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她愣了愣,旋即疾步上前,“太子殿下来了。”
看见来人,众人忙都低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都平身吧。”太子着一身深烟圆领常服,清隽儒雅,笑着看向安亭长公主道,“姑姑,是衔儿来迟了。”
“什么迟不迟的,来了便好,来了便好。”安亭长公主喜道,“本宫还以为太子殿下政务繁忙,怕是不能来了呢。”
“既是姑姑邀请,衔儿没有不来的道理。”太子说着,缓缓看向站在安亭长公主身后的赵如绣,“绣儿妹妹,倒是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你了。”
赵如绣强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垂眸什么都没有说。
安亭长公主在太子和赵如绣间来回看了一眼,紧接着道:“本宫这厢还有宾客要招待,阿绣,你陪着你太子哥哥去南面池塘中的小亭子里,喝喝茶,吃些点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安亭长公主是有意这么安排,毕竟很快赵如绣便是太子妃了,趁着这个时候,与太子多接触接触,增进感情,总是没错的。
赵如绣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乖巧地道了声“是”,随太子一块儿去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碧芜站在原地,眸中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担忧。
太子一走,安亭长公主继续带着众人在曲桥上赏景。游玩了大抵一柱香的工夫,才回到那凉棚底下。
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婢子行到长公主身侧,附耳不知说了什么,长公主秀眉微微蹙了蹙,同众人告了一声,说府中出了些事儿,需得她去稍做处置,旋即起身离开了。
长公主前脚刚走,后脚便又有一个小婢子过来同碧芜说话,这人碧芜认得,是赵如绣的贴身婢女环儿。
环儿冲碧芜施了一礼,说她家姑娘在南面池塘等她。
碧芜疑惑地蹙了蹙眉,可赵如绣分明和太子在一块儿呢,叫她过去做什么。
环儿答说太子已经走了,还低声同她道,说她姑娘似乎和太子殿下起了小小的争执,看起来很是伤心。
闻得此言,碧芜不免担忧起来,她告诉环儿自己一会儿便过去,让她回去通禀一声。
因着才在园中逛过,碧芜稍稍有些累,本想坐一会儿再去,谁知今日胎动得格外厉害,一时有些难受得走不了了。
银铃见势忙劝道:“王妃,您身子要紧,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可……”
碧芜有些犹豫,然念及腹中的孩子,不由得低叹一声,只能选择放弃。
她看向银铃,正欲让她去向赵如绣通禀,告诉她自己不能过去了,然还未开口,却见一直很安分,没怎么说话的夏侍妾主动道:“王妃,不如让我去跟赵姑娘道一声吧。”
“你去?”碧芜颇有些意外。
“是呀。”夏侍妾抿了抿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出自己的意图,“南面的荷花开得很漂亮,但妾身没有机会凑近去看,正好趁去通禀的工夫好生观赏一番。”
左右也就是去传个话,也费不了什么事儿,碧芜点了点头,便让她去了。
这来回一趟,顶多也就一盏茶的工夫,然等了小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夏侍妾回来。
碧芜疑惑不已,想让银钩去看看,银钩却是不大情愿道:“王妃担忧她做什么,指不定是看花看入了迷,才忘了时候。”
这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碧芜想着再等等,然没过一柱香,却听南面池塘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碧芜心一提,看向银钩,这回不待她吩咐,银钩便自己小跑着过去看,再回来时面色惨白如纸。
“怎么了?”碧芜问她。
银钩低着脑袋,却是紧抿着唇不说话。
碧芜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见她不言,起身正欲亲自去看,却被银钩一把拉住了。
“王妃您别去。”银钩神色中带着恳求,她几欲哭出来,嗫嚅半晌才道,“夏侍妾她……她……她掉水里了……”
掉水里了?
碧芜不假思索地问道:“那救上来了吗?”
然还未等到银铃回答,碧芜便见有三五小厮急匆匆跑进南面池塘的曲桥中,没一会儿,从里头抬出个人来。
雀蓝衣衫,木槿紫的长裙,不是夏侍妾是谁!
