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真好就给我也捶捶背。”
“得嘞!”
当她们玩闹一阵后,这船才有些动静,阿夏探出头去看,低头看得不是水,远眺出去都是船,堵着呢,只怕到千光寺都得天亮了。
停停划划,等瞧到千光寺的塔身时,人声如十口大钟一道敲起来般,震耳欲聋。再一看,放眼望去皆是头尾相连的船,壮观非常。
阿夏咂舌,很快她收回视线跟着她爹往前一道走去,挤在人堆里时她都觉得自己鼻子要被挤歪了。
鞋子还被踩掉一只,赶紧踢着鞋子跑到一旁树底下,回头就发现她爹娘几个都找不到了,能看见的只有人头攒动。
索性就蹲在那里等晓椿几个,再数数到底一条河上有多少艘船,正数得起劲,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她猛地回过头。
山桃纳闷地说:“蹲在这儿做什么,我和晓椿那么大声喊你你都没听见。”
她笑得心虚,“这不是没找到人,我干脆就蹲在这里等。先去吃早食吧,我这肚子饿得慌。”
“成,看看哪家卖早食的。”
晓椿从后头伸手搭在阿夏肩上,边四处看看,只可惜除了千光寺金灿灿的门匾和衣袍乱晃,她们三个是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手挽着手以防被人群打散往寺庙里面走,千光寺很大,入门便是很大的庭院,再是大小不一坐落于后头的佛殿。
空地上支摊的小贩,怕大家伙瞧不清,还在每个摊子上插了面旗,写个简洁的字或是画的,风一吹旗子飘飘。
阿夏被挤得累了,索性从衣袍缝里看,瞧到地上有牌子,凝神细看了眼,要不是晓椿拉她,还得背后面的人踩上一脚。
“我们去那边吃吧,有卖早食。”
她说完,三个人从侧边硬生生挤过去,走到那卖早食的摊子前,发髻都有些乱了。阿夏缓口气才瞧到边上是卖饭团的。
一个包浆的木质大桶,上头盖层白布,底下隔着水有炉子在蒸,热气往上头飘,闻到的是糯米饭的香。
旁边还放了一张桌,上头摆几个敞口青花大瓷罐,全是往饭里面放的小料。做饭团的是个老阿婆,刚送走了前头的人就看见她们几个站在那里,挤出几道笑纹,“小囡吃什么呀?”
“阿婆,我们要三个,这里的料都加上一些。”
阿夏刚才询问过,替她们回答了。
“好,小囡你们等会儿。”
老阿婆在案板上摊开一张油纸,再掀开白布,从木桶里舀出一团雪白的糯米饭,放到油纸上头,摊摊平整。从罐子里挖点小料抖在饭上,一点咸菜、几许油条沫子、蛋丝,更要紧是洒鱼松。
靠海靠河的人家不缺鱼,琢磨怎么吃鱼才是正经事情,有人就想有鸡松,干脆想个法子做鱼松。
用处理好的大鳜鱼放到竹笼屉上蒸熟,皮、骨、刺全都给挑掉,锅里放麻油熬,切碎的鱼肉炒,干炒的鱼肉并不好吃,一定要放盐和酒。
做鱼松的关键是要烘干,甜酱姜丝和瓜丝也一道放下,拿小火去炒。鱼肉变得一点水分也没有,黄透酥香,丝丝联结就成,饭团里放上它才算增香。
全部料都放好,再加点饭揉紧,打开皱巴巴的油纸,露出里头一小个紧实的饭团。最开始的一口是纯吃糯米,没有味道。
再往底下咬几口,舌尖最先能尝到鱼松的味道,沾之即化,咸香可口。油条沫子有点嘎嘣脆,吱吱地响,蛋丝里加了点酱,咸菜最好吃的是不咸的。
只这么几样东西,就叫无味的糯米饭变得可口。虽然好吃,但阿夏不得不说,要是不喝什么,真的噎得慌。
索性老阿婆还支了个炉子煮豆浆,三个人坐在后面的那张小桌子前挤一挤,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再吃一口饭团,看着人挤人。
等肚子填饱后,此时的天已经完全分明,阿夏她们从小摊子里出去,一家一家地闲逛。
卖早食的摊子必定是连着的,有的支口油锅,耍着面团条子炸油条。刚炸出来的油还没落,滴回到铁锅里还溅起一小团油花,放到竹架里金黄酥脆。
有的小贩就卖包子,竹笼屉摞得很长,上下通气,每一层都是不同味道的,豆腐雪菜包、糖包、肉包、油包。旁边案桌上还放了不少竹笼屉,全是已经包好的包子,只要底下炉子的火不断,包子都能蒸的皮软馅熟。
