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冠滢滢
“起来吧。”皇上神色漫不经心,右手还拈着一枚白子。
吴东明这才站直身体,小心翼翼的将查抄的清单奉上。
皇上微微微抬眼,随意翻阅了一遍后,递给身边的太子。
太子身着常服,面如冠玉,俊逸无双,但气色不大好,有几分病态。
“定远侯府还挺舍得的,有些聘礼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咦,沐家数代积攒下来的产业就这点?”
沐家出过首辅,也出过镇守一方的巡抚,祖上荣耀过,风光过。
这跟查抄出来的东西不匹配,东西不少,但没有想像中的多。
皇上对沐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沐家每一代都会分家,按照沐家的家规,继承沐府的嫡支占一半,分家出去的均分另一半。”
而这一代,沐老太太还在世才没有分家,她疼惜幼子,舍不得就这么分出去。
不分出去,那是三品官员的家眷,大树底下好乘凉。
一旦分出去,那就是白身,儿女的婚事都难了。
“沐家人富贵了百年,日常奢侈豪华,摆足了排场,连丫环都养尊处优,穿金戴银。沐家信奉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只管读书做官,女人负责管家和经营产业。而沐老太太不擅长经营,偏偏眼光短浅,贪权爱钱,不肯放权给下面的人。”
娶妻要娶贤,家有贤妻旺三代,这沐老太太可不是什么贤妻。
“生的两个儿子也随了她,一个爱钱,一个爱权。”
太子懒洋洋的挑了挑眉,父皇对沐家这般不喜呀。
皇上也只是随口说说,转头看向吴东明。“此行可顺利?”
“顺利。”吴东明迟疑了一下,“不过……”
皇上微微蹙眉,帝王的威仪油然而生,让人胆战心惊。
吴东明心里一紧,“沐家的三小姐是个妙人。”
他不带感情的陈述抄家全过程,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听到沐晚晴对自己的吹捧,皇上有些错愕,也有些自得。
嗯,那么小的姑娘懂什么阿谀奉承,肯定是发自内心的真话,有眼光。
太子顿时来了兴致,“你是说,这位三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父皇歌功颂德?还特别自然顺溜?她几岁了?”
官场老油条这般行事很正常,但换成一个小姑娘就……有点喜感。
这道题他会,吴东明回道,“十三岁,是庶二房沐仲平的嫡女。”
皇上对沐仲平这一房完全没印象,拿起资料翻了翻,大房三房和沐氏族人都有不法之事,但,唯独二房是清流。
他不禁多问了一句。
吴东明早有准备,“我审问了沐家下人,二房被打压的厉害,日子不好过,没有沐老太太的允许不能出门,据说沐二爷学识平平,没有出仕,膝下三个孩子都很平庸,但我看沐三小姐聪明伶俐。”
出于好奇心,他特意多打听了二房的事情,这不,用上了。
皇上微微摇头,“沐老太太眼界心胸都不行,可惜了这么一个忠君之士。”
在他看来,沐晚晴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懂这些?只有一种可能,父亲深明大义,对君王一片赤胆忠心,孩子才会如此懂事。
这么一想,对沐家二房的印象相当不错。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跟沐大小姐比呢?”
吴东明微微一笑,“沐三小姐更内秀。”说的很含蓄。
一个淡定自若未雨绸缪,一个装模作样以死要挟,都挺有手段的。
没错,沐锦遥的手段没有瞒过他的眼睛,没有说破而已。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通禀声,“皇上,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求见。”
吴东明头皮发麻,暗叫一声不好,这是来兴师问罪吧。
他抢先问了一句,“皇上,定远侯府的聘礼怎么处理?”
第6章
皇上不假思索的开口,“充公。”
“是。”吴东明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顶住了压力,没有将聘礼返还给定远侯府,合了皇上的心意。
那丫头说的对,君心难测,不用揣测皇帝的心思,不懂就问,乖乖听命令就好。
嗯,算她一功。
皇上略一沉吟,“尽快将案件调查清楚,不要拖。”
“是。”
吴东明略等了一会儿,见君王没有再开口,这才告退。
他出了门就迎面看到贵妃母子,赶紧上前行礼,“见过贵妃娘娘,见过三皇子。”
贵妃神态矜贵,没有正眼看他。
三皇子年轻气盛,就耐不住性子,“吴大人,听说你刚刚把户部侍郎府抄了?”