虽只能远远瞧见个人影,可想起前世在誉王府花园见过的类似的场景,碧芜却觉周身都在发颤,怎么止都止不住。
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怎么会呢。
这一世没有苏婵,夏侍妾怎么可能又以同样的方式死了呢。
她眼见那些小厮将夏侍妾平放在地上,其中一人低下身去叹她的鼻息。
只一瞬,那人便吓得跳起来,惊恐万分。
“啊!断……断气了!”
第44章
蹊跷
小厮话音未落,凉棚下的女眷们皆惊恐地尖叫起来。
碧芜亦是双腿软得厉害,幸得由银铃扶着,才没跌坐下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倏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银钩道:“绣儿呢?绣儿呢!快去,去寻寻赵姑娘。”
银钩忙应声,还未跑出去,就听身后响起婉约清丽的声儿,“这是怎么了?”
碧芜回首看去,便见赵如绣站在她身后,望着远处满目疑惑。
见她平安无恙,碧芜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觉人一阵阵发晕,眼前发黑,霎时站不住了。
昏迷前,她只看到赵如绣和银铃银钩惊慌的脸。再醒来时,她已回到了安国公府,钱嬷嬷正在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额头,见她醒来,顿时喜道:“王妃醒啦!”
听到钱嬷嬷的声儿,银铃银钩和屋内的几个婢女都着急地围过来。
碧芜稍稍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将手覆在小腹上,面色焦急。
“王妃莫担忧,腹中孩子无恙,孟太医说王妃晕厥是受了惊吓所致,服两贴药就好了。王妃如今觉得身子如何?可有哪里难受?”钱嬷嬷问道。
碧芜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累罢了。”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忙问:“夏侍妾……”
听她问起,屋内几人神色微变,对视着皆是不说话,少顷,才听钱嬷嬷道:“夏侍妾的尸首已由长公主府的人送回来了,如今正在菡萏院呢,王爷命人在菡萏院设了灵堂,明日便出殡。”
“明日?”碧芜惊了惊,“怎得这么快,夏侍妾确实是意外溺水死的吗?可有请仵作来验验。”
“天儿这么热,尸首哪里停得住,就怕很快就生了气味,至于请仵作……”钱嬷嬷低叹了,“王爷他不愿意……”
不愿意……
碧芜抿唇,了然地笑了笑,倒也是了,若是要仵作来验尸,定是要开膛破肚的。夏侍妾没了他心下定然难过,哪里愿意再让她死后,尸首还不得安宁。
“殿下呢?可是在夏侍妾那儿?”碧芜随口问道。
“王爷他是才过去的。”钱嬷嬷顿了顿,又道,“王爷先前一直在雨霖苑守着王妃,可王妃一直不醒,再加上菡萏院那厢来了人,说有事要王爷亲自过去处置,王爷没有办法,这才过去的。”
碧芜晓得,这话大抵是钱嬷嬷怕她不高兴才说的,可她有什么不高兴的,顶多是有些犯愁了。
她本以为苏婵没有入府,这一世,夏侍妾应当会平安无恙,与誉王白首终老,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以相似的方式丢了性命。
且比前世早了半年多。
前世苏婵进府后三月,有一日清晨,夏侍妾被府中小厮发现溺死于王府后花园的池塘中。
那时,誉王处理政事在外,下葬的事宜一概由誉王妃苏氏处置,苏婵甚至不加以调查,就以失足意外定性此事,用一口棺材将夏侍妾的尸首草草从誉王妃侧门抬出,在荒郊野岭寻了个地方葬了。
两日后,誉王听闻此事,匆匆赶回京城,为此与誉王妃大吵一架,甚至还不惜惹怒永安帝,将夏侍妾以侧妃之仪重新安葬。
也是自那时起,誉王开始彻底疏远冷待誉王妃,甚至在旭儿被养到誉王妃名下,被封为世子前,都不曾踏进过苏婵的院子一步。
至于当年夏侍妾的死因,碧芜并不知晓誉王有没有查出一二,可她曾亲眼看见,苏婵身边的嬷嬷手臂上,有清晰的指痕,显然是被人抓出来的,而碧芜也确实在夏侍妾遗体的指甲缝中发现了血。
即使知道这些,碧芜仍是什么都没有说,要想在王府里活,她只有装聋作哑,才能安安稳稳地陪在旭儿的身边。
可这一世,夏侍妾又如前世一般丢了性命。
那旭儿的命运也有可能会重蹈覆辙吗?
