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眼缱绻
拢了拢身上的军装外套,她下意识看向药箱旁边,靠着洞壁双手环胸坐在那安安静静睡觉的男人。
他只穿一件军衬,火光映在脸上,有半边被阴影覆盖。
火……
苏娉愣了一下,都睡着了,火还没灭?
看着烧得正旺的火堆,和源源不断涌来的暖意,她下意识看向陆长风。
看了一阵,她脱下身上披着的军装外套,脚步轻缓走过去,略微蹲下,盖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男人倏地睁眼,眸底寒光乍现。
看到是她,有些懊恼,下意识问:“又吓到你了?”
苏娉摇头,默不作声坐在他旁边。
陆长风身上盖着军装外套,仅是这一会儿,就沾染了她身上浅淡的中药味道。
他偏头,看向旁边安静乖巧的小姑娘,略显讶异。
不怕了?没睡醒吗。
过了一阵,他问:“饿吗?”
苏娉本来想摇头的,但确实有一点,她点头。
男人忍不住笑了,火堆很旺,知道她不冷,把军装外套穿上,单手撑着干稻草起身,走到赵班长旁边,把他身边用树叶包着的蘑菇拿了过来。
苏娉无声看着他的动作,乌黑的瞳仁里带着些许好奇。
陆长风又单手提过扣在一边的锅子,架在火堆上。
摸过匕首,他长腿一伸,坐下。
打开树叶包着的蘑菇,都已经被赵班长擦干净了,他瞥了眼熟睡的赵德发,心想大不了我以后少吃两个鸡蛋。
匕首在他手里游刃有余,把蘑菇切成薄片,他放在锅里慢慢烘烤。
清新的蘑菇香味很快就透了出来,他一片一片放进去。
没有筷子不好翻面,正要去削两根棍子,就听小姑娘温软道:“我带了镊子。”
“……”
陆长风神色复杂,坐了回去,看着她给镊子消毒,然后夹着锅子里的蘑菇翻面。
赵班长鼻子很灵,闻到香味就一骨碌爬起来。
看到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火堆前面,上面还有口锅子,就知道他又在偷摸弄吃的。
悄悄起身,绕到他身后,弯下腰正要开口,脖颈发凉,泛着幽幽寒光的刀刃抵在他颈侧。
“是我。”赵班长不敢轻举妄动,吞了下口水。
陆长风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听到他的声音,收回匕首,问:“有什么调料吗?来撒一点。”
赵班长看着锅里被烘干的蘑菇片,敢怒不敢言,闷不吭声去翻找炊事班小战士包里的辣椒粉了。
用匕首刀尖戳了块蘑菇塞嘴里,脆脆的,他对旁边的小姑娘说:“可以吃了。”
“等我撒点调料。”赵班长挤了过来,挨着他坐下:“虽然这蘑菇挺鲜的不用调料也好吃,但是我不做点什么就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谁让自己是炊事班的呢,这样才有经手的感觉。
随意撒了点辣椒粉和花椒粉,他伸手捻了一块:“是挺好吃。”
苏娉用镊子夹着吃了四五块,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手,擦干净镊子消毒收好,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困意来袭又躺下来挨着干燥的洞壁缓缓入睡。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原本穿在男人身上的外套又盖在了她的身上。
默了片刻,她侧头看周围,山洞里已经没人了,可能是为了让她安心,陆长风的行军包还在她医药箱旁边。
“这雨再不停还真就只能啃干饼子了。”外面传来赵班长洪亮的声音。
听他这语气应该是停雨了,苏娉把军装外套叠好,放在旁边的行军包上。
重新扎好头发,带上军帽,她走了出去。
她穿的是军便服和解放鞋,和战士们的军装看起来差不多。
“沈妹妹!这儿。”赵班长在外支着锅,锅里是热气腾腾的蘑菇粥:“你饭盒带了没有?拿过来我先给你盛。”
下过雨的树林格外清新,到处都是泥土的芬香。
“带了。”她又回山洞里,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饭盒,看到里面有筷子,她默了片刻,脚步沉重走出了山洞。
“你要是想洗漱就去前面那个草丛那里,有条小涧,”赵班长拿过她的饭盒:“我给你打好放这儿,你待会过来吃就行了,正好冷冷没那么烫。”
苏娉点头道谢,她顺着赵班长指的地方往小涧那里走,没一会儿就到了。
涧水不大,只有一步宽,而且很浅,大概没过脚踝。
水质很清澈,能看到下面的石头和躲在石头缝里小虾米,她掬了捧水洗脸,而后又漱口。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折返回去拿水壶,把水灌满。
喝了一口,山泉水很甜,余光不经意扫过对面流水下来的陡峭石岩上,看到有株铁皮石斛,她放下水壶,走了过去。
这种草药一般是长在半阴湿的岩壁上,平时很少能碰着。
伸手试了下旁边突出的岩石承力度,她刚要踩上岩石,就被一个结实的臂弯抱了下来。
下意识回头,对上男人硬朗的侧脸。
“这块石头是松的。”陆长风示意她看刚才踩的地方。
