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离
这下子,她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垂低小脑袋瓜也跟着听。
“明日府上会邀请西京有名的僧人前来念经诵佛,为家父和死去的人送行,我自知为了维护我父亲死后的名声不报官,将此事掩盖下去,很对不起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安府公子面带歉意地说着。
此时是大白天,悬挂在屋檐上方的白色灯笼里面没点着。
谢宁听到一半,抬起了头,听着安公子说的话,并不是很能理解他这样的做法。
虽说西京官员之间腐败,但该有的律法还是有的,只要不用权势加以干涉,该如何判还是如何判。
毕竟没人会多管闲事。
比如律法曾写道:凡是为自保性命而杀欲杀己者,可判无罪。
所以就算安公子报官,让官府重新再彻查一遍欢喜佛一案,许扶清也会没事,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也许还能得到一丝慰藉。
在外人看来,安公子磊落轶荡,经过这件事,谢宁认为其实不然。
她安静地站一边,深知目前以自己的身份压根插不上话儿。
许扶清听了安公子的话,玉面仍有笑意,可眼中却隐含些许嘲讽,而又因眼帘微耷拉着向下看,没人被他瞧见。
可谢宁却看到了,觉着奇怪。
说到这儿,安公子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父亲,我希望能够借这场法事减少他的一些罪孽。”
西京有一个习俗,在人死后,府中会请僧人做一场法事,目的就是为了超度死者,让他们的灵魂不堕落三恶道。
对此,谢宁也略有耳闻。
不过安老爷杀了那么多人,如果世上真的有三恶道,活该他下去。
安公子朝许扶清拱了供手,盯着他的脸,思绪不禁飘浮到过去,有些恍惚,试探地说:“到时会有一场斋宴,希望许公子能来。”
话转到正题了。
“若是许公子还愿意参加这场法事的话,我感激不尽。”安公子貌似纠结一番,尔后补上一句。
让砸死安老爷的人亲自去给他超度?不太好吧,谢宁一脸迷惑。
许扶清看似儒雅一笑,清瘦的背离开大红色的门板,扔下一句“好,我会来的。”便转身往所住的院子走。
安公子终于正眼看谢宁了,“我记得你,你是伺候表妹的贴身侍女叫谢树对吧,你怎么在这儿?”
谢宁向他行了个礼。
她不假思索地颔首回道:“奴婢还不太熟悉安府,洗完衣物后在回去的路上想事情想入了神,这才误打误撞地绕到了这儿,还望公子责罚。”
闻言,安公子端详着谢宁的脸一会儿,确定是很寻常的长相,又看了看许扶清离开的方向。
他缓缓道:“也罢,你回去吧。”
“是。”她溜得极快。
*
安府做法事这一天,乌云翻涌似墨,下起了倾盆大雨,院中的纸钱被打湿,黏在青石板上面。
撑着伞走的下人纷纷绕路行。
雨天,空气仿佛都是粘稠潮湿的,谢宁跪坐在佛堂靠门边,偷偷地抬眼看出去,尽是淅淅沥沥的雨幕。
几名僧人穿着袈裟,进行引磬、上香、打坐,周围慢慢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念经声。
安老爷的牌位上方供奉着一尊慈悲的金佛像。
安府所建的佛堂很大,能装下不少人,应如婉和安公子、卫之玠跪坐在蒲团,同僧人一起闭眼诵经。
佛堂两侧摆满香炉,皆插满了烛香。
浓重刺鼻的竹香味让谢宁回忆起安老爷险些拿铁锤砸死自己的画面,不适感充斥着全身,可是又不好走人。
大雨顺着屋檐滴落,落到地上,溅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天色幽暗,一把淡蓝色的油纸伞映入她眼帘。
雨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敲打在伞面,顺着伞骨的弧度潺潺滑落,绽开一朵朵水花,握着伞柄的手修长如玉。
水光潋滟之中,少年身姿影绰。
谢宁揉着跪得不太舒服的膝盖的手一顿,目光越过层层雨幕,落到他身上。
似乎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许扶清穿的还是红衣,黑色的靴子毫无顾忌地踩过散落在地的纸钱,淌过水面,走到石阶。
香炉的烟雾飘出来,模糊了谢宁的视线,她隔着朦胧的烟雾对上许扶清的眼,唇瓣无意识地翕动了下。
直觉告诉自己,他是故意晚来的。
许扶清眉眼染着清浅的笑,瘦长的指骨微曲,将伞收好,随意地放到佛堂门口,顺便坐在了谢宁旁边那只空出来的蒲团。
安公子仿佛听见了什么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许扶清后,他眸色微动。
但安公子并没开口说话,又转头回去念经文。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扶清像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蒲团,却没闭眼,直勾勾地看那尊摆放在供桌上面的金佛像。
谢宁惊讶归惊讶,但还是乖乖地跪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小半个时辰后,她觉得可能是跪得太久了,双腿有些软绵无力,只是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就在众人闭眼念经的时候,安公子离开了蒲团,紧接着应如婉失声痛苦地啊了一声,一串佛珠死死地勒紧她的脖颈。
佛堂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紧紧地关上。不知何时,安公子手中多了一串长长的佛珠。
卫之玠欲站起来阻止,却使不上劲儿,他面色瞬间铁青,尝试着握紧拳头,依然无果。
僧人纷纷睁开眼儿,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施主,你们这是……”
没得回应,他们叹口气,异口同声地念:“南无阿弥陀佛。”
应如婉双手挣扎着,脖颈被勒得发红,生理性眼泪似不要钱地流下来,喘着气不敢置信地问:“表哥,你、你怎么了?”
