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我老上峰说要想活得久,便要学会装傻。”林彦说着看了他一眼,“陛下让我们收手,我们就该收手,至少明面上如此。”
当然,就这般收手总是不甘心的,所以趁着人还没带走前,他们想尽可能折腾多知晓一些真相。
“这个陈万言……”林彦也没管季崇言搭话不搭话,兀自说了下去,“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方家。”季崇言突地开口说了两个字,待到林彦蓦地抬头向自己看来,顿了顿,又道,“周方,这些事似乎都同两朝旧事有关。”
这一点林彦也是认同的:“陈万言这个人自前朝开始就不似个寻常的县令了,周方刺杀了他,刺杀他的周方又同方三小姐有关,所以……是不是也可以说方家也同两朝旧事有关?”
“不知道。”对此,季崇言却只摇了摇头,道,“方家久居江南道,富庶一方,却与朝堂政事无关。”
至少,他此前从未发觉方家同朝堂有什么关系,至此也未发现什么。所以,才让他觉得有些费解。
“如今多想无益,还有五六日的工夫,尽可能把藏在城中的方三找出来。”季崇言说到这里,不由眯了眯眼,“至于五六日后,若是还没找到人,那便等回了长安再说。”
杨衍接手又如何,既然秘密汇聚到杨衍一个人的身上了,那就盯紧杨衍好了。他同姜四小姐此前在江南道为杨衍备好的惊喜他还不知晓,待到他们离开江南道的时候,再将惊喜留给杨衍好了。
晏城驿站门口的嘈杂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方知秀蹲在驿站后的马厩里,待到被人带出来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方三小姐,走吧,我带你寻个地方洗漱一二。”那个头上裹着头巾的爽利妇人笑眯眯的说道,“小午是姜四小姐的人,要在姜四小姐身边呆着,所以余下的路便由我带你走了。你先行洗漱一番,我们去谷口驿站,等朝廷的人带周方经过谷口驿站时,你再去与他见面便好了。”
方知秀张了张嘴,原本要开口的问题到了嘴边,不知怎的,不知从何问起,以至于最终竟只汇成了一个简单的“嗯”字。
“我是江先生的人,同周方也认识,你既是周方的……”那爽利的妇人说到这里,朝她眨了眨眼,眼看方知秀突然红了脸,笑着说道,“那便是自己人,放心就是了。”
方知秀闻言再次“嗯”了一声,脑海中闪过先时的情形:自土地庙中被人带走,而后趁乱躺在枪匣子里出了城,听着同自己一匣之隔的安国公同那位姜四小姐说话,又在驿站外停下来,匣子突然被打开,那位姜四小姐让她躲去后头的马厩。
整个过程平淡却又紧张刺激的厉害。
平淡应对的是姜四小姐,躲在匣子里的她却害怕的人都有些不住的发抖,唯恐安国公突然心血来潮打开了匣子。
还好安国公没有打开匣子。只是……
“姜四小姐到底是怎么做的?衙门那两位不是好糊弄的,定是检查了马车,若是发现枪匣子是空的,定会知晓里头可能藏了人。”方知秀不解的问妇人,“她是怎么瞒过去的?”
“匣子里可放着银枪呢,怎么会是空的呢?”妇人却只笑着摇了摇头,道,“叫我戈娘子就行了。方三小姐若是想不明白,往后回去问方二小姐就成了,方二小姐知道的,姜四小姐是大仙转世,会变戏法的。”
方知秀:“……”这是刻意说些笑话在逗她开心么?
“好了,莫多想了,我们只要相信姜四小姐就成了。”戈娘子说着朝她眨了眨眼,“都能光明正大的把你偷出城的人,难道没本事让你相信么?”
