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吴思圆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听明白。
首先是司牧伤心欲绝身体日益虚弱这一条,便不足以成立。
她刚才进来时,还问了问,禁军给的借口是,“长皇子殿内失窃,怕贼人往养心殿逃窜伤了皇上,特派我等在此保护。”
保护二字,重如千斤。
刚才如果不是谭柚进宫,这会儿养心殿里的司芸估计已经被“贼人”杀害,然后被禁军冲进来当场拿下。
司牧这种情况下都能把事情处理的这么冷静,这么滴水不漏,怎么会因为一个谭柚而伤心欲绝?
司芸笑,伸手将桌上唯一一盘,司桉桉既没有吃也没有带走的糖果子拿过来。
她捏了一块,递到嘴边,含在嘴里微微摇头,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太甜了。”
吴思圆顺着司芸的动作看过去,那盘没动过的糖果子在被司桉桉“扫荡”过的桌子上,格外显眼。
司芸不爱甜食,司桉桉却喜欢,但这盘糖果子,司桉桉动都没动。宫里跟她一样喜欢吃甜食,唯有勤政殿里的长皇子。
吴思圆像是想明白什么,脸色瞬间煞白,瞳孔都跟着放大。
“小皇女她,才四岁。”吴思圆声音都是哑的,眼睛直直盯着那盘糖果子看。
司芸点头,“是四岁,也正是因为她只有四岁,才不会让人疑心,才对她这么个小孩子生不出戒备。”
司芸拿起巾帕擦了擦指尖,最后还是没忍住,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她端起茶盏来回漱口,“也就母皇跟司牧嗜甜如命。”
司芸是跟在她皇祖母身边长大的,学的也都是皇祖母教授的东西,治理天下,应当以不变应万变,皇祖母跟母皇都是这么守的江山,司芸丝毫不觉得她不行。
可小她几岁的司牧是先皇亲自带大的,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宠溺之下才增长了他的野心,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竟妄图动摇国本。
司芸叹息,“母皇实在是过于宠着他了,才纵的他这般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好在桉桉是朕一手教大的,将来定会延续朕的想法跟治国方略。”司芸又捏了一块糖果子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吃完,“不亏。”
毕竟这天下,最后还是她的,完完整整的,是她司家的。
吴思圆像是被人钉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胆大妄为的人究竟是谁。
她看着那盘糖果子,心里跟吞了两斤冰棱一样,尖锐的冷意刺破全身,好像身上每一处都渗着寒意。
司芸应该是猜到她会进宫,这才将司桉桉叫过来,如今这一出不过是想告诉她,司桉桉若是出事了,她们整个吴家也不会独善其身。
现在四岁的小皇女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卷进这场争斗,吴思圆的选择只有一条,拼命保下司桉桉。
司桉桉跟司牧之间,只能活一个。
吴思圆再看向司芸的眼神,跟刚才又不一样了。
她以为司芸是个傻子,结果司芸是个疯子。她宁愿拿自己的命去赌,都要把司牧拉下地狱。她是厌恶司牧厌恶他手里的兵权,厌恶到了什么地步啊。
吴思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低声问,“皇上如今已经有几成的把握?”
司芸抿了口茶,凤眼微微眯起来,“七成吧,朕那弟弟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又爱拿自己熬,这便是三成,桉桉那边是四成,共七成。”
如果谭柚死了,那就是十成,司牧定不会活到今年年后。
吴思圆可能看不出来,司芸到底跟司牧是亲姐弟,最是懂他,谭柚才是司牧的那根软肋。
司牧这几年的状态始终像是根绷紧的弦,唯有谭柚能让他松弛下来,如果谭柚死了,这根弦也就断了。
可惜,到底是低估了谭柚这个庶女,折损一名刺客,也没能把她拿下,最后恐怕赔上的还有陈府。
司芸抿着茶,不过,吴家是彻底不敢有异心,同时这层虚伪的姐弟和睦关系,总算能撕破了。
司芸每日跟司牧虚与委蛇,也甚至厌恶疲惫。
司芸跟吴思圆说,“爱卿不要担心,他不敢动朕。”
吴思圆心里猜到什么,抬眸看司芸,司芸笑,“你这消息,竟还不如朕。”
她摇头,将茶盏放下,“回去吧,朕这新得来的孤本还没看完,上面写的可是如何制茶。”
司芸向来喜欢喝茶,她身边的赭石更是茶道方面的高手。
吴思圆躬身退下。
她从养心殿台阶往下迈的时候,殿外禁军依旧没离开。
迎着微冷的风一吹,吴思圆后背被汗湿的中衣像是层冰,紧紧贴在脊背上,冻得她打寒颤。
兵权一直握在司牧手中,但一些封过爵位的人,总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国公府跟陈侯这种。
她们因着太君后的关系,跟司牧比起来,她们到底是跟司芸走得更近一些。
吴思圆一直以为皇上手里没底牌,如今从这个能以一敌四的刺客来看,以及她刚才说的那话,吴思圆笃定,她定是还有人可用。
因为司芸觉得司牧不会动自己,原因便是……
边疆有异动。
吴思圆昨晚才收到的消息,司芸应该是比她早一点就收到了。
同样收到边疆来信的司牧为了大局着想,定不会动司芸。若是谭柚死了,司牧又慢慢病重,最后这权力,自然落到司芸的手里。
这棋看似无脑冲动,实际谋划极深,几个条件缺一不可。唯一失误之处便是嘀咕了谭柚。
吴思圆脚步沉重,顶着风缓步下台阶,甚至不敢朝后回头看。
她出了宫,发颤的手紧紧扶着轿门,压低声音跟下人说,“找个机会,跟主君说,让他生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他生病,吴嘉悦才能名正言顺回一趟府。
下人应,“是。”
主仆两人的对话短暂又轻声,在风中没留下任何痕迹。
吴思圆离开的时候,谭府马车还停在外面的棚子中。
谭老太太被硃砂领着往御书房走,硃砂跟她说,“太傅别担心,驸马没事,只是擦破了皮。”
“我知道。”刚才在宫门口,谭柚从马车上下来后便看见了站在宫外的她,还没等谭柚走近,她便连连摆手示意谭柚赶紧进宫,再耽误一会儿怕是出事。
这个时候,司牧若是冲动了,不是明智之举。
也是那短暂一瞥,老太太看到谭柚应该没什么大事,才坐回马车里继续等。
话虽这么说,可到了御书房,老太太还是没忍住将谭柚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谭柚刚想说没事,就见老太太一脸欣慰,用一种久别重逢的语气说,“瘦了。”
谭柚,“……”
也就短短半天没见,她能瘦到哪里去?
