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揽月自照
段雀桐其实就是上辈子压抑的太狠了, 这辈子在段家的那些年又一直被规矩束缚着,是以现在有些放飞自我,什么都想要尝试一番, 可王文月的表现却让她有些失望。
段雀桐为自己立好了人设, 本来想好好体验一把手撕情敌的戏码, 没想到对方来势汹汹, 竟然这么快就败下阵来,顿时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段雀桐端起了茶盏, 对方却没体会到她的意思,就那么气鼓鼓地坐在那里, 没办法, 段雀桐只好道:“王小姐如今已经看到我了,可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声音温温柔柔, 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言外之意就是没事快滚,这里不欢迎她。
王文月身后的两个丫鬟都面露不满,王文月却好似没听出她的逐客之意:“听说小阳山上有不少猎物,你与我去打猎!”
段雀桐听着她命令的语气十分无语,你是谁啊!她怀疑这位王小姐出生时软件没装全,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和一个觊觎自己郎君的女子出去打猎?!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看着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段雀桐直接拒绝道:“外面天寒地冻的, 郎君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要待在家中。”说完还羞涩一笑。
王文月十分不能理解:“打猎是你自己的事儿, 你自己想去就去, 打完猎刚好还可以一起去泡温泉。”
段雀桐:“出嫁从夫,我是万万不敢违背郎君的意愿的!”
王文月听闻此言, 初见她时的惊艳顿时消失大半, 真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没想到燕将军竟然喜欢你这样的!”说完连句告辞也不说, 一甩袖子就走了。
段雀桐看着对方负气而去的背影,悠然一笑,惬意地喝起茶来。
看来这位王小姐也并没有多喜欢郎君!
另一边王文月跑出门外,面上的神情再不复之前的娇纵,她回首望着这处院落,想起刚刚那个女人,还真是不甘心啊!
她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嫁给燕北梧的,哪怕对方娶了妻,可对方软中带刺儿,她又不能真的得罪了燕北梧,也只能慢慢图谋了。
……
朔风呼啸,细碎的雪雾如撒盐一般簌簌落下,一列队伍在风雪中艰难的前行。呼出的白雾在冷风下将眉毛胡子都冻住了,身上也染了一身白霜,远远望去,就如一排会动的雪人。
方亥:“老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邓寅:“自然是主家让咱们如何就如何!”
邓寅知道方亥此人油滑,对于他的想法自己也能猜到几分,只是如今这世道,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他一时也有些茫然,不知要如何是好!
方亥:“你有没有想过跟着三小姐?”
邓寅:“大人对你还算看重,如今三小姐也嫁了人,想来大人也不会太过追究的!”
方亥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压低了声音:“三小姐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如果跟在她的身边,咱们出头的机会也能更多一些。”
邓寅恍然回头:“你是想追随燕北军?”
方亥:“我是段家的家兵,自然是追随三小姐的!”说完这句话,他就打马追上了在前面带路的那个鲜卑人。
邓寅看着那个前来报信的鲜卑人,想起这些天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燕北军中胡汉之分并不明显,大家亲如兄弟。
他一时竟也有些动摇起来,如果三小姐和段大人说要将他们留下,大人应是会同意的吧!
段雀桐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帮手马上就要到了,至于把他们还给父亲,她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已经给父亲去了信,除了交代近况外,也提出讨要邓寅、方亥等人的意思。
在信里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就连郎君都觉得父亲会答应,如果父亲不答应,她把人硬留下来父亲也没办法!
不过,还是答应的面儿更大一些。之前娘亲说父亲不会承认她的婚书,其实娘亲错了,那时候她们还不知道燕北梧的厉害。
对于一个各方都想要拉拢的大将,尤其是在她已经嫁给对方的情况下,父亲自然不会傻到拒绝,就算胡汉通婚会被诟病,可与可能得到的实惠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段雀桐给父亲传信还有一个目的,她想要试验一下自己的猜测。
自打与郎君相遇后,她就觉得一直束缚自己的力量消失了,那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但绝不是错觉。
如果原有的一切被打破,那么父亲就会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答应她的要求,如若不然,那么她就会像段歆雅一般,成为父亲心中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耻辱。
事实也确实向段雀桐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上党郡,段景荣听门房说有三女儿的消息传来就急忙将人请了进来。
看完了女儿的信,他又与信使询问了女儿的近况,得知段雀桐身上发生的事,段景荣只觉得一切都是天意。
于段景荣来说,嫡女已经废了,对于家里最出众的三女儿他也是寄予了厚望的。当初他们计划的好好的,结果却意外频发,不得不将三女儿留在外边,如今再次得到消息,她却已经嫁了人,而且还是一位鲜卑大将。
李云姬在后宅得知消息匆匆而来,“郎君,雀桐有消息了?”之前他们听邓寅传信,说是段雀桐在租住的宅子里消失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当时她着实是哭了一场,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得相见。
如今终于有了音信,她只觉分外激动,进门后她观察着郎君的神色,虽不甚欢喜,却也没有愤怒伤怀,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段景荣自是知道夫人与这个庶女的感情极好,于是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她。
李氏接过书信细细看过,神色十分复杂,她看向段景荣:“郎君,雀桐嫁给了鲜卑人对你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之前就有一位士族贵女下嫁给了胡人,结果她的父亲被人弹劾,最后连降三品。
段景荣闻言心下一暖:“放心,影响不大!”
