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梳云一坠
在他身侧所躺的皆是尸体,被剑光洞穿的尸体。
程若喃喃:“季师弟……”
连常川从身后慢步赶来,将此处的情景仔细打量过,他望着季识逍的脸,哈哈大笑道:“我就说这小子心性狠辣,必定会成为一代魔头,你们当时不信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柄剑急速地贯穿了他的身体,像是迎面而来呼啸的风,根本抵挡不得。
连常川看了看身侧的人,道:“这是……什么剑法……你……我早该审判台上杀了你的……”
他头一歪,就这样咽了气。
而季识逍,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落到了归雪的众人身上。
孟越思护着程若往后退了一步,道:“季师弟……”
那目光里的杀意,是真切的,不论为何师弟会变成这副模样,归雪都不能再死一个人了。
季识逍的目光闪过,手里握着的剑忽而颤抖了一下,接着继续向前走去,除了归雪的人,其余之人皆被他的剑或重伤,或死于此处。
一直到晏浮瑾姗姗来迟,以众多铁甲将季识逍团团围住,再以刀剑对向他。
晏浮瑾望了望还活着的修士,声音悲切:“此人强行攻入大慈悲寺,以大慈悲寺之人的性命,逼迫我交出破军剑……”
他举起手中之剑,一片大义凌然的模样,“没想到他反而被破军剑所控制,如今剑灵正附着在他身上,诸位放心,我一定诛灭此魔!”
*
窗外时不时传来些吵闹声,乌梦榆推开窗看,却只能看到有雾蒙蒙一团,晏浮瑾在她的房间里设下结界,又以铁甲守住房门。
无处不在的不安感将她裹挟住,就在她忍耐不住准备强闯之时,晏浮瑾终于赶来了。
“不好意思,让仙子久等了,不过今天的婚礼,大概是办不成了。”晏浮瑾也换上了喜服,但尽管都是红色,这衣服上的血色也依旧那么明显。
乌梦榆忽觉一阵头晕,道:“你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嘛,你随我来就明白了。”
乌梦榆跟着他往前走,厚厚的铁甲围在他们周围,从铁甲的间隙里,乌梦榆得以窥见路上的血,倒在血泊里的人,凋零的桃花瓣里沾着血色。
痛苦的哀叫之声更是在耳边从没有停息过。
是谁?
破军大开杀戒了吗?
她盯着那倒下那些的人的剑伤,看了许久许久,感觉自己的思考都停顿了。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一定是破军干的!
可是,思想就像风一样不会停息。
那分明是归雪的万骨枯之剑。
晏浮瑾走在她身侧,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就在前面了,这事情,我想总比我们的婚宴重要,只能委屈仙子。”
乌梦榆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忽打了一个寒战,可她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
季识逍被锁链捆住,就像是昔年破军剑被捆住那样,两具铁甲站在他的身侧。
他的脚下放着破军剑,此时剑身上血迹斑斑,分不出原来的色彩,屋里的血腥味被风一吹,仍是久久不散。
周遭站的人,皆是十派里熟悉的面孔,他们面带怒色,几乎是对季识逍破口大骂着——
“你是何等的心狠手辣!这可是我十方派的长老,平日里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如此杀了他!”
“手中之剑,做何种事情不好!偏偏对准无辜之人,你究竟是何派的弟子,我今日定要替你师门教训你!”
“师姐!我们不过是来参加婚宴,为何,为何……”
乌梦榆和晏浮瑾一进入这屋,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过来,连季识逍的目光也望过来,他的右眼之中还是熟悉的黑色,左眼里同破军的红色没有区别。
他的眼神里,是无尽的杀意。
晏浮瑾在屋里扫视过一圈:“如诸位所见,这人夺我破军剑,但因为身上杀孽太重,反被破军之剑所控,如今已失了神智,只懂得杀戮了。”
他话音刚落,幻海阁一位弟子立即接话:“是啊,我派的连长老被他残忍所杀,长明灯已经熄了,还望诸位给我幻海阁做主啊。”
蓬莱的来客早与晏浮瑾沆瀣一气,此刻也是道:“我等眼瞅着他手中之剑对准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我等正道修士,有此种人物,真是令我等不耻。”
“……”
有人很适宜地插了句话:“我看他的模样,是归雪的弟子吧……”
这话一出,越来越多人认出了季识逍——
“嚯,还真是他,我当时在审判台时就觉得这位弟子手段太过狠辣,没想到还是酿成大错。”
“是啊是啊,还是冬虚剑尊的弟子呢,若他老人家在,还不知要多么痛心。”
“唉,归雪宗之人,我记得当年那位宋盏也是这样吧……”
“……”
乌梦榆什么也听不到了,她望着季识逍的脸,忽然怔然一般地落下泪来。
也许是舍利子的缘故,她一直以来对破军剑灵的感应很敏锐。
此刻,破军剑灵就蛰伏在季识逍的躯体里。
为什么会这样啊。
杀这么多人,绝非他本愿,可是……可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这究竟要如何去诛杀剑灵。
她还能怎么做啊。
杀了季识逍吗。
周遭请求诛杀季识逍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所有的想法,都敌不过心里的另一个想法——
季识逍也要死了。
他不该来往生洲的,他不该来大慈悲寺,永远待在黄泉渊也好。
为什么是这样的情景啊。
为什么她身边所有人都要一个接一个离去。
晏浮瑾道:“既然是归雪的弟子,那理应由归雪来处置才对,也不知归雪,对这种叛宗而成大魔头之人,是何处置手段。”
乌梦榆望着季识逍,没有答话。
归雪的所有人也没有答话。
整座屋内死一般得寂静。
晏浮瑾又继续道:“素闻乌仙子手心里有剑尊的一道剑招,冬虚剑尊剑法无人能敌,若真真正正能完全诛灭此人,我猜也只有用剑尊的剑招吧。”
原来如此!