她顺着望过去,果然石块已经倾斜,有土掉落。
“要什么?”陆长风卷起袖子,随意问道。
“那株草药。”苏娉抬手,指着岩壁上的开着黄绿色花瓣的植物,解释道:“这是铁皮石斛,茎可以入药,补阴清热。”
陆长风抬头看了一眼,略微颔首,下巴微抬:“你去旁边站着,等下有碎石落下来。”
她依言照做。
陆长风被她这乖巧的模样取悦到了,抬手攀上石岩,动作干脆利落,很快就到了铁皮石斛生长的地方。
苏娉有些紧张,提醒他小心一点,见他把石斛采摘带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把绿色的草本植物递给她,拍了拍手上的泥灰:“老赵让你赶紧去喝粥,下次再有这种事可以跟我说。”
苏娉看着手里的铁皮石斛,连连点头,跟在他身后往扎营的地走。
在边防一般是轮流巡防半个月,有时候是第七兵团和第八兵团交叉巡防。
不过这次只有第七兵团在,前两天战士们还没出现过什么问题,后面就陆续有因为泥土松软湿滑崴脚骨折的。
越往里面走越难走,唯一被蹚出来的一条路是笔直的通天大道,往上面走极其困难。
陆长风走在最前面,他背后背着行军包,因为挎着医药箱没地方放枪,本来斜挎的枪被他横插在行军包和后背中间。
苏娉没忘记他说的话,一直跟在他身后,哪怕是路陡峭到不行也咬着牙跟紧他。
男人回头看,朝她伸手。
苏娉愣了一会儿,右手抓着他的手,然后向后面的人伸出左手。
陆长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左臂攀着前面的树枝,借力带着队伍往前走。
这条笔直陡峭没有坡度的路耗费了将近五个小时,走完才发现在地图上的标注不过七八百米。
苏娉也是这时才更深刻体会到军人的不易,他们平时除了要上战场,还要严守边防线,想到想不到的事都要做。
而第七兵团的战士们也重新认识了这位沈参谋长的妹妹,本来想着关照战友的妹妹,结果回想这一路上,好像自己被小姑娘关照的居多。
哪怕是休息的时候她也背着医药箱到处看有没有伤员,还要给之前受伤的战士换药。
到了最里面这一层,药包的作用已经不大了,苏娉也真切感受到以前陆长风带她们挖防空洞,在旁边扎营时说的蚊子比鸟大。
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成群结队嗡嗡个不停的野蚊子不仅毒性大攻击性也大,还有树上到处挂网的毒蜘蛛。
他们是两支小队汇合了,但是也有只有五个军医,被咬伤的战士们不少,处理起来也有些手忙脚乱。
苏娉觉得自己回去要重新研究一个新的课题,关于野外急救。
这次巡防完有两天假,她需要去张家找老师,尽快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陆长风大多时候帮她拎着医药箱,偶尔部队休整看地图的时候,她就提着药箱到处去询问伤员了。
原本以为小姑娘体力不太好撑不过来,没想到她硬是咬着牙撑到了换防这天。
陆长风带队回团部的时候,发现一件事。
她和团里的同志们相处的更融洽了,有些踮着脚拄着拐杖还不停问她想找什么对象。
“我在咱们军区每个团都认识人,苏医生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找着。”
“你那叫什么认识人,不就是从这个这个团混不下去调到另一个团嘛。”有人哄然大笑道。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没看陆副团长那脸沉的,像是要吃人。”赵班长背着锅,慢悠悠道。
原本说笑的人顿时噤声,苏娉也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他。
陆长风本来还想说他们几句,看到一个个在山里上蹿下跳这么久都瘦了一圈狼狈的不行,摆摆手没说什么,示意继续前进。
到了团部可谓是看到了家,换了防该休息的休息该送卫生所的送卫生所。
沈元白看到妹妹消瘦的脸以及明显变尖的下巴,眼底带着心疼。
“我送你回宿舍。”他接过陆长风手里的医药箱,又解下妹妹身后的行军包,对她说。
苏娉点头,乖巧跟在哥哥身后。
陆长风去团部汇报这次巡防的情况,并把重新绘制的有其它小道的地图交了上去。
上了二楼,推开卫生所的宿舍门,沈元白把行李包和医药箱都放在桌上,他拿过旁边的暖壶说:“我去食堂打热水。”
苏娉有半个月没好好洗过澡了,有时候只是擦一下,那样恶劣的环境压根顾不上这些。
看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拉开椅子坐下,觉得特别累。
浑身的劲都卸了下来,之前紧绷的神经断裂,现在就是觉得疲惫和痛如潮水般涌来。
等沈元白提着热水回到她宿舍的时候,小姑娘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她脸上和脖颈处都蹭了黑色的不知道是灰还是什么,沈元白轻轻放下暖壶,去卫生间端来接了半盆水的搪瓷盆,提起暖壶拿开木塞,倒了些水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