,我自然珍惜,往后孩子生下来,便穿你做的这一身,可好?”
“嗯。”赵如绣点了点头,却蓦然想起什么,收了嬉皮笑脸,眸中流露出几分失落,“算算日子,待姐姐生下孩子,我应当已经入了东宫,到那时,恐怕没法亲自来看望姐姐了。”
因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帝后情深,先皇后又逝世得早,太子便尤得永安帝偏爱,纵然是二次娶妃,也分外隆重。
故而准备的时间也长。
册封太子妃的大典在年底,时间应当和碧芜临产的日子差得不多。
可想到赵如绣前世的结局,碧芜便如鲠在喉,如何都接不下这话,许久,才干巴巴道:“那不是挺好的,京城中也不知多少人想当太子妃,怎的还不高兴呢,你想见我,召我进宫便是,何况宫中那么多筵席,我俩总是能碰面的。”
这话似乎安慰不了赵如绣,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抬首看了碧芜一眼,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碧芜看出她的心思,抬手挥退了屋内的仆婢,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与我说便是。”
赵如绣垂下脑袋,再抬头时,双眸有些发红,少顷,才低声道:“姐姐,我发现太子哥哥似有旁的喜欢的人了……”
第41章
报应
听得这话,碧芜不由得秀眉蹙起,心下生出几分紧张。
按理赵如绣不该这么快知道此事才对,怎的突然对她说这话。
她定了定心神,试探道:“缘何这么说,你可是瞧见什么了?”
“但也未亲眼瞧见。”赵如绣摇了摇头,“先前端午时,母亲让我给太子哥哥做一只香囊,可我嫌自己手笨,做得难看,纵然做好了也没敢送出手。可是前两日随母亲进宫,偶然遇见了太子哥哥,看见他腰上多了一个香囊。”
原是如此,碧芜松了口气,宽慰道:“一个香囊而已,许是你多心了,指不定是天热,戴着用来驱蚊蚁的罢了。”
“并非如此……”赵如绣面上露出几分忧愁,“那香囊我细细瞧了好几眼,那绣花那穗子,显然是女子亲手所做,定是哪家的姑娘送给太子哥哥的。”
“也不一定是哪家的姑娘。”碧芜道,“毕竟东宫还有那么多嫔妃,总是有人做了香囊送给太子的。”
赵如绣张了张嘴,似是还想反驳什么,但终究没有再说。
碧芜见她这般,牵起她的手拍了拍,“绣儿,你往后是太子妃,将来……也有可能是皇后,太子登基后注定有三宫六院,身边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你需得想开一些,整日在意这些,日子定然无法舒心。”
“姐姐,我明白……”赵如绣苦笑了一下,“打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太子哥哥,我便晓得,我这辈子都奢望不了父亲母亲那般的一世一双人了,我将太子哥哥视作自己的丈夫,不盼着他只有我一人,可总想着或许他愿意只将他的心单单给我……”
她顿了顿,声儿里带着几分哽咽,“到底是我天真了……”
看着她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碧芜心下也滞闷得厉害,然没一会儿,便见赵如绣扯了扯嘴角道:“不过姐姐说得很对,太子哥哥身边将来定会有很多女子,我若一一在意过来,岂不是累得慌。日子是我自己的,我总得让自己先过得好才是。”
“这才对了。”见她这么快就打起精神,碧芜不免有些欣慰,怕此事讲得多了她又要难过,忙转了话题道,“你今日既难得来了,不如同我讲讲近日京城发生的趣事儿,我整日闷在王府,实在闲得无趣,说出去我也好一道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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