更有的图省事,直接弄只很大的陶炉,里头煨煮茶叶蛋。茶叶的话陇水镇是不缺的,山里的茶园一座多过一座。散茶沫子是卖不上价的,拿来熬茶叶蛋正好,这样熬出来蛋黄都有股淡淡的茶香。
晃过一排卖吃食的,尽头有台阶,通上去是求子庙。她们并没有因为羞赧就赶紧走,反而是靠在石像旁往台阶上瞧。
果不其然就有女子抱着一对的双生子过来还愿,这在求子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说来其实也挺奇怪,旁的庙最多求一个给一个,可来这座庙,十人求三人怀,且都是双胎。来求的人越多,陇水镇怀双胎的人也越多,都说灵验,但也从来没人知道为何。
山桃和山南也是贺母去求来的,她很虔诚,一求求一个月,月末烧完香就怀了。所以年年她都会带着山南和山桃过来还愿。
以至于这对兄妹俩对于旁的寺庙不熟,可这座庙有几个佛像,哪块砖石裂了都晓得一清二楚。
阿夏看了眼山桃,点点头说了句,“果然灵验。”
“那到时候你成亲后,也来这里求个子。”
山桃边说边弯手过去抱住阿夏的脖子,笑嘻嘻地道。阿夏白了她一眼,只吐出三个字,“ 不知羞。”
引得晓椿想笑又只能憋着。
她们这三人婚事确实还算早着,只是家里会寻摸几个好的看看。陇水镇少有刚过十五就成亲的,那在大家看来算是上赶着嫁了。因为镇上大多数人家都富裕,女儿家自然也是宝。舍不得那么早嫁,都是备足了嫁妆,拖到年岁不能拖才成亲。
这些话过了求子庙便也没人再提了,庙前也有一排支摊的,人围得老多。
越是人多的地方,她们也不避开,反而还要凑上去看看到底卖的是什么稀奇货色。
等挤进去一看,原来是拿东西在扑卖,猜中了东西白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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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庙会(下)
扑卖又叫关扑买卖,说难听点是赌。不过一早小贩就将价钱给定好了,嫌贵的可以不玩,也算是明码生意。
阿夏挤到人群里瞧了眼,这扑卖不是掷头钱猜正背面,而是摆了一个很大的木质圆盘,糊张纸在上头,又分许多小格间,印着各种要扑卖的画像。花上一文钱拿竹箭射一次,射中则可白拿东西。始终射不到,那就花钱买。
小贩是隔壁镇上来的,专跑大城镇里拿些时新玩意来卖,诸如新窑青器、缎子做的背心、镶毛边的小头巾、杂彩球、各色香囊、画扇等,十分靓丽,一摆摆满一个长桌,可算是赚足了大家的目光。
围的人密得跟蚂蚁搬糖块似的,沾那里就不动了,只有掷圆盘的人中间空了一大截。阿夏把手搭在晓椿肩上看热闹,每看到别人投不中时她就会跟着哎呀一声。
要是侥幸投中了,那在抚掌欢笑的人里面一定有她。
山桃靠在她旁边,小声地问,“要不要上去玩一把?”
左右不过一文铜板,就算没有扔中,听个响声也不让人心疼,能中的话还能得东西,反正都不亏。
“成啊,就玩一把,实在想买就掏钱,可不能多玩,这东西有瘾头。”
阿夏说完后,走去小贩那里交了三文,等下一个人垂头丧气地放下小箭后,她手疾眼快地拿过来,递到山桃手上。
“诺,山桃你先玩。”
山桃也没有二话,直接拿过来,这箭很轻巧,女子也能拉开。她随意瞄准了一个点,射出去,箭还没到圆盘上就直直坠下去。
旁边在看的人抚掌叹道可惜可惜,晓椿还比她好上一点,至少擦到了纸边,不过也没有射中。
轮到阿夏时,她反正也没有想要射中什么,看到圆盘大概位置后,上箭拉弓,稍微用了点力气,箭弹射出去,叮地一声扎在圆盘上。
还真被她瞎猫撞上死耗子给射中了。
山桃和晓椿高兴地欢呼,“阿夏,阿夏你看,你射中了!”
“我真的中了?”
“对啊!”
她们高兴,周边看的人也高兴,好像跟自己中的一般。
小贩见有人射中了也不恼,拔了箭头看画的是什么,从桌上拿了一包豆酥糖大声地喊:“恭喜这位小娘子,射中了一包豆酥糖。我早先就说过这能射中的,可不算是骗人,还有谁要来试试?”
