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梳云一坠
他的神态看起来比当时练春江花月夜的时候还要认真。
他这细碎的吻从手心一直延续到手腕。
绵密得像那一日蓬莱的雨一样。
被亲过的地方像被温暖的火烧过。
乌梦榆抽出手来,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季识逍的身体垂了垂,很疲倦般靠在了石头上,他仰起头来,显出一种很迷茫的神色来。
她伸出手指在季识逍眼前晃了晃:“你……你到底是真喝醉假喝醉呀?”
季识逍的身体向倾了倾,那副样子看起来又想亲她的手指,乌梦榆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你不会就是因为想对我行这种不轨之事,然后故意喝醉的吧!”
这季识逍动辄不喝酒,一喝酒就一杯倒,倒完之后居然是这样的。
她很不自在地说:“我真不和你玩了,你这个下流无耻,卑劣又讨厌的人。全天下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季识逍还在定定地望着她。
“别看我啦,虽然我知道我自己很好看。”乌梦榆这个时候还不忘吹嘘自己,“但是你又不说喜欢我,居然还要亲我,做得太过分啦,我决定不理你了。”
她转过身,往千里还珠楼的方向走,走了没几步往后悄悄看了一眼——
季识逍坐在那里,还在看着她,那眼神犹如穿透冰雪皑皑的灼热的光,专注又固执。
她再转过身往前走,莫名觉得那道眼神一直缠绕在她的背后,烫得她的心也颤颤的。
千里还珠楼里,她的房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乌梦榆这时候才觉得心跳好像平缓了一些,愣愣地躺到了床上。
可她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又能想起季识逍亲在她额头时候的画面。那个时候的感觉,好像怎么也忘不了。
呜呜季识逍我恨你。
她从床上爬起来,拿着霜翘到了院落里练剑。
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没想到她居然也有彻夜练剑的时候。
蝉鸣声不停地响在矮矮的草丛里,月光的清辉落了满地,剑影飘忽如雪落,
乌梦榆忽觉周遭的空间骤然一变,除她以外的所有光影都消失了,只有她孤零零的,天地上下一白。
她将霜翘握得更紧。
怀谷方丈站在她身前,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乌小友,又见面了。”
乌梦榆松口气:“方丈您这也太费周折了,何必在这里隔绝出一片空间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友为何深夜练剑呀?”
乌梦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剑法天赋不够,只能勤加练习,人家都说笨鸟先飞不是吗。”
怀谷方丈:“小友心地澄明,过心魔境当一路坦途的,日后未必没有一番大机缘的。”
所有人宽慰她的时候都说她心境宽阔,没有心魔缠身,未来后来居上大有作为。乌梦榆倒也没往心里去,只把这当作是别人的好心安慰。
她谢了谢方丈:“不知方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僧此来,实在是即将返程大慈悲寺,特来向小友辞别啊。”
“咦?方丈要走了吗?可是十派会武还没有结束,方丈怎么这么急?”
“老僧此次来十派会武,第一桩事是想见见这年轻一辈的风姿,第二桩事嘛,便是我拜托乌小友的那件事。”
乌梦榆总觉得方丈是来催促她去寻那什么沧海珠的,她只能诚恳承认:“方丈,我翻了翻典籍,又四处打听了一番,只知道那样东西是解毒用的,眼下应该流落在宝翠洲,其他是一概不知了。”
怀谷方丈:“不急,小友,我昨夜又算了一算,天象难观,前途未卜,我来想传你一招大慈悲寺的绝学。”
乌梦榆心里“咯噔”一下,这位方丈自蓬莱刚见面的时候就说她与佛有缘,这话里话外总对她亲近得很。
“方丈,先说好,我不可能拜入大慈悲寺的。”她摇摇头,“我的头发可珍贵了。”
怀谷方丈笑:“小友误会了,实是因为这一招乃佛学里的剑法,而我寺是不能学剑的,因而这一式绝学便一直搁置下来。”
乌梦榆:“为何不能学剑?”
怀谷方丈:“刀剑乃杀意神通,与我寺慈悲为怀的宗旨相违背了。”
他走在这方纯白的天地间,手里凝出一根树枝来,“老僧从未习过剑,这一式剑法乃是照着典籍生搬硬套下来的,还望小友不要介意啊。”
一般这样谦虚的人往往剑法都使得出神入化,乌梦榆心想着,结果也如她所想那样——
起手并不惊艳,瞧起来同普通的劈砍并无区别,但一式比一式的剑势更要磅礴。
“我寺自传承至今,不与人主动交恶,所以这式剑法以‘守’字当先。”
剑法并不锋芒,犹如潺潺流水而去,并不用春江花月夜的奔流浩荡,这是一种更为平和,也更为绵延不绝的剑法。
枯枝该是腐朽枯萎的气息,可它在怀谷方丈的手里却显出种勃发又昂扬的姿态来。
方丈只将剑法用了一遍:“小友看明白了吗?”
乌梦榆很诚实地摇摇头:“方丈我剑法天赋有限,什么也没记住。”
怀谷方丈:“能记住多少便算多少,佛道一向以缘字为先。”
以缘字为先?可她什么也没能记住,现在脑海里就有个大概的印象,这剑法神通怕是传错人了。
“方丈您要不要再使一遍呀?”
