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不是要做年夜饭?为什么突然要走?”谢摘星盯着她的眼睛,“是厌恶了背阴谷,还是厌恶了本尊?”
分别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只顾着找人,从未细想过此事,唯有近来将人困在御剑宗了,他才偶尔会思索此事。
面对他的问题,萧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我不是……”
“不必否认,你就当自己是她。”谢摘星想听答案,不介意给她一个台阶。
然而萧夕禾却不敢要这个台阶:“可我不是她,更连问题都听不懂,只怕不能回答魔尊。”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逐渐筑起霜雪长城。
许久,他缓缓开口:“你出去吧。”
“好……”萧夕禾扭头就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一脸茫然地回头,“去哪?”
“喂鬼。”谢摘星面无表情地回答。
萧夕禾:“……”好缺德。
她轻咳一声,又重新走回来:“虽然我不是您要找的人,但见您怀疑我这么久,却一直没痛下杀手,想来一是因为我是药神谷的人,二是因为您对那个人,多少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谢摘星抬眸看向她。
萧夕禾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一脸知心姐姐的表情:“既然还有几分情谊,要不就算了吧。”
谢摘星沉默了。
萧夕禾生起一点希望:“您觉得呢?”
谢摘星静静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你猜本尊现在将你扔出去,你几刻钟之内会死。”
萧夕禾:“……”就你这样心肠歹毒的男人,谁敢跟你做朋友!
由于谢摘星这句威胁很有震慑力,萧夕禾识趣地闭了嘴,只是很快又回过神来:“你一直拿厉鬼吓唬我,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并未被鬼附身?”
谢摘星不理她。
“连玲珑塔都不确定的事,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萧夕禾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也直接问了出来,“莫非你知道,那只鬼真正附身的人是谁,还是说你与厉鬼根本就认识?”
谢摘星只是扫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
萧夕禾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打扰他。
寝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墙上用来照明的灵火,偶尔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动。
谢摘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倚靠在软榻上假寐。萧夕禾偷瞄他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自己这边,便悄悄挪到桌边坐下。
夜色渐深,窗外一片平静,萧夕禾有点心不在焉。即便是厉鬼,也是知道趋利避害的,自然不敢来招惹谢摘星,她自己倒是暂时安全,却怕二师姐一个人住,会轻易上那只鬼的当。
……有赵无尘做的那些措施,应该是没事的。萧夕禾抿了抿唇,心事重重地趴在桌子上。
这段时间牺牲的弟子,大多数都是筑基中期以下,而她修炼这么久,却只是筑基初期,想也知道一旦撞上,自己就是个送菜的,所以这会儿虽然担心柳安安,却也不敢轻易出门。
灵火轻轻晃动,将屋子照得如白昼一般,萧夕禾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有了困意。这段时间她白天没空睡、夜里不敢睡,虽然修者本身不需要太多睡眠,可普通人萧夕禾却精神上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此刻虽然心神不宁,还是抵不过太平静的环境,很快便睡熟了。
她在陷入沉睡的一瞬间,一直假寐的谢摘星突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旁。睡梦中的萧夕禾浑然不觉,无意识轻哼一声继续沉睡。
谢摘星盯着她这张过于平凡的脸,眼底没有半点波动。
许久,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面无表情地点在她的眉心。只要趁她此刻熟睡强行侵入识海,便能在损伤最小的前提下确定她的身份,只要确定了她的身份……
谢摘星眼神晦暗,指尖渐渐汇聚灵力。睡梦中的萧夕禾隐隐不安,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正在梦中努力挣扎时,谢摘星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背过身去。
萧夕禾被他的动静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他近在咫尺,顿时吓了一跳:“魔尊大人?”
谢摘星强行忍住干呕的冲动,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任凭他怎么自检、都找不到原因的恶心感又来了,且这一次似乎更加汹涌,翻江倒海的滋味逼得他心口沉闷,情绪也不自觉烦躁。
萧夕禾见他躬着身,肩膀无意识颤动,当即明白了他的症状,于是赶紧绕到他面前提醒:“魔尊,你要是想吐就吐出来,千万别忍着,忍着只会更难受。”
谢摘星阴沉地看她一眼。
萧夕禾被他的眼神吓住,但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履行一个医修的职责:“您不要介意,只要没有飞升成仙,再强大的修者也只是普通人,是人总会生病,会有各种症状,这都是正常的,您不必太介怀。”
“……滚。”谢摘星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听到她说话也是只觉烦躁。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他厌恶任何失控的滋味。
萧夕禾也看出他还在忍耐,犹豫一下后道了杯清茶,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酸果,挤了汁水混入茶中:“魔尊,你先喝口水,酸味能多少减轻恶心感。”
谢摘星依然烦躁,却在对上她的视线后,板着脸将茶接过。
萧夕禾忙道:“我不知你的症状轻重,便放了一整颗,你要是觉得太酸就加水……”
话没说完,谢摘星将清茶一饮而尽。
萧夕禾睁大了眼睛:“……不酸吗?”那可是一整颗酸果,威力堪比五颗柠檬!
“食之无味。”谢摘星眼神淡漠,显然觉得她故意留了一手。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是……吗?”他是故意试探还是真心如此?记得从前在背阴谷时,他也没这么能吃酸啊。
萧夕禾犹豫一瞬,又翻找出三颗酸果,重新为他泡了一杯温水。
酸果气味浓郁,她虽然一口都没尝,却也被刺激得口舌生津,很难想象谢摘星将这杯水喝完会是什么样子。
而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谢摘星将水一饮而尽,表情略微好了些:“看来这两年,你倒也学了点东西。”
“……我已经在药神谷十多年了,自然学了许多。”对于他的随口试探,萧夕禾应付自如。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
经过刚才那一阵难受,他已经没有心情再与她说话,于是转身回到软榻上休息。萧夕禾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有种由内而外的疲惫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以他现在的修为,为什么会疲惫?
