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我是天权观的客人啊!”女孩子左顾右盼的打量了一番瑞元观,吐了吐舌头,道,“你们这比天权观小多了啊,也寒酸了不少呢!”
这话听的身后的玉清本就哆嗦的腿哆嗦的更厉害了:这姑奶奶……往日他同师兄弟们每次来都是小心谨慎,唯恐招惹到这瑞元观的人。她倒好!一来就说人家寒酸,是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不是?
只是眼前这姑奶奶话都说了,再去堵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玉清面如土色,等着王五发怒的质问,以及这姑奶奶被人家踹飞的情形。
不过等了好一会儿,不管是发怒的质问还是这姑奶奶被踹飞的情形都没等来。王五寒着脸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孩子,开口道:“我知道你是天权观的客人,紫光那王八羔子把你打发到我观里来送死,想来你的身份不是一般人吧!”
身份不一般?女孩子听的眼睛一亮,连忙“哼”了一声,背负着双手道:“我爹是东平伯姜兆!”
东平伯姜兆啊……王五眯了眯眼,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没听过。”
这话听的女孩子气的直跳脚,指着他的鼻子,一连好几个“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大抵是个伯爷,”王卢说着顿了顿,又道,“什么痴心符,什么世子又是什么东西。”
“世子不是什么东西,是人,安国公府的季世子听过没?”女子哼了一声,那张白胖的脸蓦地一红,捂住了肚子,哼道,“紫光观主给了我一张痴心符,道剩余六张在你们这里,只要叫我拿全了符,就能叫世子对我情根深种!”
“脑子有病!”王五看了她一眼,给出了一个难得让玉清小道士也认同的评价,接下来的举动却更叫玉清惊讶了,“那个什么爹是伯爷的,进来吧!”
这一幕让玉清看的目瞪口呆:这……这样也行?以往他们怎么伏低做小都要吃上一大记闷亏的瑞元观道士对这般蛮狠不讲道理还嫌弃瑞元观寒酸的姜四小姐,居然还让她进去?
“愣着做什么?”女孩子矫揉造作的回头,把身上的包裹扔到了他身上,“给我拿着包裹!”
入手的包裹沉的玉清手上顿时一麻:这姑奶奶包裹里装的什么东西?怎么那么沉的?
不过大抵是碍于他“提包裹小厮”这个身份,往日里光进门就要吃个灰跌个狗吃屎的他今日进门这一出居然没受伤没摔跤,倒也是怪事!
女孩子背负着手,大摇大摆的跟着王五进了门,一路挑刺:“你这瑞元观没有紫光观主那天权观气派啊,这廊柱瞧着都旧了,好久都没修了吧!味儿也不好闻,怎么不种些花草,点点熏香什么的,还有……”
王五一改往日的暴躁,好脾气的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徒留背着两个包裹的玉清战战兢兢,忐忑不安。
一路就这般跟着王五走到了瑞元观的正观大殿,七八个道士正盘腿坐在正观前的蒲团之上,面前摆的不是道经经文,而是一只篓子。
篓子里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观里满是毒物的腥气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与毒物接触久了,这瑞元观的道士面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莫名的阴冷。
最前头的那个头发白了大半的应当就是老观主了,老观主旁是个身材矮小,一只手上缠着厚厚绷带的道士。
这多半就是那个王卢了!姜韶颜盯着他卸了大半头顶的头发看了片刻:这经常接触毒物还会秃么?
“看什么?”不等老观主开口,王卢已经咬着牙阴恻恻的开口了,他平生最讨厌那等盯着他头顶看的人了。
“我们长安骡马市边上有个胡大夫,最擅治你这等秃顶了。”女孩子开口的瞬间便听王卢冷哼了一声。
“找死!”
阴恻恻的声音传来,玉清哆嗦的更厉害了。
这姑奶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王卢素日里最讨厌旁人提他的“秃顶”了,她倒是好,骂人偏揭短……玉清深吸了一口气,除了害怕的哆嗦之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
这姑奶奶……打从进门开始就在四处挑衅,这王卢的短处又是如此明显,她不揭上一揭才是怪事了。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王卢只是骂了一句“找死”。
这位可不是那等喜欢“光说不做”的人,若是放在寻常,王卢早就随着一声“找死”,直接动手了,眼下,居然只是骂了一句?
难道是因为这姑奶奶是个女子,他不动手……我呸!是才怪了!这王卢面前站的便是个百媚千娇的美人他都会毫不客气的动手,更何况这位……怕是除了那位世子爷,没有谁会觉得她千娇百媚……诶,等等,这两位既然打从一开始就在骗人,那所谓的两人上山的理由……
正这般想着,那厢王五已经开口了。
“这什么爹是伯爷的女子瞧中了那个从京城来的安国公世子,紫光那王八羔子给了她一张痴心符,跟她说剩余的符在我们这里,等集齐了,就能叫那安国公世子对她情根深种!”
