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梳云一坠
爹娘曾说人在即将归墟之时会看到一生的景象,她本来觉得自己看到的该是这短暂的一生, 但实际上眼前的景象她从未有见过。
周围的昭昭天行梯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景象——
灰蒙蒙的天空, 如同百鬼夜行时的嘶嚎, 兵刃交接的声音混杂成一团,一大群乌鸦飞来飞去,战鼓的声音要冲破天际。
一片鲜血染就的战场之上,断肢残骸遍地可以见到, 双方交战的人马都是一副行将末路的样子。
她从小在归雪长大,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 正觉得茫然之际, 却在其中一眼便认出了一方的将领——
和现在一模一样, 但神态气质远比现在更要孤傲的裴闲。
他那时候就使得一副很好的刀法,三两下横扫可以逼退一大片敌军,在战场上也是一番大将。
只是敌众我寡,他那一方节节败退,直至退无可退,被逼在断壁残垣之下——
“今与诸位共存, 国将不国, 此身何惧!”
这一番慷慨的陈词, 自然是引得了剩下人的共鸣,一时间战意又升,一众人血战到底。
那时的裴闲比现在还要年轻,面容也要更稚嫩一些,属下称呼他为“少将军”。
到最后一刻时,他的铠甲上流满了鲜血,“今……已失故土,山河不复,有辱先贤……”
——最后的一刀献给了自己。
神魂将灭之时,忽而从天空里照进来一道无比绚烂的光,洗刷在他身上,像极了剑心誓将成誓的时候——
他于濒死之境开灵窍,直至问灵境。
乌梦榆感慨:“怎么我老是遇见这样的天才,小季也是直接入问灵境界,这位前辈也是这样……”
画面一转,便是他拜师蓬莱,得入刀峰之时——
“时将至刀魔大战之时,此时不拘泥于任何规矩,奉宗主大德,将我峰自立宗以来传承至今的天级神通传于大家,望诸君多日练习,方不堕我蓬莱名声。”
当时的裴闲还只是个岌岌无名之辈,得到明夜刀神通后,日夜苦练。
一大片回忆都是他练刀的模样,和同门一起,在蓬莱各处比试练刀。
“今日我小胜一筹,希望师兄师姐们不吝赐教,改日再战。”
“你小子,练别的不行,怎么明夜刀这么厉害,真是在快慢之道上有天分。”
裴闲笑得很明朗:“还是师兄师姐们陪练得好,不然是不能进步这么快的,功劳要算你们的一半,我的功劳只有一小半。”
吵吵闹闹的蓬莱刀峰同归雪时常在练剑的模样差不多,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这一段回忆很长很长。
海风吹拂的蓬莱岛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乌梦榆想起曾经在地道里看到的刻字,蓬莱刀峰这一脉几乎是全军覆没于心魔境,瞧见他们这副模样,还是有种唏嘘怅惘之感。
画面自长久地练刀之后,终于又发生了改变。
光风霁月的蓬莱弟子裴闲,在将明夜刀练至大成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到凡间将那个灭了他故国的敌国屠戮干净——
三城九州,皆丧于他刀。
按照名门正派的规矩,是决计不能对手无寸铁的凡人动手的,他这番举动,自然是轰动了上三宗下七宗,蓬莱出动昭行队,将他押解回宗。
岑宗主面容冷肃,高坐明台之上,持戒律尺:“裴闲,你以我蓬莱明夜刀神通,屠戮三城九州,此滔天罪孽,身为我蓬莱弟子,罪更深一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裴闲的脸上带着血,手皆带着锁链,被灵力威势强逼着跪在地上:“他们曾入侵我我故国国土,烧杀抢掠,屠戮何止百万人,我这……”
他抬头直视着岑宗主:“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他们强时便可以屠我故国,我强时也可以报仇,这才叫公平……这就是天道!”
