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禁军们大喊着“陈王死了”,亡命飞奔。
成国公夫人将地上鲜血糊脸的人头戳在刀尖上,又把他的头发弄乱盖住脸,大喊,“陈王已死,降者不杀……”
她一马当先冲出去,身后的武仆、小厮们齐刷刷地往前冲。
明明不到百人的队伍,硬生生地跑出千军万马的势头。
这一幕,落在战场上众人的眼中,很难不想到是那边打了败仗,成国公府的人追着败逃的溃兵过来了。他们再听到那十几个禁军喊的“陈王死了”,顿觉五雷轰顶。
这就败了?
陈王死了,他们还为谁效命?
太子胜出,还不得取他们的性命?
赖琦看到成国公府的援兵到来,精神为之一振,身上的疲累都消了很多,听到喊话,跟着大喊,“陈王已死,降者不杀……”
他身旁的众人闻言,跟着大喊,“陈王死了,降者不杀……”
战场上的其他人正在拼命,根本没有心思去多想这事情的真假,听到有人这么喊,下意识地当了真,跟着大喊。
喊声很快漫延开去。
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突骑军、亲卫队、其他各府的人都在跟着喊,这已经是胜利在望。
负责把守西北门的城门侯抬眼朝远处望去,没看到城外北卫营的兵马,也没看到守卫皇宫的步兵营禁军,只看到百余名成国公府的武仆,立即明白过来,大喊,“是诈计……”
然而,“陈王已死,降者不杀”的喊声,已经迅速传遍整个战场。
成国公夫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口中大喊着陈王已死,手里高举的长刀刀尖上戳着的人头,更是显眼。
那姿态让人下意识觉得这就是陈王的人头。
城门校营禁军听到喊话正在犹疑不定,待看到人头,已是信了七分,士气立即没了,彷徨、茫然袭上心头。
突围的亲卫队、赖琦他们则是越战越勇,迅速朝着城门口靠拢。
城门侯大喊,“守好城门,不能让他们出城。”带着身边的人,拼命砍向攻过来的人。
赖琦以及皇帝的仪仗亲卫队,则不要命地往前冲。
仪仗亲卫队的人都是勋贵出身,能够去到皇帝跟前伴驾,都是亲信之人,总数约有千余之众。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皇宫身边,许多到了傍晚下值就回家。
昨天晚上,他们听到动静,见皇宫被围,立即自发地召集自家的武仆,与其他同僚好友会合,组织起来,想去救驾。
人少,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便准备出城去报信,有往南营去的,也有往北营去的。
来攻西北门这边的人,则是见到皇宫被城门校营禁军重重包围,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想去救驾无望,就近绕过来。
他们正好遇到成国公府的赖琦带着三百府兵想要冲围出去搬救兵,合在一起,猛攻城门。
这些人,从昨天深夜一直打到清晨,死伤惨重,许多人倒在血泊中,剩下的不到三分之一,心生无望之感,心下惨然,都已经生出赴死效忠之心。
太子之位早定,甚至几次在陛下病重时已经监国临朝,在这种情况下,京中的文臣武将跟陈王根本没什么往来。
若真让陈王造反得逞,他为了巩固地位,必定要大力提拔自己人掌兵、掌权,现今得势的这些人家,只怕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如今,他们眼看攻破城门在望 ,全都不要性命地往前猛冲。哪怕自己战死在这里,只要能够搬来救命,全家老小就保住了。
就如同赖琦,哪怕他没了,只要北营卫军进城,成国公府、他的父母亲兄弟姐妹俱都能保全下来。成国公府必为他报此血仇。
一边是军心溃散,一边则是拼命抢夺城门,很快便让他们杀到了城门前,跟堵在城门口的城门校营的人激战到一处。
成国公夫人也杀到了城门通道口附近,离城门仅丈余距离。
城门侯身边还是有许多亲信的,他死战不退,身旁的人也跟着他牢牢地堵在城门前。
双方狭路相逢,在狭窄的城门通道内展开惨烈搏杀。
赖瑾骑着马,在队伍的裹挟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到城门处。
他稍微落后些,前面是自家武仆们的后背,身旁还有武仆团团护着,倒是没有谁打到他跟前来,但吓得他连刀都快握不住了。
赖瑾看到城门侯一刀劈飞亲娘刀尖上人头,又勇又猛还年轻力壮,唯恐亲娘受伤有事,想到影视剧中的情形,急中生智,大喊:“杀城门侯者,赏金千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的嗓子都喊劈岔了,那声音传出去,把周围的人吓得都打了个哆嗦。
