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眼缱绻
陆长风对上小姑娘黑如点漆的眼睛,略微挑眉,随后低声提醒:“你的发带松了。”
她束发用的时候绸带,头发本来就顺滑,用这个经常绑不住。
在桌下的小姑娘下意识反手去摸脑后,身子不自觉直了一点。
陆长风下意识伸手,“啪”地一声,苏娉头顶磕进他掌心,顶到桌板。
和沈元白说话的男孩声音戛然而止,他立马低头:“阿软,怎么了?撞到了?”
刚才那响动可够大的,一听就是撞的不轻。
陆长风已经收了手,继续夹菜吃。
苏娉愣了一下,她从桌底钻了出来,摇摇头:“我没事。”
沈青雪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指拨开她头发看有没有磕出包,确认没有后才放下心来。
沈元白看了眼旁边从容淡定的男人,若有所思。
吃完饭,沈青雪结账,四菜一汤用了两斤粮票和一块九毛五,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
现在肉是七毛钱一斤,他自己觉得还是挺划算。
一向话多的陆长风今天难得少言,回去的路上沈青雪想到什么,他问:“你受伤了?”
“嗯啊。”陆长风偏头看他:“干嘛,慰问我?”
“那倒不是,伤哪了?”沈青雪上下打量:“看不出来啊。”
“……”陆长风啧了声,“小伤,已经好了。”
“真要有事就说出来,别强撑。”沈青雪坏笑:“卫生所有那个针灸,多扎几针说不定就好了。”
他是被妹妹练手练多了,也希望陆长风去吃吃苦头。
“不用。”陆长风随口道:“我皮糙肉厚,自愈能力强。”
本来没打算开口的苏娉听他不愿意去卫生所,想到这也是自己职责,于是开口:“陆副团长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沈青雪本来想出声,想想还是算了。
妹妹是医生,总不能让她不看病救人吧。
沈元白也没有出声,只是不动声色观察陆长风。
“啊?”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眼底带着些许不敢置信。
之前在食堂的时候她应该听到他和赵德发说的话了吧,应该也有猜测才对,作为医生这方面应该很敏感。
略微垂眸,看着她认真清澈的眼,他心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我伤的地方不太方便女同志检查。”
“我是医生。”苏娉仰头看他:“而且还是在你们团卫生所实习的医生。”
“你如果因为自尊问题不愿意让男军医看,同时又因为性别问题不愿意让女军医检查,作为熟人,我可以替你治疗,而且肯定是保密的。”
越听越不对,沈青雪忍不住开口:“你他妈到底伤哪了啊?尊严都整出来了?!”
“大腿根啊,之前被岩石撞了一下。”陆长风也一脸纳闷,他这伤真不严重,过几天就自己好了,以前也这样。
“……”沈青雪松了一口气,“我他妈以为你命……”说到一半,在哥哥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中,又瞬间止住。
就是这位置也确实有点尴尬。
陆长风是真觉得没什么,他最近不出任务,所以想着让它自己养养懒得去看军医,哪知道在小姑娘眼里就成了怕伤自尊了。
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男人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虽然知道医生对这个不怎么看重,人人平等。但他这个自尊还是挺强的,别人伤不到他。
苏娉清楚他伤在哪后也松了口气,真让她面对也是有些踌躇的,之前手术也没做过这种。
“有外伤吗?没有的话针灸就好就好了,不用吃药。”
“没有。”一点淤青算外伤吗?不算吧。
“你跟我回宿舍,我帮你针灸,不用去卫生所。”小姑娘说。
说话之间就到了军区门口,沈元白还要回去草拟半个月后的联合作战行动章程,跟妹妹说了几句话,看了沈青雪一眼,就往团部那边走了。
沈青雪接收到哥哥发布的任务,亦步亦趋跟着妹妹,经过操场的时候一时不防被战友拉了过去。
“来打球啊青雪。”
“不了,我还有……”那人没给他机会,直接拽走。
沈青雪回头看了眼走在妹妹旁边的男人,他几次想溜,都被战友架得死死的,很快那两道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沈青雪已经麻了。
现在是七点半,已经天黑。
到了宿舍楼下,苏娉让他跟着自己。
漆黑的楼道看不清路,她扶着扶手慢慢上去。
只能听到脚步声和清浅的呼吸声。
