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忙活了一通,屋里瞧热闹的人就都被撵到外头去。叶嘉自打一大早吃了一盏茶,一点点心,后头就再没吃过东西。余氏说是成婚就这般,不放面更衣,自然少食少饮。
人到了屋外该热闹的热闹,玩闹的玩闹。有些人应约过来吃这一顿,还将家里的孩子给带来了。余氏都不在意,今儿高兴,舍一顿饭是舍得的。外头吵吵闹闹的,叶嘉坐在屋里肚子饿的咕咕叫。叶五妹在外头忙活了一会儿,跟叶四妹一道结伴进来陪叶嘉。
叶四妹手里攥着一个小包袱好半天,似是有些拿不出手。
人在屋里等着,吉时未到,盖头揭了也无碍。叶嘉将盖头一边掀上去,看她忸怩半天干脆开了口。叶四妹才不好意思地从袖笼里拿出小包袱,打开来里头是一套纯银的头面。不多,一对耳铛,一双珠钗,一双手镯。耳铛和手镯是纯银的,珠钗是外头淘来的。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架不住款式好,十分的清雅。
“不是什么好东西,”叶四妹一直惦记着叶嘉在她出嫁前给她塞压箱底的首饰。她如今手里有一点积蓄,就也想着打一副给叶嘉。但她钱不多,跟叶五妹凑了点打的这些,“姐不嫌弃就收下。”
说实话,叶嘉是很感动的。她当初给叶四妹东西纯粹是怜惜,也没想过她回报:“自然是不嫌弃。”
叶四妹看她收的这爽快架势,那点拿不出手的别扭心思就消失殆尽。她将鬓角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笑咧了嘴角:“也不全是我一个人拿的,五妹拿了一半。”
叶五妹见状,朝叶嘉龇牙笑:“姐还欠我一副出嫁头面,我都记着呢。”
“少不了你的。”叶嘉捏了捏她脸颊。
不知不觉,叶五妹跟她的五官越长越像。说起来,叶家这三姐妹长相是都有几分相似的。只是性子不同,显出来的面相不一样。叶嘉是明艳,叶四妹是温婉,到了五妹这里就有几分凌厉。这凌厉的长相随着年纪见长越发明显,但叶嘉瞧着就觉得十分喜欢。
姐妹三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吉时已到。
叶嘉手忙脚乱地将盖头取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因着住在一个院子里,余氏倒也没弄花轿故意折腾一出。就省了这些踢轿门过火盆的习俗,叫周憬琛自个儿进屋将新娘子给抱出来。
拜堂的香案就设在院子里头,宽敞,也方便其他人见礼。
余氏当真改了许多规矩,若是按照以往,这些步骤无论多繁琐那也一样一步不能省。但小两口如今重新成婚的目的并非为了好看,只是圆了未拜堂的遗憾罢了。
周憬琛一身红色的喜袍走出后院,可委实惊呆了不少人。
乡下妇人不知什么是芝兰玉树,雅人深致。只知余氏生得十分美艳,约莫猜测她的儿子必然相貌不错。但也没想到是这等令人吃惊的程度。只见那年轻人长身玉立,墨发如锻,行动间如玉山之将崩。走到近前便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周憬琛自然特意收拾过的,吱呀一声推开门,瞧见炕上坐着的人心口就跳动起来。
屋外的爆竹声一响,屋内就仿佛只有炕上坐着的那一个人。他呼吸微微轻了,倾身将那人郑重地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叶嘉靠着他的胸前,都听见想入擂鼓的心跳声。她原本不紧张,这一听就心也跟着紧绷起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深深吐出一口气。
周憬琛耳尖听见了,轻轻笑了一声。两人顺着台阶步上擂台,外头顿时一阵喝彩声。
热闹是真热闹,叶嘉那等莫名紧张的心思就放下了。盖头遮着,视线受阻,她是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擂台上头除了香案还有坐在一旁穿得喜庆的余氏。
唱礼之人是余氏特意请来的全福人,唱礼词是周憬琛亲自写的。
略有些文绉绉,全福人事先背过才不至于念得磕巴。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周憬琛将叶嘉放到一旁站住。随着全福人唱礼,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许白首之约。
礼一成,周憬琛便径自上前打横将叶嘉抱起。看似不疾不徐,实则很快便送回了屋。
四周自然是一片赞礼之身,在下面的叶四妹叶五妹看得都有些眼热。
叶四妹是遗憾自个儿当初跟阿玖成婚,只在家中置办了一场酒席就潦草的将她给了阿玖。虽说阿玖婚后对她也好,但看着周憬琛如此对叶嘉,难免会心酸和艳羡。叶五妹倒是没那么多心思,就是单纯的心之向往。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往后她若是要嫁人,定然要跟三姐一样风风光光。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后叶嘉被送进了屋中。新娘子不能有太多的动作,叶嘉就乖乖地跟着安排走。
坐床的童子有现成的,一个蕤姐儿一个孙家小孙子。童男童女的坐在炕上冲着三叔三婶笑嘻嘻,全福人跟进来就满口吉祥话:“头胎得男二胎得女,儿女双全!”