方知秀动了动唇:“……有。”
“那就成了!”戈娘子说着将手里的包裹交给方知秀,道,“走吧!去洗洗身上的味道,我们去谷口驿站。”
夕阳西下,长安城内一家临街的小酒馆中,立于柜后的老板娘手指正拨动着桌上的算盘,细细盘算着今日的流水。
“老板娘,来个七八坛酒,口封严实了,带着路上喝!”几个身背大刀的汉子走入酒馆内说道。
正在柜后清算流水的酒馆老板娘紫苏闻言本能的“嗯”了一声,抬头看向那几个身背大刀的汉子时却是吓了一跳。
这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两个脸上正中有一道似是有些“年岁”的刀疤,还有两个只一个眼,唯一没有刀疤也没缺眼的那个一双眼却是阴翳又好色的正向她看来。
那黏腻如毒蛇似的目光让紫苏本能的有些不适,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寻常的方领襦裙,浑身上下只临近脖子那一块露在外面,那人的目光却是只盯着那一块露在外头的白皙皮肤看个不停。
真是又凶狠又好色,叫人恶心。
紫苏蹙了蹙眉:从认识林彦开始,已经许久没有人敢用这等目光看她了。
只是心里虽觉得恶心,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的难看来,紫苏面上挂着淡笑,笑容却不达眼底的喊了一声后头,道:“拿七八坛酒来!”
小丫鬟阿缘的声音旋即响了起来,不多时便拎着酒坛自后头走了出来。
待到小丫鬟阿缘将两坛酒拎至那几个看着就有些肖似亡命之徒的人面前时,素日里提着四五坛酒也绰绰有余的阿缘却突地发出了一声尖叫,伴随着酒坛落地声,阿缘倒在了碎裂一地的酒坛碎片里。
原本正在堂中浅酌的一众酒客被这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皆不约而同的往这里看来。
那瞧着便不似好人的五个人此时正凶神恶煞的叉腰看着摔在地上的阿缘,骂道:“你这贱婢,居然敢故意将酒水洒至我们身上,这就是你们长安城酒馆的待客之道么?”
紫苏听的心里突突一跳,到底也不是才入行的新人了,不至于那般天真,看这几个的模样,心中了然:怕就是想挑事讹人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摔在地上的阿缘便“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这登徒子方才摸我的手!”
阿缘虽只是个寻常的小丫鬟,日常粗使活也做了不少,可却未被苛待过,做多少活计便得多少工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这种被登徒子轻薄之事更是未曾有过。是以乍一遇上之后顿时慌了,手中酒水也未拿稳,就这般掉在了地上。
“就你这贱婢糟糠一般的姿色,哥几个看得上你?”那没缺眼也没留疤的好色男人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到自柜后绕过来的紫苏身上,闪过一丝贪婪,“便是露水夫妻也要似老板娘这般的……”
“啪!”一声不大的巴掌声响了起来,正笑的猖狂的好色汉子着实没想到紫苏敢当场动手,人顿时懵了,待到回过神来,当即暴怒的扬手想要打回去,只是手伸到一半却发出了一声惨叫,众人看向那突然出现在酒馆门口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以及被他擒住的那好色汉子的手,手耷拉在一旁,呈现出一个不正常的扭曲角度,也不知是断了还是脱臼了。
原本在紫苏同人起争执时就已经起身的两个身着大理寺官袍的人见状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复又坐了下来:林彦这厮便是离京,自也是安排好人不让人过来闹事的。
只是林彦落了印的幡旗就挂在酒馆外头,以长安城百姓“八卦”的程度,也早知晓这酒馆同大理寺有关了,这几个瞧着便不似好东西的人怎的那么大的胆子?难不成也是同前些时日一样那生了心思的外乡商客一般?
不过那外乡商客好歹还算斯文,点明白了便规矩了,这样明着上门来闹事,哦不……看着那一脸煞气的五城兵马司官兵,这不是上门来闹事,是上门来讨打的,这些时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呢!
这样刀疤、独眼、好色断手再加上背后那明晃晃的大刀和一瞧便长久习武的体格,实在不像是没点官司在身上的良民……五城兵马司的人见状不由对视了一眼,当即便开口质问了起来:“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可有身份官碟?”
