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温御未出一言,径直坐在对面,执了黑子。
黑白相杀,你来我往。
一柱香的功夫,棋局已定,竟是平局。
空见大师一双眼洞隐烛微,仔细将温御看了又看,道:“数日不见,温施主的棋艺竟是精进了许多,想来是有不同寻常的奇遇。”
棋艺精进,不应该是勤学苦练得来的吗?怎么会是因为奇遇?何况温承天最近在京中,他们时常见面,这小子有没有奇遇他怎么不知道?
宋进元心中疑惑,却是没有发问。
“敢问大师,这奇遇可有缘由?”温御表情如常,问道。
两世为人,他以为自己早已心止如水,铁石一般。没想到却因一人而波动,喜怒皆被人牵引。这种感觉极其陌生,但他并不抗拒。
空见大师抚须,眼中尽是高深莫测。“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或天道轮回,或是善恶有报。前世因今世果,不外如是。”
宋进元越发云里雾里,看了一眼垂眸所思的好友。
这样的温承天,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无波入定,犹如法相庄严不可侵犯,眉眼间尽是看破尘世纷争的平和。
正心惊时,听到温御又问:“若是因果,可否能随之改命?”
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这索然无味的人生多了几许乐趣。忆及往后多年漫长的寂寥孤独,似是再也无法忍受。
空见大师道:“一切诸报,皆从业起。既有这样的际遇,来之安之,受之顺之,遵循本心即可。”
宋进元隐约猜到一些什么,心道莫非承天来问空见大师,正是因为叶大姑娘。看来还真让他料到了,这小子逃不出叶大姑娘的手掌心。
他心下直乐,突然感觉头皮发麻。
温御不知何时起身,将他往空见大师对面的位置上按。“劳烦大师替他相看一二,若有迷局,还请大师不吝赐解。”
空见大师闻言,矩目扫过宋进元的五官,最后默不作声。
“如何?”温御问。
“本是路边草,移入净花台。谁料草命薄,风雨无人同。这位施主命犯小人,恐不是圆满之相。”
宋进元大惊,这不可能!
上次温承天这小子咒他断子绝孙,难道这小子今天使计故意捉弄他,与空见大师一起合起伙来骗他?
不。
他认识的温承天,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空见大师更不可能口出诳语。
“大师,可有破解之法?”他急问。
“解铃还需系铃人。”
空见大师说了这句之后,任宋进元再追问,也绝不多说一个字。那双通透的眼看着温御,隐隐带着几分琢磨。
“青龙破凌云,狭路遇白虎。既是因果缘,或能共匍匐。”
温御闻言,若有所思。
直到两人辞别空见大师后,宋进元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中。不是他不信空见大师的本事,而是他不愿相信。
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命格?
“承天,你说大师说的小人是谁?”
“我不知。”
上辈子合他们二人之力都没有查出破绽,温御不是信命之人,也不信宋进元是真的克妻。所以他们后来认同的唯一解释,就是那三个女子皆是薄命之人。
若在从前,哪怕再遇疑难之处,他也不会相问空见大师。佛说万物皆有因果,但他求的从来都不是因果。他的御龙刀下没有无辜之人,他的信念也不曾过有丝毫的动摇。他所求唯有不见奸恶,荡清朝堂,不负舅父养育之恩。
生前不惧诋与毁,死后不入轮回道。
谁成想,他会重活一遭。
他望着不远处的深宫高墙,没由来觉得有些厌倦。至高无上的权势也好,让人景仰的身份也好,撒手人寰之时一样也带不走。还不如俗世中的琐碎,便是一枚铜钱都能令人欢喜无比。
宋进元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皇宫的方向。
“承天,你真的打算纳了叶大姑娘?恕我直言,那姑娘可不是一个好拿捏的。她若是为妾,日后谁敢嫁你为妻?”
哪怕是再欣赏叶娉,宋进元也不认为温御会娶她。
原因无它,皆因身份地位之悬殊。
温御气势骤冷,“管好自己的事。”
宋进元能当上京吾卫的大统领,当然不可能是没有主见之人。他对空见大师的批命半信半疑,自有自己的打算。
“亲事不能改,待刘氏入门后,我多留心一二,揪出那作祟的小人。”
“随你。”
别人的生死温御并不在意,他只是不想看到后来的那个宋进元。
宋进元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承天,别怪我别没提醒你。你看中叶大姑娘无用,你的亲事你自己可做不了主,陛下不会同意的。”
温御睨着他,他讪讪把手拿开。
这个温承天,真是越来越不好相处了。
“空见大师说的那个青龙是你,那他说的那个白虎是谁?会不会是叶大姑娘?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姑娘能有她虎,简直是一头母…”
温御一个冷冷的眼风过来,宋进元立马闭嘴。
哟,这还没过门就开始护上了。
温承天这小子,以后会不会惧内?