瞧热闹的妇人们都挤进来,就是叶五妹叶四妹也凑过来连翻地说吉祥话讨喜钱。
又是一阵闹腾,余氏赶紧进来把人往屋外撵。周憬琛被喊着出去敬酒,顺手将一个小纸包塞到叶嘉的手里。而后笑着应了一声,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叶嘉从盖头的下方缝隙里看手里的东西,是小肉干。大小是拇指指节大小,正好一口一个。叶嘉尝了一块,弄得酥酥的,满口留香。
她从早到晚就吃了一碗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屋内安安静静,外头已经热闹地吃起了酒。
如今天还冷,日头短,黑的早。吃酒吃的是中午这一顿。再说,余氏特意给周憬琛叶嘉小夫妻俩留了夜里的时辰,自然不会将酒席安排在晚上。省得闹太久,耽搁小夫妻过日子。
一顿酒席是吃到天黑才散,这些个凑热闹的妇人就没吃过菜做的这么好的席面。一面吃一面就想把菜往家里带,但桌上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动手,只能可着劲儿多吃点。男子那边桌子倒是菜色没动的那么快,因着要喝酒,菜剩的多。妇人们便怂恿小孩儿去男人那边桌子要吃食,又闹腾又热闹。
小孩子一吵闹,那才是真的热闹。
余氏陪酒陪到后来都多了,摇摇晃晃地被叶五妹给扶进屋。人硬是坐到最后,说是说等着柳沅他们将那什么‘烟花’给放出来,非得看完了才肯走。
还别说,柳沅喝到后来都喝大了。放烟花这事儿他都记不住,要不是旁边陈世卿一直提点他,戳着他肋骨,叫他赶紧去放。这烟花都得就这么糊弄过去。柳沅喝了小一斤,摇摇晃晃地到了后院的空地上。蹲在雪地里摸索了半天,就是找不着他摆在这的烟花。
他当时心里正奇怪呢,心道应该在这啊,伸着脖子撅着屁股在地上摸。
叶五妹喝多了水,正在茅厕里解手出来。一开门就对上雪地里一个伸出来的脖子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当下一股恶气冲上头顶,冲过去,照着那人撅起来的屁股就是一脚。
柳沅迷迷糊糊的东西没摸着,自己的屁股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本来就眼前有重影站不稳,当下整个身子往前一呲溜,趴地上吃了一嘴的雪。下巴擂在雪地里,蹭得他生疼。好半天,他艰难地手撑着下巴扭过头来,发现刚才从后头踹他的人是叶嘉的小妹妹。
“哎,你,你踹我作甚?”柳沅吃醉了酒,路走不稳,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叶五妹捂着腰带才要骂他呢:“你蹲在茅厕前头趴地上在看什么?”
“我找烟花呢!”柳沅实在起不来,倒在地上干脆以雪地为床。手一松,整个人仰躺在地,看着漆黑的天空唔哝道:“我还得给你姐夫那厮点烟花庆贺呢!”