怀谷方丈手里的树枝已经慢慢虚化掉:“老僧已坐上了离开无妄海的船,这具乃身外化身,已经没有时间再使一遍了。”
走得这样急吗,该不会是大慈悲寺出什么事了吧。
“这来蓬莱的第三桩事,便是为了季小友而来。那莫名其妙的来信,着实让我们苦恼了许久。”
“老僧今日与乌长老谈了谈,得知季小友已愿意随我派一同到大慈悲寺,修行心法了。”
“这三桩事已了,老僧是该离去了。”
乌梦榆刚刚尚且还没有消去的热意,随着这句话慢慢消失了。
“他,季识逍要和你们去大慈悲寺吗?”
“正是,季小友随着我寺的弟子一同前往。”
什么嘛,也不告诉她,原来十派会武之后就要分别了。那今天亲什么呀,她果然没骂错,季识逍就是下流无耻。
她该回去把季识逍踢进海里的。
怀谷方丈双手合掌:“那乌小友,老僧就告辞了。”他的身影渐渐散去,挥手便要退出这方空间里。
乌梦榆仿若回过神来,最后问:“方丈你等等,那这剑法叫什么名字呀?”
“如意。”
她从纯白的空间里退出,对着夜空里的月亮很是发了一会呆,半晌,才开始练剑。
第二日的一早,天光刚刚撕开夜幕之时,她提着剑往房间里走,恰巧碰到麻雀眯着眼睛,歪歪扭扭地飞出来——
“小乌?我没有看错吧,你竟然晚上偷偷练剑!”
麻雀惊讶得连睡意也没有了,绕在乌梦榆身边飞了两遍。
乌梦榆:“这有什么?以后我要天天练剑,夜夜练剑,我不睡觉了,哼。”
听风更惊奇了:“你真的是小乌吗?何方妖孽,快快从小乌的身体里出来。”
——远处“呼啦啦”地飞来一只传音鹤,那鹤看上去折得规规整整的,比别的传音鹤要更白一些,是往日季识逍给她寄的传音鹤的样子。
乌梦榆接在手里,想着,季识逍你最好是跟我诚恳道歉,不然我真不会理你了。
她将传音鹤展开,上边的字迹却不是季识逍的——
“我知道碧吾心、沧海珠和千千结的下落,并且有一件事想请乌仙子帮忙,还请今日午时万宝阁相见。”
落款是一个很奇怪的符号。
第64章 桃花(九)
万宝阁就是那家黑得不得了的店。
能知道碧吾心、沧海珠和千千结的人, 要么是大慈悲寺的人,可昨夜方丈才来找过她。
要么……就是——乌梦榆想起来那一日那两位蓬莱弟子所言的锦绣楼与碧吾心。
那两位看起来可是心狠手辣的人。
乌梦榆拿好霜翘,想了想, 找到了孟师兄与程师姐——
“师兄师姐,你们今日没事的话, 可以陪我去趟万宝阁吗?有人约见我, 但我担心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孟越思师兄和程若师姐欣然答应了,应允在万宝阁外等她。
她再装了满满一袋子的雷霆符, 此符箓声势浩大,用的时候真如雷霆之势, 这样的动静, 那二人应当不至于在万宝阁里对她动手吧。
她拍拍麻雀的头,颇为苦恼:“本想着来蓬莱好吃好喝的,可现在事情是一桩比一桩烦。”
薄雾一样的茶的白气升腾起来,茶盅里的茶水悠悠地晃荡开——乌梦榆刚一步入万宝阁, 那里的店主便邀请她到了包厢里。
茶用的是上好的茶,看样子该是清虚宫的一枚上品灵石一两的“碎影茶”。
乌梦榆的目光停在这茶雾之后——一位身着黄衣, 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的女子身上。
“你既然知道那三样灵物的下落, 为何不直接告诉你那位同伴?你们不也是为重铸舍利子而去的吗?”
宁双双神色微变, 将双手交叉握着,“打扰道友了,但实不瞒你说,这桩事也与归雪有关。”
“你们门派里当有一位失踪的弟子迟迟未归,他现在就被关在蓬莱弟子晏浮瑾的屋里,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这也太扯了吧, 归雪和蓬莱虽然互相别着劲头, 但都属名门正派, 门下的弟子远没有到生死之敌的地步。这话里的意思,是蓬莱弟子危害归雪的弟子吗。
乌梦榆:“你不知从哪里得了我的传音鹤,特意与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你既然忧心那位归雪弟子的性命,为何不自己去救,处心积虑这样——”
她想了想,“不会是想借此挑拨我派同蓬莱的关系吧。”
虽然她们归雪与蓬莱关系确实不好,但也算是堂堂正正的竞争对手。
宁双双拿出一枚留影石来:“这是我留在晏浮瑾门前的留影石,那位归雪的弟子曾出现过,但是自他进入晏浮瑾的房里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她为了监视晏浮瑾的举动,特意在他的房子周围留了一枚留影石,但晏浮瑾这厮警惕心太高,她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取回这枚留影石。
乌梦榆看了看留影石:“若真是我们归雪的弟子,那我们肯定是会去救的,倒是你,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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