赏金千两?一两黄金等于十贯铜钱,禁军一个月的俸银才两千多钱。十贯钱就得挣四个月,一千个十贯钱……这得是多少钱。铜钱都能堆成山!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黄金,买东西还经常以布帛交易,听到这喊话,顿时思潮起伏。
赖瑾又一次大喊,“杀城门侯者,赏金千两……”又喊身旁的阿福、阿寿他们跟着喊,“你们一起喊,快——”
阿福、阿寿砍起人脑袋来眼晴都不眨一下,闻言吓得猛打个哆嗦,脑袋失去思考能力,下意识的按照赖瑾的吩咐办,大喊:“杀城门侯者,赏金千两……”
战场上敢胡乱喊悬赏,喊了敢不认,脑袋都得给剁了。
赖瑾敢喊出这悬赏,除非他不要命了,成国公府不要脸面声誉以后不想带兵了,不然必须得认。
城门校营这么多禁军,能是亲信愿意效死忠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听上头的命令跟着过来执行任务。
许多人知道跟着陈王打太子,本就不乐意,只是奈何军命难违,怕被不听军令被斩于阵前,不得不从。如今听说陈王死了,一副兵败如山倒的势头,眼看就要走投无路,突然出了悬赏,指出另一条生路:拿了城门侯的脑袋不仅能将功折罪,还能有赏金……
那可是千两黄金!
许多人看向城门侯的眼神都不对了。
城门侯身后的一个禁军,抡起刀便把挡在面前的城门侯亲信砍翻,再抡刀斩向城门侯。
城门侯瞥见有异,大惊,回刀一挡,刚把那禁军的一击拦下,脑袋就让成国公夫人一刀劈飞,当场毙命。
成国公夫人保住府里的千两黄金,毫不停留地斩向前面的其他禁军。
她骑在马上,占有优势,再加上这些人打了这么久,早已筋疲力竭。她和身边的随从才刚下战场,精神、力气都足,一时间竟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到城门处。
武仆们飞奔往前,去抬横在城门上的大圆木门栓,又把地上堵住开门的尸体拖开。
成国公夫人打马转身,从怀里摸出印信塞到赖瑾的怀里,急声说道:“你去北营找你大哥。”这里离皇宫那么近,喊声必定会传过去,陈王那边听到喊话,会立即派人增援。他们这点人根本挡不住。可如果没有陛下的诏书令符,凭仅一个假消息,赖瑭就将十万大军拉到京城,造反的帽子压下来,成国公府抗不住。换成别人去,即使到了北营,赖瑭不会信,而是会先派刺侯探查情况,这一来一回的耽搁,很可能就让陈王得逞了。
赖瑾叫道:“我?”这里这么多人,叫他去?这是亲娘吗?
情势危机,成国公夫人没空多解释,急声催促,“快去!”待见到城门已经被他们推开一条可供一人一马出去的路,立即甩起马鞭挥在赖瑾的马屁股上。
马甩开蹄子,顺着打开的门缝就奔了出去。
老贾、阿福、阿寿立即拍马追去。
身后突然传来大队人马奔行的脚步声和喊杀声。显然,陈王派来的援兵已经快到了。
成国公夫人一把拽住刚赶到跟前的赖琦,将他拽上马,也打马奔出城。
其他聚在城门口的突围队伍,也纷纷飞奔着往外去。这时候能多一个人出去报信,就多一份早点搬来救兵的希望,耗在这里只会让聚在城门口的城门禁军围起歼灭。
赖瑾听到身后的喊杀声,回头看了眼驮着三哥赖琦骑马跑出来的亲娘,不敢耽搁,拼命抽着马鞭朝着北营方向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仪仗亲随军,其实就是带刀侍卫,参考了汉朝的郎卫。
郎卫:西汉中央直辖部队南军中的一支。担任殿内廊署的警卫。郎卫统帅为光禄勋,负责宫殿门户以及殿内警卫。属于皇帝的禁军,在与兵卫一同执行任务时,相互协同但不隶属。——出处,百度百科。
第5章
城门外排队等着进城的人,听到打杀声吓得全都离城门口远远的。
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茶棚旁停着三十多匹快马,茶棚里坐满了人,全是带着武器身穿劲装军伍出身的壮汉。
他们瞧见城门打开,立即翻身上马,握紧手里的武器,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查看情况。
这些人都是陈王府的府兵,奉陈王命令等候在城门外,防止万一有人趁乱出城报讯,好进行拦截。
他们因为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没有贸然上前。
若只是零星几人趁乱出来,以他们的快马和身手,很快就能把人截下,自是不必担心有人走脱。
可从打斗声势来看,明显是有大支队伍在强攻城门。对方能够坚持到现在,还能把城门破开,显然兵力不弱,又喊出悬赏千金要城门侯脑袋的话,很可能陈王已经兵败。若是那样的话,他们这么点人冲上去拦截,那就是飞蛾扑火。
城门开启到一人多宽时,突然冲出一个十来岁出头的半大小子。
这让守在城门外的陈王府兵委实意外。怎么会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杀出重围?让小孩子去报信?