叶五妹盯着他看了半晌,又抬腿踹了他两下。被人一把握住脚踝吓一跳,另一条腿下意识地往柳沅两腿中间一踩。痛的柳沅瞬间松手,像虾一样弓起身子。她才受惊似的一溜小跑跑远。柳沅捂着他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好半天,还是陈世卿晃晃悠悠地过来解手,差点一脚踩他脸上才发现他。
“你搞什么?躺在这作死呢?”陈世卿的酒都被他吓醒了。
柳沅的酒也疼醒了:“没,我在这挽救我的子孙后代。”
陈世卿:“有病就去吃药。”
柳沅:“……”
当烟花在天空中绽开的时候,周家这院子俨然成了这一块最热闹的地方。驻地那边都有人偷摸跑过来看烟花,一大颗一大颗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响,绚烂的火花四散开,可引得好些人拍手叫好。
到最后人走光,收拾的事儿自然不用周憬琛来。
余氏早早把他赶回屋去。她特意把蕤姐儿和叶五妹都叫到后厨来,美其名曰要洗刷碗筷,并吩咐谁也不准去前屋打搅。安排好一切才放心地离开。叶五妹猜到为何这般,她住周家这些日子看余氏为了姐姐姐夫的事儿都操碎了心,自然懂。
与此同时,周憬琛进了屋,叶嘉盖着盖头躺倒在炕上。双手放在胸前,盖头盖得平直。
周憬琛:“……”
真亏她心大,这般躺着都不担心这东西挡住口鼻会窒息……罢了,嘉娘就是这方面好,心宽。这般想着,周憬琛上前去一手揽着人肩膀扶起来。
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捏着盖头的下摆,小心地将她脑袋上的盖头揭下来。
盖头一掀开,下面一张熟睡的芙蓉面就落在周憬琛的眼中。眼睫纤长卷曲,唇色入朱,眉目如画。周憬琛的呼吸骤然一滞,叶嘉身上丝丝缕缕的香味儿钻入他的鼻尖,他的眸光便沉了。
周憬琛的手理直气壮地穿过叶嘉的腋下,就这么揽着她晃了晃。
见她眼睫颤了颤。又晃了晃。
叶嘉眼睛艰难地睁开来,一抬眸就对上周憬琛近在咫尺的俊脸。他似是漱过口,嘴里一股清茶的气味儿。周憬琛冲她弯了眼角轻轻一笑,呼吸相闻间,他慢吞吞地偏了脸贴近了她颈侧蹭了蹭。而后轻轻地含住她的耳垂:“嘉娘,起来行礼。行周公之礼。”
叶嘉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周憬琛歪了歪脑袋,屋外不知何时天色全黑下来。四下里静悄悄的,显然席面已经散了。桌子上两盏红烛轻轻随风摇曳,屋中弥散着一股清冽的香味。
她脸蓦地一红,骤然坐起身。突兀的动作,差点磕到周憬琛的头。
周憬琛扶着人坐稳,转身将小几上两杯酒取了过来,一杯递给了叶嘉。
叶嘉握着这杯酒,抬眼看红衣的周憬琛。灯火将他身上极重的正红氤氲成一股令人心悸的艳色。与红衣包裹下如玉的人交相辉映,肤极白,发极乌,衣裳极红,撞色出一种浓烈的活色生香。他腰间系好的带子流畅地下来,广袖素手,灯下冲她笑得极美。
他走过来在叶嘉的身边坐下,举起酒杯,手臂穿过叶嘉的手臂才凑近了。红唇微启,眼神温柔,轻声对叶嘉道:“今日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叶嘉心口像被一把重锤锤得咚地一跳,与他视线相交,头一仰喝完了酒。
周憬琛的眸色越发的深沉,他将叶嘉的杯子放到一边,抬手轻轻拆下了叶嘉的凤冠。这个凤冠是纯金打造的,其实有些份量的。叶嘉躺到之前怕压坏了,还特意悬空了脑袋躺。
此时拆下来放到一边,周憬琛撵起叶嘉鬓边一缕黑发,噌地一声就割了叶嘉一截头发:“嘉娘帮我拆冠。”
明明很普通一句话,叶嘉听着心骤然跳动了起来。
尽管拆除很容易,拔掉金簪就能拆掉。周憬琛的头发发质极好,顺滑且有光泽。几乎一拆开,墨发就流水一般垂落下来,铺满整个肩头。周憬琛慢条斯理地撵起自己一撮头发,在食指绕了一圈,割断了。而后将自己的头发跟叶嘉的那节绑在一起,放入荷包内。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叶嘉看着那荷包被他捏在手中,修长的指骨映衬着绣满吉祥图案的荷包。旖旎又庄重:“这个我带着了,可以吗?”