不,不对。
叶大姑娘不是正妻,谈不上惧内。
那就是宠妾灭妻!
天老爷,这都是什么事。
真让人头疼!
“……承天,你等等我。我跟你说,你以后万不能宠妾灭妻,否则以后史书留名,我可不愿与你为伍…”
“我不会纳妾。”温御越走越快,如凛冽的风。
宋进元步步紧跟,腿不软气不喘。“…啊?你不纳妾?我说你和叶大姑娘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一个不肯为妾,一个不肯纳妾,合着你们早就商量好的。”
忽然而来的一道声音,如平地一声惊雷。
“宋爱卿,你说谁和御儿天生一对?”
第42章
迎面走来几人,为首的中年男子虽然一身常服,但那通身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正是当今陛下赵瑞。
陛下与空见大师私交甚笃,常微服出宫向大师请教佛法或是棋艺。宋进元身为京吾卫统领,自然是知晓此事。
他赶紧行礼,心内却是乱七八糟嘀咕了好几句懊恼的混账话,暗道今日不知是吹了哪里刮来的倒霉风,命格和运气都寸得不行。又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好好的为何一时好奇跟踪温承天。窥破温承天的秘密也就罢了,居然还跟着来到护国寺。先是听了空见大师那些让如鲠在喉的批命,眼下又因为言语不当被陛下撞个正着。
好生倒霉。
“回陛下,臣说的是叶家姑娘。”他硬着头皮道。
身为臣子,忠字为先。
天子面前,不欺不瞒,这是他们宋家的家训。
“叶家姑娘?”赵瑞怎么可能没听过叶娉的名字,甚至可以说比谁都关注京中的传言。那姓叶的女子痴缠御儿,名声已经极差。“你说的可是最近京中传言的那位叶姑娘?朕怎么不知那等女子,居然会和御儿是天生一对?”
语气隐有薄怒,帝王龙威让人胆寒。
宋进元暗自叫苦,他哪里知道一时口舌之快,竟会被陛下听个正着。余光瞥一眼身旁置身事外的某人,不由气得牙痒。好你个温承天,他不就是调侃了一下叶姑娘,这小子竟然不管他的死活。
“陛下恕罪,臣乃一时失言。只因那叶姑娘说过自己不愿为妾,方才臣听郡王也说自己不会纳妾,这才随口一声感慨。”
“她不愿为妾,与温郡王何干?宋大人莫不是最近事务繁多,脑子也不好使了。若不然朕准你歇息几日,你看如何?”
什么歇息?
这是要停他的职。
宋进元“扑通”跪地,道:“陛下,饶命!”
“朕体恤臣下,着你回家歇息,你为何求饶?难道是想抗旨!”
“陛下,臣不累。就算还有一口气在,臣也不会倒下。臣想起还有事务要处理,请陛下允许臣先行告退。”
宋进元心里那叫一个苦,还是有苦说不出,哑巴吃黄连的那种。温承成这小子见死不救,这笔账他记下了。
这时他听见温御说:“陛下,宋大人忠心耿耿,您让他回去歇着,还不如杀了他。”
有这么劝话的吗?
万一陛下真砍了他的脑袋怎么办?
宋进元想哭,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哪。
赵瑞哪里不知这两个人的交情,当下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宋进元如蒙大赦,忙恭敬告退。一路脚步匆匆似有鬼追,一直出了护国寺,他这才有功夫擦擦额头的冷汗。
眼下回过神来,咒骂温御睚眦必报的同时,忽地生出几许对叶娉的担忧。
陛下疼爱承天,哪怕是承天把天捅了个大窟窿,陛下也不会责怪。他自己也不怕陛下恼他,他是什么德行陛下一清二楚,就怕陛下迁怒叶大姑娘。叶家无根无基,又得罪了王家,若是再被陛下所厌,日后怕是永远出头之日。
一时心情极其复杂,竟不知该不该告诉叶娉。
……
眼见碍眼的人走了,赵瑞脸色缓和了许多。
身为帝王,他仅有的温情是皇姐给他的,所以他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温情也全给了自己的外甥。
这个外甥相貌出众能力不凡,莫说是下臣之女,便是他膝下的那几位公主,他都觉得略配不上。若不是公主们年纪太小,他压根不会在臣子之女中选择。方才宋进元打趣,也不见御儿恼怒,莫非对那位姓叶的女子不一般?
若真是有气节守规矩的女子,立誓不为妾倒也罢了。一个行事逾矩的女子,说什么不肯做妾,简直是不知所谓。
莫非还想嫁进公主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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