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闻得此言,三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惊诧,碧芜不由得掩唇笑道:“不信,今日午后,待我去采些梅花,亲自给你们做梅花香饼,到时你们要吃多少便吃多少,哪需这么让来让去。”
坐在一侧的喻淮旭毫不怀疑她母亲这话,当年在宫中他最爱吃的便是这道梅花香饼,后来那位做饼的御厨告老还乡,他母亲还特意同那御厨讨了食谱,空闲时一人在小厨房里琢磨着,只为做出最类似那御厨手艺的梅花香饼。
碧芜自不说诳语,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休息好了,她便让银铃寻来一个小提篮去摘梅花。
想吃梅花香饼,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要说府里梅花开得最好的地方,当属梅园了。
梅园是誉王为生母沈贵人所建,素来不喜人随意入内,碧芜便没让人跟着,而是自己一人往梅园的方向而去。
碧芜对梅园此地也算是熟悉了,她穿着一件滚兔毛边的桃红披风,提着小竹篮,在花开烂漫的梅花树间穿梭,青葱玉手时不时从枝桠里侧采一两朵梅花。
同一棵树她至多只摘十余朵,便转身去另一棵树上摘。若盯着同一棵树摘,到时树上光秃秃的,只怕是不大好看。
碧芜摘了小半篮,自觉应当差不多了。这些梅花不光可以做梅花香饼,还可以酿梅花酒,做梅花粥呢。
虽在几个丫头面前夸下了海口,但碧芜心下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许久不做,也不知手艺有没有生疏。
若吃着好,到时也可命人送一些去安国公府,让她祖母尝尝。萧老夫人这段日子虽面上未表现出来,可因惦记她兄长萧鸿泽的事儿,食难下咽,愈发消瘦了。
忆及萧鸿泽,碧芜心口一滞,顿觉难受得紧,少顷,她长舒了一口气,觉出几分疲惫,提步往主屋的方向而去。
这天尚寒着,方才在外头站上一会儿,便觉冷得厉害。碧芜坐在主屋的小榻上,缓了一会儿,手脚才复又暖和起来。
她坐了半炷香的工夫,正准备提着篮子回雨霖苑去,余光却倏然瞥见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丹青。
这副丹青画面简单,上头唯一蓝衣女子,怀抱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白兔。
那女子低垂着头,青丝盖住了半边脸,看不清楚模样,只勉强能看见她面上欲落未落的半滴泪。
碧芜怔怔地看着画中人,须臾,竟鬼使神差地抬手,落在那滴眼泪上,下一瞬,手指微陷,像是按到了什么。
伴随着轻微的摩擦所产生的滞涩声响,碧芜眼看着身侧的白墙移开,蓦然出现了一个大半人高的入口。
碧芜颇有些瞠目结舌,往内望了一眼,便见其内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光亮。
她万万没想到,此处竟会有一个密室,也不知通往何处。且看这满满的尘灰,当是许久没有人来了。
碧芜思虑半晌,到底忍不住好奇,正欲踏进去,却听门扇倏然被扣响,小涟的声儿旋即响起。
“王妃,府外来了人,说要见您。”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家是不是都无心看文
第76章
调查
碧芜打开房门,问道:“是何人求见?”
小涟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门房那厢只传了话,那人说她与王妃是旧识。王妃曾送她的那些个小物什她很喜欢,今日特上门亲自道谢。”
碧芜原还纳罕不已,直至听见“小物什”几字,才倏然反应过来,虽有些难以置信,但她还是让小涟快些将人请进来,旋即自己快步往花厅的方向而去。
在厅中不安又激动地坐了一会儿,便见小涟领着两人进来,为首的女子一袭长披风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直至行至碧芜跟前,才抬手掀下帽子,露出一张清丽却疲惫的脸来,勾唇冲她莞尔一笑。
碧芜双眸微张,惊地许久都发不出声儿,泪意上涌,眼前倏然变得模糊起来。
“不过一年多未见,姐姐怎还不认得我了。”见她木楞着久久没有反应,那人不禁玩笑道。
“绣儿。”
碧芜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抱至怀中,眼前人还和上回分别时一样消瘦,甚至因为眼底青黑,看起来憔悴不堪,更是没有神气。
碧芜有些心疼地看着她,随即不解道:“绣儿,你怎的突然来了京城,自上回我同你寄信,你可有好一段日子未回复我了。可是琓城那厢出了什么事儿?”