老太太笑呵呵的,伸手拍拍她肩膀,见谭柚没皱眉,不由彻底放心,继续道:“瘦点比胖点好,可别跟你娘学,她那个体型最多当个珠宝,那么大的个头,可当不了珍宝。”
谁家珍宝是一大块啊,无一例外不是精致的好看的。
谭柚看向司牧,司牧冲她眨巴眼睛,露出乖巧清甜的笑。
他一笑,谭柚便没了脾气。
花青将买来的蜜饯果脯送来,谭柚挑了一颗,递到司牧嘴边。
司牧眼睛往上看她,听话地张口含住蜜饯,然后伸手轻轻拉谭柚衣袖,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两人旁若无人一般亲昵,老太太沉默一瞬,问,“嘶,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司牧握着手炉,眼睫落在谭柚修长好看的手指上,轻声道:“若是祖母,来的的确不是时候,若是太傅,您有话便说吧。”
他伸手去戳谭柚的手背,指尖被谭柚翻掌朝上顺势攥住,握在温热的掌心里捂着。
她手心的温度,司牧最是熟悉,也最是喜欢,当下手指便老老实实被她握住。
旁边胭脂为太傅搬来凳子,跟司牧和谭柚一起坐在桌边。
“殿下设在养心殿的禁军至今还没撤回来,”老太太说,“禁军一刻不撤,宫内外一刻不安心。”
“我知道,”司牧语气平静,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我只是把人放在那里,她们怕什么。”
她们当然怕啊,怕司牧冲动之下,将皇上直接弄死。
这些人又没收到边疆的消息,只当以司牧的性子,终于忍不住要篡位了。
“老臣知道殿下心里不痛快,可这时候不是动怒的时候。”老太傅身为谭柚的亲祖母,能不为今日之事生气?
对方要的可是她亲孙女的命啊。
从私心来说,她恨不得让司牧叫禁军踏进养心殿,将那行凶之人揪出来。可这般做,舒坦是舒坦了,解气是解气了,然后呢?
她跟司牧面临的将是所有朝臣的抵制。
长皇子公然篡位,以男子身份突然篡位,全大司的女人都不会同意。
若是大司和平无事,司牧倒是能派兵镇压,反对一个杀一个,杀到没有一人敢再站出来。
可大司并没这么稳固。
昨天老太傅就收到消息,边疆有异动,那不大不小的动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大司,境外已经不太平了。
若是这时候,司牧用兵权镇压,极致暴戾的手段之下,定是众人起来反抗。
不得臣心不得民心,到时大司跟司牧无异于都处在内忧外患中。
这也是为何司牧要动翰林院,不能直接动手,而是迂回到宁愿先算计谭府。
也是新税政策,老太傅建议他不要动用朝臣势力突兀变革,而是用天下文人考生的力量,去慢慢渗透下去,让百姓心里有个接受跟过渡的时间。
大司内部稳定,边疆便不会有事。大司内部不稳,境外环伺的豺狼,便会试图卷土重来。
以目前大司的国库情况,实在不适合出兵打仗。
老太傅身为大司的太傅,身为大司重臣,总不能因为一时气愤,而置大局于不顾。
司牧更懂这个道理,所以极少动用兵权。
今天实在是太生气了,气到至今不肯让禁军撤回来,而是就让她们守在养心殿外面。
“那打手嘴里定是问不出什么消息,到时候,殿下没有任何证据指认皇上谋杀太学院博士,朝臣们看到的只有殿下突然派兵封锁皇宫。”
这是其一。
“边疆一事还未传到京城,但皇上肯定是知道了,否则以她的性子,不会这般突兀行事。她在激你,让你先动手。这个时候,谁先没耐住性子,谁便先失了心。”
这是其二。
上一篇:女法医穿书后和男二he了
下一篇:狠虐黑莲花后我死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