可惜想也知道,即便是问出口了,谢摘星也绝不会回答。萧夕禾没有自找没趣,老实继续在桌旁坐着。
谢摘星重新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她正在把玩乾坤袋。他看着完全陌生的乾坤袋,心气突然有些不顺,面无表情地动了一下手指,桌子上的花瓶突然碎了。
“啊!”
萧夕禾惊恐后退,盯着花瓶看了半天后才猛地回头:“魔尊,花瓶裂了!”
“嗯,我干的。”谢摘星面无表情。
萧夕禾:“……”神经病啊!
看着她一脸见鬼的表情,谢摘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只是很快回过神来,又强行将弧度压了下去。
一夜无话。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萧夕禾终于有种解脱了的感觉,热泪盈眶地跑了出去。
然而一出门,便得知昨夜无事发生,所以她的嫌疑没有洗清,今晚还要继续与谢摘星待在一起。
“……看来赵无尘做的那些还是有用的,那鬼东西不敢贸然出现了,只是这样一来,也无法洗清你的嫌疑,”柳安安叹了声气,“不过你放心,这种沾了人命的厉鬼,必须不断吸食阳气才能维持力量,所以即便昨晚没出现,过几日还是会冒险出来的,你且再委屈几日,等它露出马脚你就能解脱了。”
萧夕禾:“……所以我还得跟着谢摘星。”
柳安安同情地点了点头。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在乾坤袋里翻找。
“找什么?”柳安安好奇。
“□□,”萧夕禾头也不抬,“死了算了。”
柳安安赶紧把人拦住,好说歹说终于劝她同意了。
于是当天晚上,自由了三个多时辰的萧夕禾又一次回到了谢摘星的房间,继续忍受他时不时的荼毒。
接下来几日,御剑宗风平浪静,众人看萧夕禾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毕竟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她,虽然也可能因为宗门有佛门法器庇护,但事实就是自从她晚上被谢摘星看管,宗门就再也没出过事。
虽然知道厉鬼是厉鬼,萧夕禾是萧夕禾,附在活人身上的厉鬼白日里还会陷入沉睡,更是可以证明她本人是无辜的。可接二连三失去同门的御剑宗弟子,还是很难控制情绪。
萧夕禾察觉到众人的敌意,白日里也不爱出门了,整天除了去给赵少卿看诊,便是待在自己的厢房。
御剑宗弟子的敌对与排斥,倒也没对她造成太大影响,真正对她有影响的,还是每天晚上要单独相处的那位。
谢摘星近来身子不适,脾气也大,萧夕禾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得罪了他,可即便如此小心了,也时常会被他找麻烦,还得应付他时不时的试探,憋屈得像旧社会小媳妇。
在又一次跟谢摘星共度夜晚后,萧夕禾身心俱疲,连给赵少卿看诊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阿肆,阿肆……”
萧夕禾猛地回神:“啊?叫我?”
“你要不要休息片刻?我看你似乎很累。”赵少卿委婉开口。
柳安安也看向她:“是啊,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萧夕禾打起精神,“二师姐,你为少宗主诊脉吧。”
柳安安答应一声,便在床边坐下了:“少宗主,烦请伸手。”
赵少卿轻咳一声,将靠近床里的左手伸了出来。柳安安失笑:“伸右手就好。”
赵少卿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便挣扎着要将右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柳安安见如此费劲,赶紧叫他别动了,自己调整一下坐姿直接为他诊左手脉。
寝房里安静下来,赵少卿眉眼低垂,只是担心地看着萧夕禾,萧夕禾察觉到他的视线,友好地朝他笑笑。
赵少卿也扬起唇角:“你若实在不想与魔尊单独相处,不如今晚就留在我这里吧。”对于她没精打采的原因,他多少能猜到点。
萧夕禾叹了声气:“没事,已经坚持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
“不必勉强自己,”赵少卿笑得温柔,“若觉得我保护不了你,也可以叫上阿雨,她很厉害的。”
“……那就更不用了,”萧夕禾干笑一声,见他还在担心,便主动解释,“反正那只鬼也撑不了多久了,只要它一出现,便能为我彻底洗清嫌疑,在此之前我跟着谢摘星,反倒更加安全。”
赵少卿微微颔首:“魔尊修为极强,你愿意跟着他其实更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阿雨便突然出现了,守在赵少卿身边警惕地看着她们。萧夕禾一向懒得与她吵,柳安安今日也难得没说什么,两人直接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萧夕禾还听到赵少卿无奈的声音:“阿雨,你总是这么不懂事,以后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听到他这句话,萧夕禾心情有些惆怅,走出别院后正要与柳安安说什么,便看到她今日表情格外凝重。
以前每次看到病患死去,她都是这种表情。
萧夕禾隐约猜到了什么:“少宗主的病情恶化了?”
柳安安叹了声气,抬头看向她:“你若想解蛊毒,这几日得抓紧了。”
萧夕禾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生老病死虽然皆有定数,可世上能洒脱面对的又有几个,想来赵少卿也察觉到了什么,刚刚才会对阿雨说出那样的话。
低落的心情持续了一整日,一直到晚上都没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