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晴姨娘回道:“当年妾不敢说,因为妾若是说了,谁会相信?长公主也一样,她若说了,你们会信吗?”
他会信吗?
温国公也在问自己。
他们曾经那么的心意相通,那么的恩爱不疑。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应该怨谁,又应该恨谁。
“荣儿,你要怪就怪我。是我糊涂,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温老夫人哭喊着,已是老泪纵横。
温国公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悲怨。
他应该怨母亲,应该恨母亲的。
但是他最应该怨的,最应该恨的,是他自己。
璃儿已经去世多年,如今再说怨,再说恨又有什么意义。他缓缓转身,如他来时那般落寞而又优雅。
“荣儿,休了她,休了她!”温老夫人急道。
都这个时候了,王氏不能再留。
还有……
她痛苦地看着自己曾经最疼爱的长孙,这个孩子居然是徐家的余孽,他们温家不能再留,就让他随自己的亲娘走吧。
温国公恍若未闻。
“国公爷!”温夫人喊道:“您就没什么话要问妾身吗?”
温国公脚步一顿,复又前行。
温夫人脸上泛起些许疯狂,“您永远都是这样,从来不多看我一眼。我是骗了您,可我是真心仰慕于您。我想和您好好过日子,我想给您生儿育女。可是哪怕我都生了廷儿,您还是不愿碰我。我费尽心机怀上玉姐儿,我是真的想给您生个孩子。但我生了玉姐儿之后,您依然不肯和我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我恨,我好恨!我凭什么不能恨,我凭什么不能报复您!您只爱长公主又如何,您还不是背叛了她,娶了我!我才是您的夫人,我才是!”
所以温如玉是温家的血脉,只是谁也不愿再见到她,更不会接她回来。
温夫人怒吼着,呜咽着,状若疯癫。
这时已经快要走远的温国公突然转身,道:“我会给你一封休书,你的嫁妆都可以带走,以后好自为之。”
“…哈哈,休书!”温夫人大笑起来,然后是喃喃,“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被人发现?”
“想知道吗?”叶娉冷冷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叶娉。
“是你,是你们!”
“是我们,但如果不是你母亲配合,我们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更不可能揭穿你。”
哪怕是亲生母女又如何,在自己的性命存亡之时,又哪里来的母女。
温夫人早就猜到了,这婆子最是忠心,哪怕王家被流放到苦寒之地都没有离开。如果不是母亲的授意,这婆子不可能这么做。
真是好手段。
怪不得世人称之为煞神,哪怕是不用见血杀人,却比捅人刀子还要让人痛苦。
她这些年是为了什么?
当年是父亲想攀附徐家,她搭上徐大公子也是为了王家。后来她算计国公府,同样也是为了王家。王家出事之后,上下打点的是她,费尽心力的是她,到头来她竟成了弃子。
“娘,你快去求父亲,我…我不能走,我是国公府的世子。你说过国公府的一切,将来都是我的。”温廷之摇着她的肩膀,比她还要疯狂。
她猛地一甩,“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你怎么不晚来几个月?如果你是温家的孩子,我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娘……”
“你住口!你们都是讨债鬼,全是讨债鬼!”
“娘,你疯了,你若是认了,那我们就全完了。”
“完了,全完了…一切都完了。”温夫人又大笑起来,“你们对不起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玉姐儿可是你们温家的骨肉,她落到今天的下场,全是你们害的!谁让国公爷不和我做真正的夫妻,我就是让他当一辈的乌龟王八,让他的女儿受尽世人的嘲笑…哈哈…”
这女人心理扭曲至极,怕是真的疯了。
温老夫人还望着温国公离开的方向,两眼呆滞。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百因必有果,这又能怨谁。
叶娉心下叹息。
这场大戏终于落幕了。
第110章
温老夫人泄了所有的精气神,由细嬷嬷等人扶着离开。临走之时,她难得认真看了晴姨娘一眼,目光复杂无比。
晴姨娘恭顺依旧,姿态谦卑。
最终温老夫人什么也没说,或许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的一切,皆是她一念之错。她心中后悔无人能知,痛苦自责更是无人能晓。
没有人责怪她一句,包括长子,但是她知道她已无颜面对任何人。她的背影是那么的佝偻,她的神情是那么的衰老,脚步亦是艰难无力。
叶娉到底不忍,道:“祖母,您想开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日后我会常带大姐儿来看您的。”
温老夫人顿时眼窝又湿,泪流满面。
这人哪还真不能听信传言,更不能看表面。当年王氏名声多好,才名和贤名全都在外,瞧着也是端庄明理之人。她那时听信了传言,只看到了表面,才会被骗多年。