这话一出,几声不屑的“嗤笑”声此起彼伏的自正观之内响了起来。
这种谎话,怕也只有脑子不大好使的会信了。这面前的女子一脸蠢相,也难怪只她会信。
听得师兄弟们的嗤笑声响起,王五也不意外:眼下这里,除却天权观的两个蠢货之外,怕是都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这有身份没脑子只靠个天高皇帝远的爹的女子应当是被紫光特意诳来的。
至于这诳来的理由……
“山脚下这些时日多了不少官兵,同你有关?”同老观主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王五咳了一声,再次开口问了起来。
这话一出,女孩子面上的神情便是一红,看起来有些莫名的羞涩,她点了点头,红着脸道:“是我家世子爷的。”
她那伯爷爹远在长安城,当然是调不了这些兵马的,若是那世子爷调的兵马,那就说得通了。
山脚下的兵马是怎么回事,是他们眼下要弄清楚的关键。
“什么叫你家世子爷?”同一众师兄弟们使了个眼色,王五再次开口问了起来,“他作甚把兵马调到山下来?”
“他同我来天权观小住,当然要让兵马在山脚下保护的了。”女孩子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要住上半个月呢!”
哦,住上半个月啊……王五面色一滞,只觉得这更不对劲了:“他一个国公府的世子爷,你一个伯府小姐,这非亲非故的,怎么会一同赖上山小住?”
女孩子面色红的更厉害了,骄横蠢笨的脸上莫名的浮现出了一丝羞涩:“我们的孩子……”
孩……孩子?这话饶是瑞元观的一众道士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女孩子望了过去。
这……该不会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若真是那个意思,那位安国公府的世子长的什么模样他们也见过,可这位……
王五也惊的险些没咬到自己的舌头,以至于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女孩子脱口而出:“你怎么得手的?”
这对话已经叫身后的玉清有些不忍直视了!可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将他吓的三魂飞出了两魂半。
“手伸出来,”最上首的老观主突地在此时开口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往这边看来,狐疑的盯着面前的女孩子,毫不客气的说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了。”
这话可把女孩子气得不轻,跺了跺脚,哼道:“什么叫是不是真的有了?要是没有,他会陪我上山?”
这话一出,一旁的王卢便再次发出了一声嗤笑:早说这女子蠢的可以,这不是一开口便侧面应证了她是使手段得来的那位世子的?
玉清早已被这对话吓的面如土色,看那老观主起身上前走到女子面前,伸出了手,一把擒住了女孩子的手开始诊脉。
诊了片刻之后,老观主默了默,收了手,道:“是滑脉,应当是真的了。”只是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莫名的复杂。
这蠢笨的女子居然是真的得手了……呃,不过若非如此,安国公世子也不会陪她上山。当然,从放任她随意出门走山路来看,这蠢笨女子在那位世子心中应当也等同于没有了,难怪她心心念念惦记痴心符了。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至于紫光那王八羔子故意将她遣来打的是什么主意以为他们不知道?山下传来消息,五年前典当行收到过百年前前朝皇宫的旧物……这才叫他们发现,似乎漏算了紫光这小人的胆子。
原本念着天权观一脉因他们而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更何况如此还有接济,也少了不少麻烦。可不成想,紫光这小人居然发现了这样的秘密,如此的话,这人自然留不得了。
紫光想来也是猜到了什么,故意打发这女子来送死,好借用朝廷的兵马来对付他们。哼!他们偏生不会如他意,非但如此,这蠢笨女子若是用得好的话,或许还能为他们所用。毕竟那安国公世子便是再不喜欢她,有她这身份在,面上也不好明着同她撕破脸。
既是送上门来的助力,那自是要好好用上一用了。
思索了一番,打定主意的老观主开口让人带“贵客”下去歇息了。
直到被带下去安排在厢房里时,玉清还在怔忪。
还能……还能这样的吗?这姜四小姐几乎把他们以往不敢做的,会惹怒瑞元观道士的一切行径都做了个遍,却非但没有吃亏,还被安排成了“上宾”!
玉清摸了摸床榻上厚实的被褥,心里既不解又羡慕:他先前便是送了再多的接济也只能住柴房的,她却一来就住了上房,这究竟是为什么?
