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离
把小厮拉到廊道里后,他再次弯下了腰,长指轻轻地划过地面,带过淡淡的水痕,像是很好商量一样地说话。
“不会说话没关系,写就行了。”
小厮一开始没动作,直到许扶清用匕首割掉他手背的一块肉,瞬间绷不住了,颤抖着用流下来的血写字。
看完地上的字,许扶清唔了声,“谢谢你告诉我。”
顿了顿,他面带微笑地拧断了小厮的脖子,语调似充满歉意地道:“抱歉,我很想放过你,可......是让你刚刚想拿匕首杀我呢。”
言罢,许扶清笑意不减地站了起来,红得妖冶的衣摆如流水般滑过台阶,黑色的靴子缓缓地往一个方向去,院中的尸体安安静静的。
没走几步,一抬头便看到了林少如。
谢宁也在。
许扶清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林少如却把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冷冷道:“若想她死,你就再往前一步。”
这狗血的台词、狗血的剧情该死地令人熟悉,谢宁记得看小说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没想到现在轮到了自己,卧槽,真想打人!
亏她刚才还觉着林少如可怜,最可怜的是她才对。
对了,卫之玠呢?谢宁想起他,四处看看,发现找不到他的身影,院内只有交错地叠在一起的尸体,看得她毛骨悚然。
放眼看去,没有熟悉的白衣。
也是,如果尸体里有卫之玠,那么她现在也不会好好地站在这儿。
黑色的靴子停下了,红衣少年抬眸凝视着谢宁。即便许扶清已经尽量隐忍了,但她还是能从他面上看出来一抹几乎克制不住的兴奋。
谢宁心中逐渐升起不良的预感。
“你要杀了她?”他声线微微颤抖,可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别的。
林少如貌似也能听出许扶清的语气不太正常,就好像暗含着一丝激动,是错觉?他不是对谢宁很是特别吗,怎会不在意她的生死。
停了停,林少如才道:“许扶清,你这是要耍什么花招?”
许扶清上前了一步,目露向往,笑着循循善诱道:“我没要耍什么花招啊,你动手吧,这样的话,我就能和谢宁一起死了。”
他又改变主意了,谢宁可以不用死在自己手上,因为他根本没办法下得了手,可他又不想她喜欢卫之玠,倒不如跟她一起死。
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呢。
林少如拉着谢宁后退了一步,微不可置信道:“你真是个疯子!”
谢宁虽然也不太能理解许扶清的脑回路,但还是认为靠人不如靠己,比起让别人救自己,她更喜欢自救。
就在此时,谢宁趁林少如失神,抬手撞掉对方的剑,飞快地扑向许扶清,他下意识地接住了她,淡绿色的裙摆跟血红色的衣摆交缠。
两人双双滚到尸体身上,血腥味扑鼻而来。
谢宁忍住呕吐的冲动,待缓冲几秒,脑子不再那么混沌,手撑着软绵绵的尸体坐起来,他们刚死不久,还没僵硬。
不过还是很考验她的承受能力,险些没晕过去。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谢宁深深地呼了口气,尽量控制不往下看,双腿还软着,一下子还站不起来。
“小夫子,卫夫子呢?”谢宁喘了口气,警觉地看着站在不远处、并没有过来的林少如,顺口问一句关于卫之玠的事。
许扶清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侧,沾了雨水后微黏在皮肤上。
他微微歪着头看谢宁,唇角弯了弯,不紧不慢地回:“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情定二
谢宁转过头, 望着许扶清素不染尘的脸。
他骨相极好的手伸向她,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腕,指腹虚虚地压着皮肤,带着寒意, 旁若无人地扶她起来, 再用帕子将她不小心沾到血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有些血液粘稠得很,雨水淋下来也不能完全地冲掉。
谢宁忽然觉得他那双含笑的狐狸眼比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更恐怖, 压得她差点儿喘不过气。
雨还在下, 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冰冷五指时而擦过她指缝, 给人错觉下一秒就会十指紧扣到一起,但每每到那个时候,他又会挪开, 转而擦别的地方。
谢宁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倍感不安, 许扶清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卫之玠死了?怎么可能。
她翕动着唇瓣,小脸有些苍白,“你,你说什么?卫夫子死了?”
少女的声音掺杂雨声传进少年耳中。
许扶清眉眼间一片平静, 擦完她的手才慢悠悠地抬起眼, 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带有一丝审视,唇畔浮起一抹嘲。
他没正面回答,笑问:“他死没死与谢宁何干呢, 我不明白,我才是你的夫子啊, 为何你问的总是他?”