晏浮瑾明知道剑尊留下的剑招是修罗剑招,这样的剑意去诛灭破军,只能助破军成长得更快。
而且这样一来,她身上再没有任何底牌能伤到晏浮瑾了。
乌梦榆开口:“破军剑灵乃嗜杀之灵,剑尊留给我的剑招乃是修罗之剑,也是杀戮之剑,以这样的招式,是杀不死破军剑灵的。”
晏浮瑾:“哦?仙子原来对诛灭剑灵,如此了解啊,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人呢?”
乌梦榆说不出话来。
当即蓬莱中有修士接话了:“这在蓬莱的规矩里,应当由宗主或者是教他剑法的师父,亲自废去他一身功夫,不过一般是废其剑骨,让他再也不能修剑。”
晏浮瑾闻言,往归雪众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此,归雪可有长老来行此事啊?”
孟越思面色一白,沉声道:“我宗长老,要么死于护派之战里,要么受了重伤不宜远行,今日来此的只有我们这些年轻弟子。”
他看了眼季识逍的方向,道:“师弟不知是何原因,为破军剑灵所附身,请容许我们归雪将其带回,以后一定严加看管,绝不会让他有任何为害他人的机会。”
“哈哈哈,你们说得简单,那我派死去的连长老怎么办?人死不能复生,那他的命谁来偿?”
“对啊,我派重伤的这些弟子怎么办!一命换一命他也不够换的!”
“……”
不行不行,季识逍绝不能死在这里,可破军的剑灵也必须诛灭……乌梦榆怔在原地,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其中一位幻海阁弟子,死去的连常川长老正是他的师父,他双目通红,道:“将他剑骨取下,再放逐至黄泉渊,他必受邪魔侵袭而死,诸位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这话里像淬着冰一样。
乌梦榆的血液好像同这话一起凝成了冰。
然而周遭所围着的人,反而对这番提议拍手称快:“好,就该这样,如此堕魔之徒,实在不该学会我正道的所有的招式!”
“可怜我派连常川长老,从来勤勤恳恳,不肯有一天懈怠对阵法的钻研,没想到死在了此处……”
“好,不过现在就要取,我等就在这里看着。”
“……”
晏浮瑾沉吟一会,道:“这种刑罚好像是够了,但是,按理该由归雪之人来执行的,”他的目光往归雪众人看过一眼,“可我看归雪众人,好像都不愿意来动手啊。”
乌梦榆看了眼归雪的方向,师兄师姐们脸色惨白如纸,她动了动唇,发出来的声音沙哑无比:“那就我来。”
孟越思仿佛也不敢认识她一样:“师妹……”
乌梦榆朝着季识逍的方向走去,季识逍的眼神也刚刚好对过来。
即使是那只红色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浓浓的悲伤来。
*
季识逍的神识里一片模糊,他感觉自己用了很久很久的剑,可是怎么也停不下来,心中暴起的杀意让他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
为什么到处都是血呢,为什么地上是血,为什么连飘落的桃花瓣里也是血。
他到底在做什么事情,是已经死在了大慈悲寺里,还是又流落到了何处的无边地狱。
眼前除了血色,再无别的颜色,他本已经习惯这样的红色,可是模模糊糊间,好像出现了一抹新的红色。
即使是这样被杀意所充斥的神识里,在见到这样的红色时,他依旧感到了一种很奇异的宁静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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