第三百九十五章 观中
除此之外,令他更觉得微妙的是……孩子,这两人既然只是为了抓人,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姜韶颜瞥了正在磨蹭放包裹的玉清一眼,没有多做解释。
她猜的不错,这群瑞元观的道士虽然玩的是毒,可定是略通医术的。可医术种类繁杂,通自然也只能略通而已,当然不可能同那等擅长妇人症状的老大夫相比,能被诊出滑脉来便可以了。更何况,瑞元观的道士们应当也没工夫在她身上多费工夫,她只是颗送上门的棋子罢了。
“好了,走了大半日的山路,我也累了,”姜韶颜挥手赶人,“玉清小道长,我要歇息了,你自便吧,想逛这瑞元观还是回屋歇着随你。”
还逛瑞元观……他是嫌命长了不成?玉清看了她一眼,默了默,走了出去。
这次沾了光,住了上房,还是莫要出去乱跑了,免得跑出去碰到王卢什么的,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风拂过,吹的瑞元观前的两盏橘橙色灯笼摇摇晃晃,整个瑞元观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便消失乐,整座道观陷入了沉寂。
夜深了。紫光道士打了个哈欠,吃力的睁着惺忪的睡眼,奋力看向面前站着的季崇言。
这世子爷大半夜的都不睡觉的么?昨儿也没发觉他不睡觉啊,今儿怎的连觉都不睡了?而且,这世子爷看的方向……紫光道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堵墙。
这是……面壁思过?正这般想着,那厢的世子爷终于动了,他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金灿灿的哨子,放在唇边……
一道哨声响起,那样刺耳的鸣声听的紫光道士浑身一个激灵,困意全消,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视野的范围之中出现了一只白晃晃的东西。
今日月明星稀,连半点云雾都没有,天上飞过什么东西一览无余。一只扑棱着翅膀的猛禽就这般出现在了天权观上空。
它通体雪白,双瞳赤红,正低头俯瞰着全观,似是在找人。
那双赤瞳在低头与他对视的一瞬间,紫光道士的腿脚便忍不住发软,而后便见那猛禽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啸声向这边俯冲下来。
虽然知晓这猛禽多半不是冲自己来的,可那猛禽俯冲下来的瞬间,紫光道士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本能的抱着头扑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锋利的爪子同鸟喙,这光是蹭一蹭怕是都要划拉出一条血痕的,若是当真……那还得了?
猛地俯冲下来的白隼落到了季崇言的肩头,语气亲昵短促的啸了两声,而后拿脑袋蹭了蹭季崇言。
季崇言随口“嗯”了一声,而后摸了摸白隼的脑袋,从怀中摸出一小块扯下来的衣角,递至白隼面前。
猛禽爷爷在同世子爷“谈心”呢,抱着脑袋的紫光道士心中慌张稍缓,只是依旧不敢立时起身,只是抱着脑袋偷偷瞥向站在那里的一人一禽。
世子爷手里这块衣角的颜色好生眼熟啊!好似是那位姜四小姐的吧!世子爷什么时候偷偷剪了人家的衣裳布了?紫光道士心想着,看白隼探出头似是在衣角那里仔细嗅了一会儿,而后便朝着季崇言叫了两声。
季崇言伸手摸了摸白隼的脑袋,安抚了一声“乖”,而后才道“去吧!”
白隼旋即扑棱了两下翅膀离开了季崇言的肩头,在观中盘旋了两圈之后,向观外飞去了,这方向同方才世子爷面壁的方向如出一辙……紫光道士心中一跳,此时忽地反应过来:那不是瑞元观的方向吗?那世子爷此举……难道是让白隼去保护和接应那位姜四小姐?
额,白日里瞧着他拦都不拦就让姜四小姐同玉清一道离开了,还以为世子爷不在意姜四小姐,这眼下瞧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嘛!还有,那白隼……
正想着,那厢的季崇言回过头向他看了过来,紫光道士连忙干笑道:“世子,那大白鸟好厉害!我在山间呆了那么多年,都没见过呢!倒是听说边关塞外有……”
季崇言瞥了他一眼,道:“白隼确实是自塞外来的。”虽是他养的,可白隼日常确实不曾出过军营,这还是头一次离开军营,跟来江南道。
他实在不放心姜四小姐孤身闯入瑞元观,有白隼跟着,也好稍稍放心些。
大抵是作为瑞元观的“上宾”,这厢房安排的委实不错,第二日,直到日晒三竿,姜韶颜才自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过后出门时,便对上了两眼眼底一片乌青色的玉清。
“姜四小姐倒是宽心!”一见女孩子这般睡足浑身惬意的样子,玉清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满是毒物的瑞元观,也得亏她能放心睡觉。
他可是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便是睡了也总是做梦梦到瑞元观里的道士带着毒物上门来。
“屋子里的床铺被褥厚实,炭盆烧的也热,很是舒服啊!”女孩子却是不以为然,远远看到一只谢了顶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当即便抬手挥了挥,热情的同那人打了个招呼,“王道长!”
正想找她的王卢脸色一僵:原本还想寻个说辞,不成想这蠢笨女子居然主动同她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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