语气微冷淡, 但其中的疑问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雨水打湿了许扶清整个身体。
绯色的衣裳穿在普通人身上兴许有些艳俗, 穿在他身上却有种难以掩盖的高族矜贵公子气质,含着一股难得的温润雅意。
可他始终不是寻常的儒雅少年郎,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谢宁努力地睁开被雨打得微微发疼的眼睛,喉咙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我。”雨水从张开的嘴巴里流进去,她不自觉地咽了咽。
死寂在弥漫,寸寸地吞噬掉被乌云笼罩着的林府。
“你好好地想想,待会儿告诉我答案。”许扶清顿了一下,笑得璀璨,容色映在雨里又虚幻又飘渺。
“不过谢宁若是想撒谎像往常那样糊弄我的话,这次能不能编得像样一点儿,嗯,如此一来,我便相信你了,因为...我想相信谢宁,所以会相信你的。”
谢宁闻言睫毛颤了一下,一颗雨水凝成的水珠滚落。
因为想相信她,所以会相信她。
他到底在做戏玩弄她,还是发自内心地说出这些话?可倘若是做戏,那么他的演技未免过于精湛,谢宁分不清是真还是假的。
她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局外人跟局中人由始至终都不在同一条线上。
但,她如今是局外人还是局中人呢?
林少如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高高地举起那把剑,直愣愣地刺向许扶清,一只白皙柔软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它,血液滴答滴答地落下。
那只手是谢宁的。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帮许扶清挡下这一剑,林少如愣在原地,“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年就快速地转过了身,带着水的指骨用力地一敲,不知敲中了林少如的腕骨哪处。
只这一下便毫无征兆地打落他持着的长剑。
哐当,长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继而,许扶清腕间一转,铜铃铛一下一下地晃动,叮当叮当地响,像一道优美的曲调,在瞬息间夺人心神。
只见他用力地压住林少如的脑后勺,狠狠地朝地面摁去,正中那些软绵绵的尸体,林少如原本姣好的五官被压得微微变形。
乍一看,跟那些尸体不分彼此。
许扶清曾踏过血水的黑色靴子此刻踩在林少如背部。
他弯下腰,高高束起来的墨发同红色发带垂落,越过肩胛骨,坠在脸侧,弯眼一笑,言辞轻缓地道:“谢宁不想死呢,那你只好死了。”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就连离许扶清最近的谢宁都未能及时回过神来。
不过她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觉得手疼,疼死了,自己当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只知道不能让他被刺中。
谢宁最无奈的事就是她的性命跟许扶清、卫之玠的连在了一起,所以这是潜意识驱使自己做出来的举动,可是疼就是疼,她疼得几乎要龇牙咧嘴。
傻。
傻!
谢宁现在只想到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许扶清是谁?怎么会被刺中呢,就算他当时背对着林少如那又如何,一样有法子避开的。
她多管闲事干什么?
傻死了,谢宁都不敢太直视自己的伤口,血肉微微翻出,一道红痕分割着掌心肉,后知后怕,刚刚那可是剑啊,居然学电视剧那样握住了。
简直不要命了。
许扶清单手轻松地桎梏住林少如,眼睛看向谢宁多了一道血痕的掌心。
他目光停顿了不到两秒,另一只手掏出一张新的帕子,直接地掷到她的脸上,掩住了所有视线,见她想拿下,又轻轻地唤了声:“谢宁。”
很温柔,像是在哄人的语调。
就是这一声谢宁让她放下了抬到脸侧、准备扯下帕子的手。
无他,谢宁相信许扶清这样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不知道,很明显此时此刻也不是问的恰当时机。
帕子混着松木香和血腥味。
若上面单纯只有血腥味,谢宁也许会反胃、想吐,但恰到好处的松木香中和了难闻的血腥味,倒也没那么令人不适了。
谢宁眨了眨眼,陷在一片黑暗里,感受着袭来的风雨。
不远处的屋檐下,安然无恙的林夫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她既没开口,也没过来阻止,仿佛被压在尸体上的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朦胧的雨幕里,母子俩的目光对上。
忽然之间,林少如挣扎和反抗的动作停了。
他认命地闭上了双眼,以迎接属于自己的宿命,一把锋利的匕首自林少如喉咙插.入,再抽出来,鲜血争先恐后地喷出来,溅得许扶清雪白的脸满是血。
有些血溅进眸里,他眨了两三下眼。
林夫人见许扶清杀了林少如,仍然没动作,在全是身穿素色下人服的尸体中,那道红色的身躯尤为惹眼。
要死了。
终于要死了,这个孽种终于要死了。林夫人嘴角动了动,歪着头地看着站在雨中和尸体中央的许扶清,不言不语的。
谢宁虽然没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能听到动静,心脏一紧,摸黑地走了几步,踢到了尸体又赶紧停下,声音微微发涩,“小夫子?”
等了几秒,才听见他的答复:“我还在。”
嗓音穿过雨水传来,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