岑宗主以灵力驱动戒律尺,重重地拍在裴闲身上:“你已为修仙者,插手凡间事已经是大忌。犯下这样的杀孽,不仅你自己因果受牵连,整个刀峰,甚至整个蓬莱都将因你受牵连。”
裴闲:“宗主不必吓我了,因果之说不过是些境界突破不了的老糊涂编出来的,我不信因果,弱肉强食就是正道。”
他被关在蓬莱的地牢里,蓬莱给的处罚是找一个算定的日子,废他明夜刀神通与一身修为,再将他放逐至黄泉渊。
只可惜当时道魔大战已至,这件事没有人去操办,便一直耽搁下来,他便在蓬莱的地牢关了整整两年。
蓬莱刀峰的弟子也常来看他——
“师弟,你说你,已踏仙途,何必纠缠前尘过往,将它放下,你才能走得更远啊。”
裴闲:“我放不下,我死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要成厉鬼,再席卷而来这样的念头,才能过开灵窍而至问灵的。”
“唉,算了,现在道魔大战打得正厉害,你呆这也挺好的,能活一日便活一日吧。”
裴闲:“师兄,是情况不乐观吗?”
“归雪的冬虚剑尊于白玉京受了重伤,已闭关疗伤数年,不问世事,下三宗有三宗的仙尊已在外云游多年,遍寻不得,另外几个仙宗已与魔派签订条约,仙尊以上的人物不得出手……”
“可是,近年来我蓬莱人才凋敝,被分为守青衣江,如今……快要守不住了。”
裴闲脸色一变:“师兄,不然,把我放出去,让我也参加吧。”
他的目光凝视着并不存在的远方,“反正我也是要死的,死在哪里都是一样,与其这样,不如在死之前,能够再为蓬莱,为你们做点事。”
后来蓬莱于青衣江实在是支持不下去,连地牢也没有人看守,裴闲从里边轻而易举地逃了出来。
他再匆匆赶往青衣江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敢问这位师兄,我这一路都没有看到刀峰的师兄师姐,他们的方位是在哪里呢?”
被问的蓬莱弟子看起来很年轻,应当是新入门的:“他们……他们全都,全都没过心魔境,现下,已经,已经全都疯了?”
“疯了?”裴闲还未有过这样慌乱的表情,他急急忙忙地再往前去,一路上问了许多各门各派的弟子,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都是言刀峰已经全员溃败。
曾到地牢里来看望过他的师兄,今已经认不出他来,若不是他手中的刀挡得及时,师兄那一刀怕是能直接取了他得性命。
在他记忆里出现过很多次的师姐如今已经成了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整日只会使明夜刀,青衣江边,她所在的地方,几乎没有人敢涉及。
那位刀峰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已经归墟于此,连尸骨都找不到,听闻死之前甚是凄惨。
裴闲……裴闲在这一战里突破至明夜刀大圆满,败退魔门敌军。
蓬莱重建之时,各峰百废俱兴,唯有刀峰已经不复一人,岑宗主特给刀峰战死之人得入蓬莱长明灯殿,也免除了裴闲曾经的罪行,准许他重建刀峰。
裴闲望了望蓬莱的各峰,只问了句:“岑宗主,为何只有我刀峰弟子败于心魔境?”
岑宗主叹了口气:“上阵杀敌之时,刀峰是在最前边的,应是受了魔门风月派的秘法影响所致,他们近年来扩张很快,召集了很多有天分的弟子……”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却只映出了一片惨淡的光,像极了青衣江上终年灰蒙蒙的天。
“宗主,明夜刀神通真的没有问题吗?”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岑宗主说得话并没有记录进去。
乌梦榆隐隐约约猜到了事实,偏偏是在道魔之战前教授他们明夜刀神通,偏偏最后只有刀峰的弟子全部溃败于心魔境,没有活着回来。
事实的解密也很简单,裴闲只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晴天,听到了另外两峰长老的对话——
“我最近瞅着,那刀峰的裴闲是越来越邪门了,不但不招收新的弟子,反而整天鼓捣一些昭行队的暗杀活动,他……”
“哎呀,他本来就先是屠戮凡人城池,再接着是在大战的时候,你知道他杀了多少魔道的人吗?再加上刀峰……唉,我觉得他恐怕是早就入了心魔境,只是他自己不说。”
“嘶,他如今的修为,再入心魔境……真到了那一天,谁能打得过他?”