“这东西要随身带?”这话说的奇怪,叶嘉有点不懂。
周憬琛笑了一声,“那不然咱在割一个?”
说完,还真麻溜地给自己跟叶嘉又割了一截头发。他还真从怀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装进去后,就将那个荷包给了叶嘉:“你一个,我一个。”
叶嘉拿着荷包是真的懵:“……”这玩意儿还带你一个我一个的?
搞不懂,但大喜的日子不能这么浪费。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呼吸相闻间,叶嘉歪着脑袋朝周憬琛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合法相公。那人眼睫低垂,光色下眸光明明灭灭。叶嘉忽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仰脸便吻了上去。
周憬琛笑了一声,顺从地俯下身子,任她作为。
叶嘉笑得狡黠,轻轻叩开他唇齿亲了一会儿,故意问他:“周允安,今儿还问我敢不敢么?”
周憬琛目光静静地笼罩着眼前的人,眼睛深深又有些幽长。似是故意又或者还真的好奇,嘴上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那嘉娘,今儿你敢了么?”
“为何不敢?”叶嘉一样眉头。
“那,拭目以待。”
叶嘉的嘴里一股肉干的味道。周憬琛本不想笑的,但尝到这个味儿不由有些想笑。但等温热的小舌叩开他唇齿,钻入他口中勾着他舌尖一起舞动时,他才脑子里一阵酥麻涌上头。细微的水泽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周憬琛的理智渐渐被冲毁,笑不出来。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被卷入炕上,规整的喜服乱了……
桌子上的油灯早已被龙凤烛取代,两只婴儿手臂粗的龙凤烛摇曳着烛火。火光映照着床上叠在一处的人影,犹如一桩魅惑人心的皮影戏。
周憬琛任由叶嘉的手探入他的衣襟,手扶着她腰肢。
窗外的天越来越暗沉,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风吹得窗棂哐哐作响,屋中只剩女子时而嘤咛时而断续的呢喃,以及男子短促而粗沉的呼吸。叶嘉咬了他喉结,肆意作乱,还恶意地咬他胸口。周憬琛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两辈子都引以为傲的理智都要崩盘。
鲜红的喜服半挂在腰间,衣裳大敞。某人做弄了半天,竟也只有这样。
周憬琛仰躺在炕上,乌发铺满了半边炕,有几缕昳丽地垂落到下面去。他微微昂起下巴,消瘦的下颌线曝露出来。
“出够气了?”软刀子割肉比不给他还叫人难熬,周憬琛的自制力到这里已经有些失态。
叶嘉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理论一堆,实操一团糟。但这般胡为,却快把周憬琛逼疯。周憬琛忍了三息,忽然伸出一只手抓着叶嘉的脚踝往身侧一扯。两人的地位天旋地转,恍惚间,十分有存在感的某一处,隔着两层衣料忽然严丝合缝。
灯火摇曳中,叶嘉没忍住啊了一声。
温柔笑着的那人人狠话不多,手拽着自己腰带的一边狠狠一扯,垂眸冲着叶嘉彬彬有礼一笑:“娘子,为夫替你代劳了。”
第71章
一次浅试,潦草收场,总不能新婚之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渡过。周憬琛这么一个大美人她都没吃到,成婚饿一天岂不是白费。可都疼成这样,叶嘉就算是铁娘子也没法继续了。又羞耻又丢人地瞪了一眼赤条条站在门边的大美人,叶嘉没好气:“你不冷啊?还站那干嘛!”
周憬琛当然冷,但嘉娘这伤口这么忍着也不是事儿:“我去外头找找伤药。”
叶嘉更气了:“你那伤药我能用?”
周憬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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