人见了一文钱换一包糖,也正眼热着呢,原本还在观望的,立马掏钱去玩。闹哄哄的时候阿夏早就接过这包糖和晓椿几个走出人群了,也没有再玩,她们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三个人边走边笑,一包糖她们并不是买不起,可这白得过来的也叫人欢喜。她们顺着人流走到另一座佛殿上。大殿旁边还有一条小道,青砖矮墙围着,她们三个就坐在殿外的窗台上,晃荡着腿衣裙飘飘。
阿夏小心地解开油纸包上头的丝绳,露出几大块沾着黄豆粉不成型的糖,有点其貌不扬。
但这豆酥糖在陇水镇是出名的,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刚会走的孩童都爱吃这口。做这个的店家从挑豆开始选,到盛产黄豆的坡头挑刚秋收割的,不要坏籽,得粒粒饱满才成。
挑好的黄豆是要炒熟,把外头的壳给捏碎去掉,拿一个大石臼过来用石杵研磨细碎。光有黄豆粉还不成,里头还得搁米粉和糖,做这行的人把这三样称为三择头。
下热油到锅里熬,熬到粘稠黑亮时,撒粉擀平,还得一糖三四折。做好的豆酥糖就如同阿夏手上的那般,豆香浓郁,哪怕歪歪扭扭的也不会碎成小块。
好的糖,最要紧的是不粘牙,黄豆粉沾嘴也不会觉得苦,层层起酥,入口即化,里面还洒了点芝麻,甜香十足。
只是吃的时候豆粉总会不小心沾到嘴巴,阿夏把最后的吃完擦擦嘴巴时。再抬头就见到矮墙上探出一只橘黄色的小猫头,爪子扒住墙,闪着大眼睛看她们。
看到阿夏望过来也不躲闪,歪着脑袋,从旁边跳上来,甩甩长尾巴,蹲在那里,喵呜地叫了声,还没等阿夏反应过来,又响起时弱时响的猫叫声。
矮墙边上耸起的屋檐上爬过来几只猫,三花、橘猫、狸花猫,都是小小的一只。有的趴在檐壁上晒太阳,有的就互相追逐。有只狸花猫也迈着步子蹿到矮墙上,和橘猫并排两脚蹲。
阿夏被两双猫眼看着,杵了杵旁边的山桃,轻声问道:“这不会是来找我们要吃的了吧?”
“能给它们吃吗?”
山桃不明所以,摊开自己手上的油纸袋,上头只有一堆的豆粉。她的猫才新养,还不知道能不能给它们吃这些东西。
“应当不能。”
她不是很确信,只是家里的年糕和汤圆都没吃过豆粉,也不好给这几只小猫吃。
在三人犹疑是去买点猫食来喂,还是光明正大溜走的时候。她们坐着的小道尽头传来咚地一声,有人在敲鼓。
阿夏循声望去,佛殿后面走出来一个身量比矮墙高一点的小沙弥,圆头圆脑,脸上肉嘟嘟的,腰间挂一只红腰鼓。
他一出来,那些小猫跟闻着鱼腥味似的跳过去,靠着墙蹲下,没有乱跑的,只把头给仰起来。
那小沙弥背着手,看到猫咪配合,很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从拐角处费力地抱出一个木桶,和一叠瓷碗,挨个放到猫猫的前面。
阿夏发现小沙弥特别有意思,他每在一只猫碗里倒猫食后,就会去拍拍小猫的头,严肃认真地说一句,“要听话,不能去讨要施主的吃食,那被住持看见,是要罚打坐的。”
小猫舔舔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小沙弥严肃地板起脸,把小橘猫给按住,叫它不要乱动。
山桃笑着揉肚子,她看到这幕才想起来,跟她们两个说这些猫全是外头跑进来的,一待就不肯再走了。住持也心善,进了寺庙那就是有缘,拿出一部分香火钱养着它们。
大家把这些在寺院的佛像、屋檐、矮墙上随处可见的猫称之为禅猫,与佛有缘。至于小沙弥,他修佛不静心,年岁小爱玩又爱闹,住持干脆让他领一群小猫,如何把猫猫给带到不闹,就能回去继续修佛。
所以每日小沙弥都会让它们听木鱼声,听佛号,从一开始被人围观的羞赧,到现在对目光全然无视。
阿夏听完又去看蹲在一群小猫旁边,试图教会它们道理的小沙弥,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差点没让她大笑出声。
突然来个主意,摸摸自己之前攒的一袋子铜板,她悄悄地在山桃和晓椿的耳边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几个人凑了一点银钱。
跑到一旁卖纸笔的小贩那里,请他请了几个字,把钱全装到信封里,沉甸甸地一袋,投到香火罐里头。
与旁人写的都不相同,她们的香火钱上写着很大的三个字,猫食费。也许今日翻看香火钱的僧人,见到猫食费还会愣一会儿,再会心一笑。
临走前,阿夏瞟了一眼那个窄小的过道。小沙弥气鼓鼓地插着腰,教训抢食的橘猫,挨训的橘猫可怜巴巴蹲在地上,旁边几只猫见惯不惯地甩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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