“不可说,不可说,唉,其实我早就觉得宗主将明夜刀神通教给刀峰有所不妥。”
“这怎么说?”
“……这明夜刀神通威力如此强大,可是千百年来我宗练成它的人寥寥无几,你可知为什么吗?”
“因为快慢之道本就难掌握,不是绝世天才难以达到至深境界。”
“这是其一,其二是练此刀需入绝境,生死与快慢相通,向死而生,求生便死,快即是慢,慢即是快,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那长老琢磨一下,觉得不太对:“你说这两点,固然难达到,可是我蓬莱天才弟子如此多,怎么就找不出几十上百个能练成的。”
“你不用心急,听我说完,除却这两点外,第三点最重要的是,此神通必须要搭有大慈悲寺的舍利子,方才能练至大圆满,否则是过不了心魔境的。”
“这!”长老倒吸一口气,“舍利子,于大慈悲寺佛道难第九十九道的圣莲之下,需要五百年才能炼化一颗的舍利子,向来是大慈悲寺用来镇压破军剑的,难怪,难怪……”
“是啊,这是大慈悲寺的圣物,怎么也不可能交给蓬莱的,因而明夜刀神通也就搁置了下来。”
“所以……”
“宗主和护法长老们这件事,做的,唉,因为此神通威力非凡,才教给他们的,当时道魔之争已破在眉睫,实是无奈,若没有刀峰的牺牲,恐怕其余的弟子也将性命不保。”
“唉,也是可惜。”
死在青衣江的上百刀峰弟子,最后只得了个“只是可惜”的感叹。
裴闲的眸光动了动,他拿着刀,对准了做下这个决策的岑宗主和各位护法长老,刀法不敌,只伤了这几人,自此败逃出蓬莱,成为了真正的叛徒。
在七洲四海内,他遇到一个蓬莱弟子便杀一个,无论对方是何人,手下从不留情,杀孽越重,明夜刀神通反而越精进,大圆满之上还有登峰造极之势,被蓬莱昭行队追杀了整整三十年。
最后蓬莱那位不出世的仙尊出剑,将其带回了蓬莱,这一次,他没有被废去明夜刀神通。
记忆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黑暗。
乌梦榆等得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画面终于又亮起来,这一次却是裴闲的另一幅模样,手持着大刀,呆立在蓬莱的密道里,身上穿着那……熟悉的铁甲。
他身边是那些和他一样,穿着铁甲,手持大刀的人。
他们所在的地方……乌梦榆抬头望见了碑石——
“蓬莱昭行队”
这一群铁甲似的人,隶属蓬莱昭行队,平日里做的工作就是诛灭妖魔,兼之往魔门所在的洲诛杀其声望出众的人物。
没有名姓,没有踪影,没有任何记录,只有铁甲的影子。
这是真真正正保密的昭行队的分支,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存在,当他们出现的时候,只有杀戮的存在,甚至于用的刀法……
都是蓬莱束之高阁,再没有人练的明夜刀刀法。
裴闲混在其中,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但是他的刀法比其他的铁甲使的要凌厉许多,每当出手的时候就能很容易地认出他来。
他们杀了很久很久,久到魔门终于觉得不对,派出上千位好手前来围剿,这些铁甲也并非无坚不摧,在围攻之下很快倒地。
但是——
这才是开始。
倒地后的铁甲再次凝聚成形,比以前的身影看起来要单薄几分,但是刀法却更加凶猛——
一次又一次倒下,一次又一次凝聚,直至又将这群魔门中人屠杀殆尽,当然它们也损失了一大半的铁甲。
裴闲……这个时候其实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称呼他为裴闲,他看起来已经完完全全成了铁甲,融入其中,再也没有神智。
乌梦榆跟着他的身影一路回到蓬莱,回到昭昭天行梯下,面前是穿着道袍,手握浮尘,再用着乾坤盘法宝的两位道人。
两位道人给这群铁甲身上再次布阵,阵法成时,莹莹的青光照亮了整片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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