两个疤面见状当即解下身上的包裹,从包裹中取出几张身份官碟递了过去。
五城兵马司的人查验了一番:外乡幽州人氏,没有案底的良民,身份还是商人?
这么个刀疤、独眼、好色断手,身背大刀的商人?五城兵马司的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也在长安城维护百姓治安多年,这样的商人还当真没见过几个。
只是这官碟……确实又没什么问题。正踟蹰间,将阿缘扶起来,让阿缘去给被酒坛碎片划伤的手上药的紫苏向后退了几步,到了五城兵马司官兵的身后之后开口了:“这几人的样子有些眼熟,我去岁的时候在林少卿那里见过,似是幽州几个姓仇的兄弟,专做杀人越货的买卖,眼下正在被通缉着呢!”
她记性不差,再加上这几位的特征实在明显,且几人的身形模样多少有些类似,以及那一口幽州口音,很快便让她想到了这几个人。
紫苏寒着一张脸看着那几个面色大变的挑事者,道:“若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也算正经买卖的话,说他们是商户也不假。”
这话一出,堂中立时嘘声一片,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早拔出了刀对上那几个人。
方才一招让好色那个汉子断手的官兵统领眯眼道:“去大理寺问问有没有这几个人。”
“好似有。”方才窗边两个本想起身的大理寺文吏早在紫苏出声的时候就起身走过来了,“我有些印象,这几个人模样很是显眼,似是仇氏兄弟,当然,拿到大理寺牢狱一查便知。”
有印象便能先抓人了,几个官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在两个疤面去拔身后大刀的瞬间当即动手,几声干脆利落的兵器交击同酒桌倒地声后,那几个挑事的已然被官兵擒获在地了。
就这点工夫也敢闹事?一众酒客看的“啧啧”摇头。
先时还恶意挑衅的几人此时被抓立时大声求饶,都不消走一趟大理寺核对,便爽快的承认自己就是那仇氏兄弟了。
两个大理寺文吏闻言很是不解:“既是仇氏兄弟,你们哪里来的官碟?”
这身份官碟上的官印可不似作假,莫说五城兵马司了,就连他们大理寺擅长挑刺的一时半刻都没看出官碟哪里有问题。
“私造官碟可是大罪,你等几人已然活罪难逃,再加上私造官碟之罪,估摸着株连九族这条罪责也能勾上了。”两个大理寺文吏对视了一眼,决定诈他们一诈。
仇氏兄弟闻言顿时慌了,株连九族那不是连自家婆娘孩子都要牵连?是以想也不想,便将私造官碟的人卖了个彻底。
“是苏二小姐给我们买来的!”那好色断手的立时嚷道,“她让我们去江南道一个叫宝陵的地方杀东平伯姜家的胖小姐!”
只是没成想,一行人还未出京,只是买个酒的功夫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买凶杀人的理由
“阿嚏!”女孩子打了个喷嚏,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对上一旁香梨递来的薄毯摆了摆手,摸了摸鼻子道:“我没事,兴许是有人在说我了!”
入夜的长安城本就不比白日里的繁盛削减半分,此时因着官兵的出现,整条长安大街更是挤的水泄不通。
众人听着官兵的质问声从里头传来。
“什么人让你杀的人?”
“杀人?”站在外头看不到里头状况的百姓听的诧异不已,“不是说有人在那同大理寺有关的酒馆里闹事不给钱吗?怎么还杀人了?”
一旁同样来晚了听的云里雾里的百姓跟着兴奋的嚷道:“杀人了?死了什么人啊?”
这般好事看热闹的态度让一些看不惯的给了个白眼,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没有杀人死人,是那几个听闻有案底在身上,想要闹事赖掉酒钱的时候自己供出来的。”
有案底在身自是早被朝廷通缉了,只是不成想这般有案底在身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长安城,甚至还闹事,在长安城这普天之下官员最多的地方闹事,这是一门心思找死不成?