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赵如绣微微摇头,她拉住碧芜的手,肃色道:“姐姐,我来不及解释太多,我是由刘守备护送着一路从靖城赶来的,是受安国公所托,要将信交予陛下,可我如今这样定不能贸然进宫去,所以只能先找到姐姐这儿,希望姐姐请誉王殿下帮我一把。”
“受哥哥所托?”碧芜秀眉微蹙,这才仔细去看赵如绣身后的男人。
这人稍稍有些面熟,似乎确实是他哥哥的部下。
看赵如绣心急如焚的模样,碧芜晓得此事定然事关重大,不再多问,忙让小涟遣小厮骑快马去请誉王回来。
等候誉王的期间,赵如绣才将西南边境发生之事一一道出。听完原委,碧芜不由得面露错愕。
想来他哥哥前世战死,便有这般原因在,她将垂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然即便如此仍止不住丝毫颤意,甚至连带着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心下既有得知真相的庆幸,又有这一世萧鸿泽或能改变战死结局的欢喜,但更多的是愤怒,对那些贪图享乐,却罔顾将士性命,家国安危之徒的痛恨。
若没有这些人,前世,萧鸿泽又何至于落得那么一个结局。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誉王便匆匆自府衙赶了回来,他看向赵如绣,只听得她说了两句,都未问询,便颔首道:“事不宜迟,本王现在就送赵姑娘进宫。”
此时的天色已然昏沉下来,离宫门下钥不远,碧芜特意让绣儿换上了自己的衣裙,披上了那件桃红的滚兔毛披风。
送赵如绣上了马车,碧芜直看着马车车顶消失在眼前,仍是站在府门口久久地望着,没有离开。
她蓦然有些感慨,命运当真是奇妙之物,这一世她若没有间接救下赵如绣,赵如绣便不会去往靖城,发现这场疫病中的猫腻,亦不会带着她哥哥的信来到京城。
她拼尽全力去改变的事,或也在冥冥之中,改变了萧鸿泽的命运。
小半个时辰后,皇宫,御书房。
内侍总管李意自守卫那厢得了消息,匆匆入了殿内禀道:“陛下,誉王殿下求见。”
永安帝剑眉微蹙,却是埋首在奏章间头也不抬,烦躁道:“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若无要事,教他明日再来吧。”
李意顿了顿,“誉王殿下说,他有要事要禀,恐等不到明日。”
闻得此言,永安帝才抬起头,思虑半晌道:“让他进来吧。”
“是。”
李意领命退下,没一会儿便领着两人入了殿。
永安帝随意瞥了一眼,问:“誉王今日怎的突然带誉王妃......”
他话至一半,却是蓦然止了声儿,他下意识以为誉王身侧的女子是誉王妃,可仔细一瞧,那身形分明不大一样,且令他觉得有些许熟悉。
正当永安帝疑惑之际,却见那女子脱下披风,低身同他施礼,“臣女赵如绣参见陛下。”
听到这个名字,再定睛一看,永安帝面色微沉,眸中霎时透露出几分厌恶。
虽说罪不及子女,但赵如绣毕竟是长公主的女儿,还与长公主生得有些许相像,令永安帝不得不联想到那个杀了他最心爱儿子的的女人,他剑眉深蹙,转而看向赵如绣身侧,厉声问:“誉王,这是怎么一回事!”
誉王拱手道:“回禀父皇,赵姑娘此番来京,正是受安国公所托,带来西南靖城的消息。”
虽心下早有准备,但见她这位名义上的,曾对她诸多疼爱的“舅舅”,此刻看着她时眸中的愠怒和不悦,赵如绣的心到底还是坠了坠。
但她知晓如今当以大局为重,她压下心头的难过,屈膝跪下,取出怀中信笺高举,随即抬首定定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字一句道:“臣女赵如绣受安国公所托,将此信奉予陛下,愿陛下还西南众将士一个公道!”
永安帝眸色沉沉地看了赵如绣片刻,而后瞥了眼李意,李意会意,上前自赵如绣手中取过信笺,恭敬地递给永安帝。
永安帝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将其上所书草草扫了一遍,可每看一行,他的面色便沉一分,到最后薄唇紧抿,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但他还是稳了稳呼吸,看向赵如绣,问:“信中所言可句句为真?”
“千真万确!”赵如绣道,“陛下若是不信,臣女还带来了证据。”
说罢,她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棉衣举起。不过,这次她并未呈给永安帝,而是顺着棉衣破裂的口子猛然一撕。一瞬间,芦絮、麻绳混着一些碎破布在空中飞舞,缓缓飘落在了御书房奢华金贵的织花绒毯上。
永安帝盯着满地狼藉,胸口上下起伏,抬手在桌案上猛然一拍,发出震耳的声响。
“好,可真好!可真是朕的好爱卿,一个个拿我大昭将士的性命开玩笑!”永安帝看向誉王道,“给朕查查,朕不信,一个小小的刺史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私吞军饷,只怕还有其他同党!朕要将这些余孽一个不剩地统统缉拿!”