香炉的烟雾袅袅不断。
这些香烛是特制的,里面添加了一种墙花。
安公子冷笑一声,更加用力,故意不去看她易容成跟自己表妹一模一样的脸,视线缓缓地掠过许扶清、卫之玠和谢宁。
“表哥?你根本不是我的表妹,若不是有人告知我,我怕是还蒙在鼓里,你们究竟是何人,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应如婉挣扎的动作一顿,被发现了。
这段时间的过往宛若镜中花、水中月,一场美梦,如今该醒了,她终究不是安府的表小姐。
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行清泪从应如婉脸颊滑落。
“不过即使你们不说也没关系,今日你们都得下去陪我的表妹和父亲。”安公子清秀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攥佛珠的手背冒青筋。
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在应如婉和安公子他们两个人身上。跪坐在角落的谢宁也腿软到挪动不了,正欲张嘴说话,尾指传来细微痛觉,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许扶清慢悠悠地捏着她来玩。
“我找到了。”他笑眼弯弯,莫名地对她道。
她望着许扶清近乎妖冶的脸,其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隐隐有不良的预感,不由自主地顺着颤声问:“你找到什么了?”
“他。”
“我找到他了。”他重复一遍。
许扶清不顾周围地低首咬上谢宁的手指,齿关撕扯着,血珠渗出来,他细细吞咽着,薄唇带着属于她的血,像涂了颜色艳丽的口脂。
“谢宁。”少年双狐狸眼亮得不可思议。
许扶清呼吸透着血腥味,声音极轻极淡,冰凉的手抚上她的唇瓣,似要通过什么动作来唤醒她的记忆。
因他咬着东西,吐字有些不清晰,“记起了吗?是他啊。”
谢宁突然记起了。
记起许扶清口中的他是谁了,她双肩颤抖着抬头看向禁锢着应如婉的安公子,指尖还在温热的齿关内,被舌尖微微压着。
作者有话说:
如无意外,下一章入V,届时三更~么么,也谢谢宝儿们的生日祝福~
第24章 欢喜佛八(三更合一)
谢宁做梦到想不到在许府将人分|尸的人会是安公子, 震惊使她暂时忘却了指尖的疼。
许扶清看着她微泛白的脸,缓缓地咽下血液,松开齿关,垂下来的红色发带和唇上鲜血衬得他面白如纸。
像刚吃完人的妖怪。
而卫之玠似大概猜到香炉燃的烛香有问题, 一气之下抬手拂掉靠近自己的几盏香炉。
哐当, 香灰洒了一地,但香气早已弥漫。
谢宁看着应如婉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样子, 自己又动不了过去帮忙, 于是顾不得其他地颤着手拉过许扶清的手腕, 喉咙干涩。
“小夫子,你救救她,救救她。”
许扶清瞧着她这般紧张的模样, 觉得好笑, 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如摆放在安老爷牌位的那尊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金佛像一样微笑着,轻轻地擦开她指尖的血珠,再放进嘴里舔干净。
像跟那些爱喝血的蛊虫别无二般。
被香炉熏得脑子昏昏的谢宁神情略木讷,没错过他舔自己的血的动作,一时间有几分怔愣和无所适从。
尽管她知道许扶清一定没有那个特殊的想法, 但怎么总感觉有些涩气, 也许跟自己看过一些应该打马赛克的小说有关。
“小夫子。”
谢宁见他还不行动,张了张嘴。
香雾萦绕之下,许扶清面色淡淡,卸去温和的面具, 细细抚摸着她的小伤口,给人一种似很是怜爱、疼惜的错觉。
少年手撑着蒲团, 稍稍直起身子, 另一只手拿起插在香炉里的一炷香, 轻笑悦耳。
“谢宁,你可知,你差点儿又死在别人手上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他没丝毫停顿,又说:“也罢,完成这次的任务后,我们还是先去那个地方吧,我的蛊虫也快等不及了。”
指骨将那一炷香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