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三日后,衡玉持帖登门,赴了姜雪昔的生辰宴。
“姑娘和各府的小娘子们都在园子里赏花呢,吉小娘子请随婢子来。”姜府的女使恭谨又和气。
衡玉道了声“有劳”,便带着翠槐随那女使去了园子里。
姜家设宴于晚间,衡玉提早一个时辰登门,已不算早,有的小姑娘甚至一大早便过来了。
姜雪昔身为京中一等一的贵女,却甚少与人往来,此番得了请帖的姑娘们多是既惊又喜,加之多半又得了家中授意,生辰礼备得贵重,来得也一个比一个早。
深春时节,百花斗艳,原本在花丛间说说笑笑的女孩子们,见着衡玉出现,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怎会是她……”
“她怎么也来了?”
有人小声议论着。
于那一众或好奇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衡玉回以大方笑意:“诸位娘子真是人比花娇,往此处一站,倒显得这满园子的花儿都黯然失色了。”
她上来就这么一句夸,且顶着一张如此容易迷惑人的脸,那些女孩子们一时怔住,有人微红了脸,有人回过神来露出笑意:“吉姑娘哪里的话,分明是你一出现,才把这些花儿都比下去了……”
“是啊是啊,吉娘子当真不负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号……”
有女孩子开始围了上来。
人与人之间的氛围有时便是如此,有些人不过是在一句话间,便能将氛围扭转。
不远处的姜雪昔也已走了过来,眼中笑意真切:“我道怎如此热闹,原是吉小娘子到了。”
“姜姑娘。”衡玉笑着福身。
姜雪昔也与她福身间,视线落在了衡玉腰间玉佩旁,另外系着的那只宝蓝色荷包上,目光一时间怔住。
第180章 小郡主拜师
“吉姐姐!”
此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朝衡玉快步小跑了过来。
她亲昵地抓住衡玉的衣袖:“吉姐姐,你竟也来了!”
衡玉点头,笑着抬手替她扶了扶跑歪的珠花:“小阿柳也来了。”
马尚书本就属姜正辅一党,马映柳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且今日来的姑娘这样多,几乎是城中叫得上来的贵女们都到了——她与姜家姑娘不算十分熟识,这些姑娘们自然也是一样。
如此看来,她此番受邀,似也没什么特殊的?
“还好吉姐姐来了,我正觉无所适从呢……”马映柳小声对衡玉说着,面上很是松了口气。
“映月,那是你家刚回京的二妹妹吧?”一旁有小姑娘轻轻捅了捅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怎么会认得那吉家姑娘?”
被好友这般一问,方才又屡屡因为妹妹的大胆言行而觉面上无光的马映月微微皱眉,道:“二妹,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挽着衡玉的马映柳眨眨眼睛:“大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我听着呢。”
“……”马映月听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底皆是恨铁不成钢之色。
“听说这位马家二姑娘自幼便不在京师,是刚被接回来的吧?”
“倒也难怪……”
四下低声交谈声不断,视线多是聚集在了衡玉身上。
“吉姑娘,我听说你蹴鞠踢得极好……上回在晓茗先生的诗会上,还赢了那些书生举人,得了头名呢!”有性子活泼的小姑娘围着衡玉问。
“我也听说了!吉姑娘可真厉害,竟连那些男子都赢得过!”
衡玉笑道:“同生为人,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做学问无分男女,用心皆可有所成。”
几个女孩子只觉这说法颇新奇——女子当真也能做学问吗?
此时有人在背后轻轻扯了扯其中一名女孩子的衣袖,将人拉远了两步,悄声道:“你们同她走得这般近作何,就不怕名声遭到牵累?”
“她如此声名狼藉,我阿娘说,她多半是嫁不出去了……”
“说来你家中最近不是正替你议亲么……且还是离她远些吧,免得受她连累,再影响了你的亲事。”
被身边人这样一说,那个女孩子神情犹豫了片刻后,到底还是没敢再往衡玉身边凑。
这些话衡玉亦听在耳中,并不觉得哪里稀奇。
且这些话也并不算难听,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罢了。
若人人都因为得了她一句缓和气氛的夸赞,便都对她摒弃成见,与她有说有笑,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想要改变这些成见,非只言片语、一朝一夕之事。
“我本还以为京中的小娘子们个个都如吉姐姐这般呢,没想到同我们那儿也没什么两样嘛。”马映柳撇了撇嘴道。
见她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马映月再次开口,语气重了两分:“二妹,快过来,今日出门前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马映柳无奈看着她:“我说了不给你惹麻烦嘛,我也没惹麻烦呀。”
马映月听得一噎。
她是让她过来,不是要她回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什么都说!