他是贵妃所出,被宠成小霸王,格外娇纵任性。
吴东明看到这小祖宗就头疼,蛮不讲理啊,偏偏皇上就是喜欢。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奉皇命行事。”
三皇子不满的质问,“定远侯府要回聘礼天经地义,你为何不肯?这是故意打母妃的脸?”
定远侯是他的舅舅,世子是他的表哥,亲信中的亲信,绑死在他这条船上,他们的利益是一体的。
吴东明不给定远侯面子,就是不给他和母妃面子。
这不识趣的狗奴才 。
吴东明拱了拱手,一脸的恭谨,“不敢,这是皇上的旨意。”
言下之意,有什么不满的去找皇上闹啊。
其实,他知道三皇子是借题发挥,谁让他不接受三皇子的招揽,没有投入人家的门下呢?
也不想想,乌衣卫是皇子能伸手的吗?这么着急招揽势力压嫡,让皇上怎么想?
三皇子脸色发沉,刚想说什么,里面传来轻咳声,他立马扬起笑脸,快活的叫道,“父皇,儿臣来了。”
翻脸如翻书,喜怒变幻无常。
吴东明垂眸,皇家哪有什么傻白甜?脸上不知戴了多少张面具。
任性?娇纵?蛮横?恐怕都是面具。
皇子们都长成了,夺嫡之势隐隐已成,朝庭官员都开始新一轮的站队,掀起一波波腥风血雨。
但,他们乌衣卫是皇上的嫡系,只忠于皇上。
哪天站队了,就是他们的死期。
贵妃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太子,眼眸微沉。
三皇子抿了抿嘴唇,笑容满面的行礼,就呱呱的说个不停。
“父皇,这聘礼是男方家的,既然没有成婚就退回,天经地义呀。”
“定远侯府子嗣兴旺,消耗大,早就入不敷出,父皇,您就看在定远侯忠心耿耿的份上,退返这一笔聘礼吧。”
“定远侯府上下一定会感恩戴德……”
他巴拉巴拉说了半天,都没有得到皇上的回复,有点不懂了,“父皇。”
皇上淡淡瞥了他一眼,总算来了金口,“你来晚了,所有东西都进了国库。”
一旦入库,就是国家财产,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话语终结者!
三皇子:……
那怎么不早说?故意耍他玩,是吧?好气啊,还是不是亲爹?
可是,他向定远侯打了包票,咋办?
他下意识的看向母亲求助,贵妃冲他微微摇头,已成定局无可挽回。
三皇子挫败不已,悄悄瞪了太子一眼,一定是太子在旁边挑唆。
太子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底下的弟弟都长大了,想法也多了。
……
沐家人在牢狱里度日过年,每一刻都是煎熬。
吃喝拉撒都在狭小的空间,马桶臭味冲天,让人作呕。
地上铺了一层稻草就能睡,吃的是粗粮窝窝头,硬梆梆的很粗糙,拉嗓子眼,难以下咽。
喝的稀粥薄如水,还有一股霉味,比猪食还难吃。
养尊处优的沐家人哪受得了这个苦,开始碰都不碰,还抱怨连天。
他们深深的怀疑被穿了小鞋,谁让沐老太太把狱卒得罪狠了呢。
有些人嘴上不敢说,但心里把沐老太太都埋怨上了。
人是铁饭是钢,饿上一天就不行了,小孩子饿的直哭,大人饿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发软,心慌慌的。
实在没办法,猪食也要吃了,大家硬着头皮闭着眼睛灌。
几天下来,沐家人就面有菜色,瘦了一大圈,精神气也像被抽走了,病恹恹的。
隔壁牢房传来诱人的饭菜香,白花花的大米饭拌着油汪汪的炖肉汤汁,可香了。
沐家人直勾勾的盯着,垂涎三尺。
这在以前碰都不碰,嫌太油腻,可这会儿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