正在他们感到惊愕不解的时候,在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又一个老仆和两个小厮骑着马疾驰而出,紧跟着便是手执长刀身披红袍的女子纵马而出。那飒爽的身姿,正是猛娘子沐真!
是成国公府的人!攻破城门的是武仆,不是禁军。陈王很可能还没败。成国公府的人打仗素来不要命,若真是他们在城门口撕出道口子杀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领头的陈王府佰长当机立断,一声大喝,“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他迅速点了五个人去追报信的人,急声说道:“那小子肯定是成国公的嫡出公子,千万别让他跑了,抓活的。”别人去报信,未必能把赖塘调来,成国公府的公子去,赖瑭立刻就会动兵。
被点到名的伍长,抱拳道了声:“领命!”大喝一声,“走!”叫上自己伍里的另外四人,拍马便朝赖瑾他们追去。
领头的陈王府佰长正要打马上去拦住成国公夫人一行,突骑营的重骑兵又从城中冲了出来,在他们的身旁还有仪仗亲卫兵,呼啦啦的一下子又跑出来好几十个人,且朝着不同的方向去。
城外驻扎着南营和北营两支大军,无论哪支来援,陈王都危。
他们跟着陈王起兵,身家性命都拴上了,没有退路,又见破围出来的是久战疲兵,哪怕人数是自己的数倍,不见得就拦不下,于是追了过去。
支援西北门的援军会同城门校营的禁军也追了出来,朝着突围出来的这群人追去。
赖瑾骑在马上,听到身后传来的轰隆声,扭头就看到还有好几个骑马的追来,吓得俯身贴在马背上,拼命用鞭子抽马屁股,拿出比赛马还快的速度。
赛马输了,只是输场比赛。他这会儿要是跑输了,命就没有了。
五个追击赖瑾的人,也在拼命地追。他们要是让赖瑾跑了,不仅前途,怕是脑袋都保不住。
可是赖瑾骑的匹马是太子送的千里挑一的宝马良驹,脚程本比他们军中的快马要快,而赖瑾才十二岁,还没成年,半大的小子,体重比起一米八几的壮汉轻了不是一点半点。
马的负重差了好几十斤,跑起来的速度自然大受影响。不要说后面的追兵,连老贾、阿福、阿寿都让赖瑾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无论是追击的,还是保护赖瑾的老贾他们,很快连赖瑾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们顾不上其它,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把人追上!
马跑得蹄子甩得飞起,二十里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赖瑾还在想着快点快点再快点,突然前面出现军营那比城墙还高的栅栏,还建有箭塔和哨塔,眼看自己就要进入对方的弓箭射程,和撞到门口的拒马桩,吓得他赶紧猛勒马缰刹步。
马在急奔中又来个急刹,前蹄高高扬起,发出咴咴咴咴长鸣,马脸都让笼套勒变了形。
守门的北营卫见到有人敢冲撞军营,立即上前把赖瑾围了,锋利的矛头对准他,大声喝斥:“什么人敢胆冲撞大营。”
赖瑾束发的簪子都跑掉了,整头散发,惊吓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喊,“陈王造反……”从怀里摸出阿娘塞给他的印章,举得高高的,“我要见大哥……”活了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话喊出口,眼泪鼻涕跟着淌了出来。
大营门口的北营卫兵正要上前把他逮住,一眼瞥见他手里抓着的金印,立即伏地就拜。
黄金铸的印章,上面雕着玄武,这是只有八位开国国公和国公夫人才用的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