士族与胡人通婚定然会有人看不惯,可那些被弹劾的也是挡了别人的路。
再者,段家与那些根深叶茂的大族不同,他们段家其实并不太在乎血统,他们要的只是家族能够延续下去。
段家祖上是楚地人,当时正是西汉末年,身处乱世,老祖宗兄弟七个最后只活下来一个,之后每当有兴盛之势,就必然会遇到一些灾祸,延续至今,家业倒是一点点地积攒起来了,可人丁却一直不够兴旺。
到了他们这一代,他和兄长段贺荣也不是不努力,可仍然未能如愿,是以他们段家只能说是士族,却从来不是望族。
对于谋朝篡位的司马家他私心里是极为看不上的,尤其是儿子只是去了趟岳家就因兵祸断了腿,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这更是让他心生怨怼。
至于其他的士族,在琅琊郡蹉跎十余年早已让他认清了现实,那些大族子弟再是风光霁月,也掩盖不了内心的贪欲。大家都是一样的,谁都不比谁高贵!
段雀桐可不知她父亲生生被生活磋磨成了一个老愤青。
回归眼前,自打燕北梧出征后,段雀桐虽说一直安慰自己,郎君是个将军,她要尽早习惯,可还是免不了提心吊胆,段雀桐也是这个时候才体会到担心一个人的滋味。
她和燕北梧成亲时日尚短,要说有多深的感情那就太假了。在阿蛮等人眼中他们夫妻十分恩爱,可她那时不过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把日子过好,又有些放飞自我,因而十分粘人。
当然也少不了燕北梧的配合,对方也是想和她好好过日子的。
那时段雀桐只是觉得郎君对妻子还挺包容的,也有责任和担当,能够给她想要的安全感,再多却是没有的。
如今在这日复一日的担忧中,对方的形象反而愈发鲜明,就连那可恶的大胡子都变得特别起来。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摆脱这种焦灼的情绪时,她忽然坐直了身体:“阿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蛮侧耳倾听:“好像是有呼喊声,难道是那位王小姐又来了?”自打那次王小姐离开,后来又来过两次,看那软和下来的态度,似乎想要和夫人交好,只是每次都被夫人气跑,虽然夫人也没说什么就是了。
段雀桐摇头:“不是她!阿蛮,你让人去外院看看!”
阿蛮刚打开房门,就有亲卫跑了过来,阿蛮看他神情不对:“怎么回事?外面怎么那么吵?”
郊外别的没有,就是地多,是以她们这处院子距离前院有相当一段距离,可是如今在这院子里就已经能够听到隐约的呼喊声,可以想见外面有多少人!
想到什么,阿蛮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忍冬,不会是打过来了吧!”
忍冬摇头,这时段雀桐也出得门来,忍冬的神色有些惊慌:“夫人,外面是流民,粗略估计得有一千人,而且还有人继续过来。”
听到他的话,段雀桐也变了神色,这里留下的亲卫一共也才二百人,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哪怕他们身强体壮,对上一千的流民也是无济于事。
“怎么这么突然?我们赶紧进城!”段雀桐当机立断道。
燕北梧放心将她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此处距离县城并不远,临行前他也提及如果有事可以进城找王砭,他已经拜托对方提供帮助,从这里到城门只需一个时辰,只要进了城就是安全的。
忍冬听她这样说都快哭了:“夫人,那些人就是从城门那边过来的,城门如今已经关了!”