誉王沉默半晌,随即上前一步道:“不瞒父皇,其实几日前,儿臣在查江南盐运一案时,有下属来禀,说偶然发现了一车自西南运来的棉衣被拉至偏僻处偷偷焚毁,儿臣觉得有蹊跷,便命人从中抢出一件,那件正同赵姑娘手上这件一样,表面虽为棉衣,实则以芦絮及碎布充之。”
这话,誉王自是撒了谎,他调查此事何止几日,自打那日在安国公府花园受了旭儿言语启发,在萧鸿泽启程出发后,他便派了数人前往各地调查此事,虽一开始只是怀疑,但没想到在细查一月后,还真给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永安帝闻言,怒道:“既是早已知晓,为何不及时同朕禀报!”
誉王镇定答:“此事事关重大,儿臣虽有所怀疑,但未明真相,不敢随意妄断,向父皇禀报。”
未知真相,不敢随意妄断,那也就是说,如今应当是知晓了些许真相。
“说吧,都查到了些什么?”永安帝直截了当道。
誉王也不绕弯子,“诚如父皇所言,一个小小的刺史的确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与能耐为贪污军饷,在军需物资上动手脚,儿臣细查之下,发现此事牵扯甚广……上至负责军饷军需的户部尚书,下至制作这批棉衣的地方官员,前前后后几十人,只怕皆有参与此事。”
说话间,誉王缓缓抬首去探永安帝的反应,见永安帝听到“户部尚书”时愣了一瞬,攥着湖笔的手背上青筋崩起,便又默默垂下了眼眸。
赵如绣亦是瞠目结舌,因这位户部尚书不是旁人,正是淑贵妃的次兄方屹铮。
誉王薄唇微抿,又道:“父皇,如今调查真相到底是次要,大战在即,西南最缺的便是棉衣与药材,还有治病疗伤的大夫,还望父皇能及时派人将这些东西运往靖城。”
永安帝沉默许久,闻言深深看了誉王一眼,“贪污军饷一事你继续查探便是,不论谁人参与其中,都不必有所顾忌,只管秉公办理,至于押运军需……朕会派十一亲自去,你不必担忧。”
“是,父皇。”誉王应声。
永安帝瞥了眼赵如绣,默了默,抬手道:“若无事了,且都先下去吧。”
赵如绣迟疑了一瞬,但看永安帝神色坚决,还是听话地福了福身随誉王一道退下了。
两人离开后,永安帝盯着眼前的奏章看了许久,才吩咐道:“李意,命人准备棉衣药材,找几个太医院太医,再派人去赵王府,命赵王连夜押送这些军需物资赶去靖城。”
“是,陛下。”
李意领命,方才走了几步,却听身后永安帝长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说,朕以往这二十几年,是不是真的眼拙了。”
那厢,誉王府。
自誉王和赵如绣离开一个时辰后,坐立难安的碧芜便一直在院外徘徊,直到快过亥时,才见一个高挺的身影阔步入院来。
她急切地上前,唤了声“殿下”,可下一刻见誉王一人回来,未见赵如绣,不由得疑惑地问道:“殿下,绣儿呢?”
誉王答:“父皇派十一押运棉衣药材去西南,赵姑娘也和那刘守备一块儿跟去了,说是多一个大夫,总是能多帮一份忙,此刻怕是已经出发了。”
碧芜幽幽点了点头,唇间没有丝毫笑意,心下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欣慰的是她家绣儿终于不再和从前那样,整日伤心自责,而是重新直面人生,变成了令她钦佩的勇敢的姑娘。可虽说如此,绣儿一个弱女子,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如何能不担心。
可她明白,她不可能阻止得了她。
她抽了抽鼻子,本想忍住泪意,可到底没能忍住,任眼泪滚落眼眶,珍珠般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誉王见状,一把将她拢进怀里,碧芜攀着誉王宽厚的背脊,放声哭出来,心下只叹自己无用。
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还是等,可她不知这一回,绣儿与她哥哥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她哥哥萧鸿泽又能否改变前世战死的结局。
她怎也不会想到,原来导致他哥哥真正战死的并非敌军,而是同为大昭人的骨肉同胞。所谓欲壑难填,为一己私欲,他们竟敢拿这些浴血厮杀的战士们的性命冒险。
许是看西南常年温暖如春,并不大需要厚厚的棉衣保暖,那些人便想到从棉衣下手,从中谋利,可谁知今冬的西南天气一反常态,冰天雪地,格外严寒,将士们纷纷穿上了棉衣,却不想这些棉衣根本无法帮他们抵御寒冷。
在温暖之地生活久了,大部分将士都不抗冻,便接二连三出现头疼鼻塞,甚至还有高热昏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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