碧芜眸中染上几分忧色,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恰如钱嬷嬷所说,夏侍妾的尸首在菡萏院停了一夜便匆匆抬出了府。
只碧芜很奇怪,这一回,夏侍妾的棺椁仍是从王府侧门走的,也未按侧妃礼制下葬,不过誉王为夏侍妾寻了块风水宝地,还请了隆恩寺的高僧替她诵经超度,也算是厚葬了。
夏侍妾死后,菡萏院的仆婢都悉数被遣散,夏侍妾身边的张嬷嬷本也到了年纪,齐管事便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乡养老了。
碧芜在雨霖苑躺了几日,其间,赵如绣来看了她,碧芜便忍不住对于赏花宴那日的事多问了两句。
赵如绣回忆道,那日她在凉亭并未见到夏侍妾,因等了碧芜许久未见她来,便离开了,而后从另一个曲桥绕到了凉棚底下,才看见了那一幕。
碧芜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无缘无故的,夏侍妾怎会跌下水去,难不成真如外头所说,是伸手去摘荷花时,不意掉下去的。
因着当时赵如绣和太子在里头,那些仆婢也不敢打扰,皆躲得远远的,故而附近并没有人,也无人看见,真正的缘由是什么,或许只有夏侍妾自己知道了。
碧芜也没再继续思索这事儿,转而问起赵如绣关于她与太子的事来,问那日她和太子缘何会闹得不快。
赵如绣面色微僵,摇了摇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见她这般,碧芜也不好继续追问,只与她笑着谈起腹中的孩子来。
夏侍妾下葬后的半个多月,碧芜一直没见到誉王,只银铃告诉她,誉王偶尔会在夜里来雨霖苑小坐一会儿,很快便走了,但碧芜睡得熟并未察觉。
本过了七个月后,腹中孩子就会大得格外得快。但这一阵子碧芜多思多虑,颇有些没有胃口,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连带着肚子看起来似乎也没怎么变大。
转而便过了重阳,天儿是一日接一日得凉快起来,是日,碧芜正坐在屋内喝安胎药,就听门房着急忙慌派人来禀,说太后来了。
碧芜忙放下手中药碗起身相迎。
太后穿着一身绀青的常服,手上捏着一串菩提珠,装扮朴素,显然是微服出来的,见碧芜冲她低身施礼,忙上前阻拦,“身子不便,还讲究那些个虚礼做什么。”
她让刘嬷嬷扶着碧芜小心翼翼地坐下,自己也在上首落座,“哀家今日去隆恩寺祈福,回来途中想起你来,便想着来看看你。”
太后看向碧芜凸起的小腹,抿唇眉目温柔,不由得欣慰道:“你这身子不便,哀家也不好召你进宫来陪陪哀家,没想到四个多月不曾见你,肚子都已这般大了,怎么样,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蒙皇祖母派了孟太医来给孙媳请脉,孙媳和腹中的孩子都很好。”碧芜毕恭毕敬道。
“那便好。”太后默了默,迟疑半晌,又问,“迟儿近日可还忙?”
听得这话,碧芜颇有些不明所以,总觉得太后这话里貌似还有什么深意,她思量半晌道:“殿下公事繁忙,但每日都会来孙媳这儿看看。”
“哼。”太后闻言却是冷哼一声,面上显出几分愠怒,“你还护着他,他忙什么,哀家看他是昏了头!一个侍妾罢了,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还偏要去查什么死因,当真是执迷不悟!”
碧芜双眸微张,太后不说她还当真不知道,誉王这些日子原来都在着手调查夏侍妾的死因。
她原还奇怪他不如上一世在乎,现在看,才发现他其实在乎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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