叶氏虽名声不佳,为人也不甚规矩守礼,说话更是直来直往。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却是一个真正的心善之人。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才明白这个道理,何其可悲。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们…都要好好的。”
说到你们这两个字时,她又看了晴姨娘一眼。
晴姨娘也红了眼眶,却是不敢应声。
这么多年了,老夫人终于用正眼看她。她当年听到那事之后,本是想告诉老夫人的,但老夫人那时对她厌恶至极,她根本不敢说一个字。哪成想不到两天的功夫,王大姑娘就和世子爷成了好事,她更是不敢透露半个字。
后来公子尚主,长公主待她极好,她犹豫很久之后告诉了长公主。她知道长公主一定会去查,她以为长公主会揭穿此事,没想到长公主忍了下来。二十多年过去,她还以为这件事永远无法为世人所知,却不想郡王会出手。
一切皆是天意。
她朝着老夫人的背影福身行礼,如同多前年一样。
锦恭人长长一声叹息,对叶娉道:“此事一了,我死而无憾。”
“恭人定能长命百岁,你可得看着大宝长大。”
“……小郡主长得可真像殿下,郡王有你陪着,殿下在天之灵,定然欣慰无比。我老了,怕也没几年好活,只愿你们万事顺遂。”
这话实在是听着心酸,又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恭人,你看那边的云彩。”
锦恭人眯了眯眼,看了过去。
此时朝霞漫天,煞是瑰丽。
叶娉感慨道:“人之一生,恰如日出日落。日出时绚烂夺目,是最为出彩之时。日中烈烈如金,最为鼎盛辉煌。而日落之前暮色杂陈,已不复热情。但我以为哪怕是日之将沉,亦有朝霞为伴,彼此夕阳正红,余晖正好,为一日之中最美之时。岁月沉香,哪怕是还有一日,也要活得有滋有味。”
锦恭人闻言,心下动容。
郡王妃不愧是和殿下一样有奇遇之人,这般的心善通透,实在是郡王之福。有此等明事理的贤妻,郡王一定会幸福。
“好,我听郡王妃的。哪怕还有一日好活,我也要活得开开心心。”
“正是这个理。”
……
百年世家,衰败也不过是在一日之间。温国公府四个大字的匾额似是蒙着一层灰,哪里还有当年的锦绣光泽。高大荣耀的门楣依旧,内里早已是腐烂不堪。
世人一声声的感慨,一声声的叹息。
谁也想不到来吃个满月席,竟是见证了温府两代人的阴私。世子不是世子,世子的儿子是谁的,已无人在意。
庆阳郡主同温廷之和离后,逐渐显现出本性。初时还遮遮掩掩,后来慢慢不避人。每每出门游玩,身边都有男子作伴,活得甚是恣意风流。
璋王夫妇因此被陛下训斥,最后剥夺了庆阳的郡主封号,将她从皇族除名。如此一来她搬出王府,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温廷之和温夫人离了国公府,一个不再是世子爷,也不再姓温,而是罪臣徐氏的后人徐廷之。一个不再是国公府的夫人,恢复了自己的本名王诚君。
王诚君带走了自己所有的嫁妆,后半生衣食无忧。至于她后来被温廷之败光了家产,落得凄惨病死的事,已无人再关注。
世人无一不同情温国公,道他被人算计一生,惋惜他和长公主的有缘无分,赞他宽仁放过了王诚君。
他从此闭门不出,越发的与世隔绝。
温老夫人大病一场,精神气也越发的不好。若不是叶娉时不时抱着大宝去看她,她怕是久久都缓不过来。
偌大的国公府变得冷冷清清,府中无人主事,大房更是人口凋零。压制多年的三房四房小动作不断,以为大房无人,他们庶出的两房要出头。一个个盯着国公府的爵位流口水,都想被大房过继。直到跳得最欢的人被叶娉拎出来好好修理一番后,两房人总算是又老实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公府的爵位要么被夺,要么只会落在温御这一脉,根本不会有第三种可能。温御不肯接受爵位,但以陛下对他的疼爱,八成是要落在他儿子的头上。
大宝百日之时,温老夫人终于离了病榻。
百日宴在公主府办,老太太被请了去。
时隔多日,却是恍若隔世。
此次百日宴依然没有大办,相请的宾客都是熟人,还是来往亲近的那几家。没有人提及国公府的破事,也没有人提到过王诚君母子。
温老夫人逗着胖乎乎的曾孙女,难得有了笑模样。
到头来她只有温御一个亲孙子,温如沁一个亲孙女,还有大宝这个曾孙女。至于温如玉,被她自动忽略。
没有人会怜悯温如玉,她有那样的母亲,自己又是那样恶毒的性子,根本不会有人想起她。这辈子她将会在庄子上终老,再也不能出来害人。
大宝是个特别爱笑的小姑娘,鲜少有哭的时候。丁点大的人,窝在人怀里的时候,让人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温御看女儿的眼神是那么的柔和,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大有转变。叶娉日日所见,又与他相知相爱,自是无所感觉。但常夫人沈夫人等人不常见他,今日一见无一不是惊诧至极。
温如沁看着这样的二哥,莫名觉得没那么怕了。
她产期还有一个多月,身子已是无比笨重。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错过亲侄女的百日宴,沈夫人和沈翎拗不过她,一个比一个小心翼翼。
温老夫人再看这个孙女,心境已是大不相同。不仅问了她的身体,还叮嘱了她些话。听得她美目泛泪,生平第一次在祖母身上感觉到了慈爱。
来的都是相熟的客人,气氛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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