段雀桐瞬间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定然是王砭不想接纳流民,是以才下令关闭城门。
这里有车有马,在亲卫的护送下,想要离开这里并不难,让她惊疑的是王砭的态度,别庄距离县城如此之近,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既没有传讯过来,也没有接她进城保护,这里难保没有别的意思,也许对方还盼着自己死于流民之手,届时就可以给王文月腾地方!
段雀桐确实猜对了,只不过起了心思的不是王砭,而是王磐。
那日他被燕北梧截了胡,可也不敢得罪,只能把怨气咽到肚子里,如今王文月得了消息追了过来,平日里也似真似假地发过几次脾气。
王磐和王文月感情还算不错,本来也没想给她出头,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也就顺手而为了。因此他听到兄长派人去别庄就悄悄将人拦了下来,说是已经派了人过去。
第40章
时间紧急, 段雀桐并没有犹豫太多时间心下就有了计较,“那些流民是什么意思,和咱们的人有没有发成冲突?”
忍冬:“夫人放心, 目前他们只是想要求咱们给口饭吃, 前面有陆统领在, 他约束着兄弟们, 那些人看咱们大多是鲜卑人,并没有胡来!”
胡人性子凶悍, 样貌也与中原百姓大不相同,普通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若不是真的艰难, 怕是那些流民也不敢聚在庄子外面,不过也保不准他们是想要摸清这里的底细, 饿狠了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段雀桐:“我要去前面看看!”如果已经发生冲突,那她一定会优先选择自保,现在这种情况却可以尝试看看能不能把这些送上门的劳力收服。
忍冬正在劝说夫人不要以身涉险,结果阿蛮已经把大毛披风都找了出来,忍冬看着这主仆俩,知道自己人微言轻, 只好先行跑到前面去通知陆统领。
段雀桐在身边人的陪同下一路往前院去, 才走到一半, 就看到陆欢跑了过来, 看来是真的急了。
陆欢:“夫人, 前面交给我就好!”
从前将军对女子不假辞色,对这位夫人却是耐心的很, 若是夫人发生了什么意外, 将军怕是得活剐了他。
段雀桐:“放心, 我知道分寸,之前郎君曾和我说过想要迁些人去东部耕种,你觉得外面那些人怎么样?”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那些人是否服管了,陆欢想起那些人从到了这里后一直在苦苦哀求,虽然有几个人在其中叫嚣,但总体上还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陆欢:“夫人,将军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主要是以前他们不是没做过类似的尝试,只是那两次都以失败收场。
段雀桐睨了他一眼:“我还能骗你不成?若是郎君不说,我缘何知道他的想法?”
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他追随在将军身边也有四年了,知道将军十分有远见,将军既然还想要往东部迁人,现在确实是个机会。
陆欢:“外面那些人看着还算本分,其中也有老人和孩子,品性应该还行,只是他们人多,咱们若是收留,接下来的日子定会十分艰难。”
如果是夏秋季节还好,现在外面时不时就飘场大雪,真收留了那些人,不仅要解决吃的问题,还得保证他们不被冻死。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先把人留下来再说!”段雀桐行走如风,很快就出了后院。
到了前院,哀戚之声阵阵传来,只是听在耳里就让人心生凄凉,等那些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段雀桐只觉心中哀恸。
她站在高高的楼车上,看着外面满面凄惶的百姓,他们不说个个一身褴褛,可也没好到哪儿去。
段雀桐在心生怜悯的同时内心也生出了一股愤怒,在一个有玉米、红薯、棉花的年代,百姓竟然无法吃饱穿暖,这是多么惨烈的人间疾苦!
在她观察外面百姓的同时,那些人也看到了楼车上的丽人,无法形容初见夫人时他们内心的感受,只是在那一刻,看到她的人都变得安静下来,好似在她的面前喧嚷都是一种亵渎。
辕门内外逐渐变得鸦雀无声,冬日寒风凛冽,将段雀桐的披风吹得鼓荡飞扬,在下面的百姓眼中,就好似九天玄女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百姓们无一不目露期盼,本能告诉他们,活命的机会就掌握在这位夫人的手中。
段雀桐看着下面流民的表现,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并不想和这里起冲突。
陆欢已经按照夫人的要求在楼车下面两侧分别摆了四个大瓮。
周围人尚不知夫人意欲何为,然后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远远地传将开去:“各位父老乡亲,我原是并州段氏女,世道艰难,因躲避战祸,流落此地,幸得燕将军心善,以正妻之礼待之。
不想年终岁尾,战乱又起,竟致各位同胞流离失所,吾见之,哀之,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