几个先前在酒馆里闹事的凶神恶煞的汉子此时身上带了枷锁,正老老实实的缩着脑袋瑟缩的站在那里,看着好不可怜!
只是见惯了凶徒的官兵可不会可怜他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几位先时没被抓住之前那般耀武扬威的模样,他们可不是没看到。
眼下如此老实不过是打不过而已。欺软怕硬的主就是这般的,眼看打不过了,跪的比谁都快,也……招供的比谁都快!
“官碟是苏家那二小姐买来给我们的。”那断了手的好色之徒心知自己身上麻烦最大,是以招供起来最是利索,不管官兵问到的还是没问到的,都招供了个彻底。
“她找人在江湖上发了个榜,说要买凶帮她杀个人,我哥们几个接了这活计。”好色之徒说道,“因着哥儿几个有通缉在身上,不方便入城,她便给我们买了身份官碟。”
紫苏端着茶水过来,为几个问话问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官兵奉了些茶水。
几人接过茶水道了声谢看向那停下来巴巴望来的好色之徒,道:“接着说。”
“我哥几个原本以为这是个大家小姐,出手阔绰,没成想抠门的很,要不是想着她要杀的那个人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胖丫头,好杀的很,我等都不想接了,连个路上的酒水都不给……”好色之徒说到这里,心里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愤懑和委屈,“哥几个算算口袋里的银钱实在不够,见这酒馆老板娘是个女子,便想着好赖掉酒钱占个便宜什么的。”
这话听的紫苏当即一声冷笑:果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她是女子,以为好欺负是吧!
官兵也是翻了个白眼:这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不过若不是这小人想占便宜赖酒钱,倒也不会闹出这一出来了。
官兵瞥了眼外头挤满的百姓,觉得“目击者”足够多了,这才开口咳了一声,道:“行了,有什么事回大理寺再说吧!”
酒馆又不是大理寺衙门,人家紫苏姑娘还要做生意呢!只是因着事关苏家二小姐,官兵觉得有些事还是多些人知道的好。
老实说,长安城这等闺女遍地走的地方哪家的小姐姑娘让他们这些人弄清楚并不是一件易事,除非那姑娘小姐有特别之处,不是特别好看,就是特别高贵亦或像那位如今被人买凶杀人的姜家丫头那般特别胖也成。
而这位苏家二小姐若是放在半年以前,他们是决计搞不清楚是哪个的。不过因着这位苏二小姐这半年来不住折腾作妖,从去岁八月中秋同那位季二公子搂搂抱抱被人撞见再到苏、杨两家争一个季二公子,再到前些时日更是又冒出了天花之事,这长安城如今怕是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位苏二小姐的了。
毕竟这么能折腾的贵女还当真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
如今这位好折腾的贵女又折腾出个买凶杀人来,虽说这买的凶还没走出长安城就被抓起来了,可这件事既然闹出来了,就不能不管,毕竟是杀人未遂嘛!
如今大周律法严苛,便是苏二小姐买凶杀人杀的是个寻常百姓被这么多人知道了都不可能就这般了了,更别提苏二小姐买凶杀的也是个贵女——东平伯姜家的丫头了。
东平伯姜兆会这般不声不响的吃下这个闷亏那才是见鬼了!
至于苏二小姐无缘无故的去为难一个远去江南道的女孩子,原因不用问他们都已经猜到了。
看那苏二小姐为那位安国公府的季二公子痴狂的样子,便知道那位可真是个蓝颜祸水啊!
难怪先前不少人都在说季二公子是扫把星转世呢!
今儿酒馆的一通热闹只是开始,从这几个“凶徒”被抓开始,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便传入各家耳中了。
得益于只要一踏出门便随处可见正三三两两兴奋谈着“买凶杀人”之事的好事百姓,手里没半点探子的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也在同一刻知道了这个消息。
听到传来的消息时,两人气的险些没憋过气去!
“那苏二小姐也太没用了吧!她这般的贵女不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死丫头了么?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姜二老爷气的直拍桌子,“买凶杀人便不能寻个身上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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