陆长风走在她身后,忽然开口:“苏医生。”
“嗯?”听到他的声音,原本紧紧攥着扶手的小姑娘心下稍安。
“你单独带我过来,不怕被人看到背后说闲话?”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就是怕影响到她,然后在档案上记下一笔。
“这栋宿舍楼是女军医住的。”苏娉小声道:“卫生所有两个女军医,住在楼下。”
“二楼只有我在住。”她的意思是没人会发现这件事,而且被发现了也不怕。
她是医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而且部队里也不像外面那样,会随便议论别人。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陆长风随意点头:“这样啊。”
他始终落后两个台阶走在小姑娘身后,宽实的身体像是一堵墙,如果她不小心踩空随时能接住。
苏娉从来没觉得从一楼到二楼的台阶这么长,在黑暗中人的感官会放大,她能清晰听见紧随其后的脚步声以及沉稳的呼吸声。
抓着栏杆的手略微发紧,她咬着唇往前走。
终究,前面是平地,还能看到不远处操场上篮球架旁边微弱的灯光。
她松了口气。
从布包里摸出钥匙,对准锁芯好几次还是没能打开。
她身后的男人也不急,倚着走廊目光悠远看着操场那边跑动的身影。
“咔哒——”钥匙转动,门开了。
苏娉站在墙边,摸到开关,开了灯。
灯光倾斜下来,她把钥匙放到桌上,布包放到床边,对门口的男人说:“陆副团长,进来吧。”
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在灯光倾泻下来的时候还是缓解了许多。
陆长风颔首,长腿一抬,进了屋子。
他没有关门。
秋末凉风习习,呼啦啦往屋子里吹。
苏娉没有多想,越过他身边,把门关上。
陆长风看着她的动作不由无奈苦笑,果然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不知道男人要防着点。
在她要去碰暖壶倒水的时候,他先一步轻松提起,倒了两杯水在搪瓷杯里。
苏娉愣了一下,对他说:“谢谢。”
陆长风放下暖壶,把木塞塞了回去,拿起另外那杯,喝了口水想压压心底的躁意,因为是热水,结果适得其反。
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小姑娘说:“我去拿药箱,你等一下。”
男人点头,看着她打开衣柜门,蹲下来从最底下找出一个医药箱。
他右手端着军绿色的搪瓷杯,左手撑着椅背,淡淡垂眸看着她的动作。
“沈妹妹。”他又叫回这个称呼。
“嗯?”苏娉从药箱里拿出药酒和银针,疑惑地转头。
“下次不要随便把人带到自己住的地方,特别是男人,还有门不能关,尽量不要跟异性独处。”
听着他的话,苏娉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她弯眸道:“我知道呀,接诊的事我不会在医院医馆或者卫生所以外的地方解决的。”
陆长风眉梢微挑,心头一动。
“你是哥哥的朋友,哥哥信任你,我也相信你的人品。”苏娉解开裹着银针的布包,笑着说:“我不是小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住的。”
陆长风见她心里都明白,也就没再多说,不过因为她刚才的话,眼底还是不由染上零星笑意。
但是没持续多久,因为他听到小姑娘温软的声音——
“陆副团长,麻烦把裤子脱一下,我看看受伤的地方,方便施针。”
“……”陆长风喉结上下滚动,他说:“其实真没什么,我觉得明天就能好。”
“但是今天还没好。”像是明白他的尴尬,苏娉轻声笑:“前些时日在森林里,受伤的战士们大多数是我包扎医治的,他们也没有害羞呀。”
作为医生,人体构造图她十分清楚,拿起银针的时候就不会心存杂念。
陆长风想说那不一样,众目睽睽和两人独处能一样吗,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去卫生所让军医给随便扭扭完事。
他叹了口气,手指搭上皮带扣,刚要解的时候沈青雪气喘吁吁跑来了。
直接推门:“阿软!”
“哥哥。”听到声音,苏娉很意外,陆长风却不自觉松了口气。
只有他和小姑娘在,总会觉得像是欺负了她似的,这倒霉催的沈青雪终于来了。
“大晚上的关门干什么?”沈青雪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把气喘匀,斜睨旁边高大的男人。
眼底明明白白都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