她恼得一时红了脸:“……那你现下是在作何?”
不正是在给她惹麻烦吗?
“我在同吉姐姐说话啊。”马映柳微仰起下巴:“大姐姐有所不知,我往后可是要拜吉姐姐做老师的!”
“什么?”马映月听得瞪大了眼睛。
“老师?”有人嗤笑出声,取笑道:“不知吉姑娘做老师要教授些什么,蹴鞠?喝酒?还是斗蛐蛐儿呀?”
“还是给燕春楼的花娘们作画?”
“该不是教人养童养夫吧?”
“你们瞎说什么呢,吉姑娘的本领可多着呢。”
女孩子们声音娇软清脆,便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语调也仍旧天真烂漫。
衡玉听着也并不觉得生气。
直到有一道声音紧跟着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是,吉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外头那几年,必然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只是吉姑娘敢教,你们敢学么?”
衡玉眼中笑意淡了淡,扫向那说话之人:“敢问令尊可是闵侍郎?”
“是……是又如何?”被她这么盯着,那女孩子脸上有些不自在,却仍强撑了气势。
衡玉看着她:“不如何,只是回头我少不得要让人去问一问令尊是如何教女的,竟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上不得台面之言。”
不远处正朝此处走来的一名小小女孩听得这般动静,拦住了要上前通传的姜家女使。
“你……你说谁上不得台面!”那闵家四姑娘怒极:“我方才所言难道不是事实吗?满京城里谁不知你流落在外数年,名节尽毁!亏你往日里还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如今只不过是说上一句实话,提了一嘴而已,你便要恼羞成怒了!怎么,你还想将我生吞活剥了不成?”
这话可谓十分诛心难听了,仿佛字字都在戳人痛处。
有些女孩子已觉出了不适来。
姜雪昔听得也皱了眉,正要开口时,只听衡玉声音平静:“恼羞成怒的是你才对,你不必羞恼之下便试图混淆视听。我的经历,无甚不可提的,谁都可以说一说。甚至你若当真想知道,但凡是善意发问,我也尽可告知于你,只当作一段小事说与你听。”
“你认为我名声尽毁也好,或是觉得我这段往事叫人羞于启齿、为免被牵累名声与我这等人敬而远之也罢,这些皆无可厚非。”
衡玉定定地看着那面色涨红的女孩子,道:“可你不该于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人的不幸遭遇随口拿来打趣,哗众取宠。流落在外也好,遭人拐卖也罢,所谓失了名节,本就是世人强加于女子身上的不公说法。你同生作女儿身,不以其为不公,反倒以此为笑柄来取笑讽刺一个与你素无过节之人——我作为被你取笑的那个人,不说你一句上不得台面,难道还要夸你风趣幽默不成?”
“你……”闵四气得浑身发颤,一时被激得口不择言起来:“……好,就算你流落在外不是你的错,可你失了名声还不以为耻,终日抛头露面不说,且还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同那些下贱的风尘妓子混迹一处,简直伤风败俗!”
马映柳忍不住皱眉小声道:“嘴欠就是嘴欠,说再多不也还是嘴欠?”
马映月悄悄瞪她一眼。
“风尘妓子,纵是以色侍人,出卖皮肉,却也非她们所愿。”衡玉依旧不见恼色,看着闵四,神态愈发沉静地道:“在我看来,可怜之人努力求生不为下贱。你此时可以站在这里肆意轻贱她人,并非是你高贵圣洁,而是你比她们幸运而已。不曾做错的人,为何要以自己的不幸为耻?该感到可耻的人,应当是说出了这样一番无知无德之言的闵四姑娘才对吧?”
“你说谁无知无德!”闵四只觉受了莫大羞辱,咬牙切齿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仗着有永阳长公主撑腰罢了!谁不知你家中早已衰落,你先是没了祖父,而后又丧父丧母,偏生你好端端地回来了,谁知道你是不是那天生克人的……”
“好了。”一向柔软的姜雪昔开口打断了闵四的话,微微皱眉道:“闵四姑娘倘若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便还请移步别处吧。”
“姜姑娘……”闵四一时愣住,委屈不已:“这怎能怪我呢,大家都在这儿听着呢,分明是她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她说着,看向身边之人:“你们倒是都评评理呀!”
说话间,抓住了一个粉衣少女的手臂:“晚晚,你怎么也不说话?平日里你不是也常说……”
“好了好了。”那少女连忙打断她的话,表情复杂地道:“阿婧,你今日是不是有些身体不适?不然我陪你回去吧……”
她私下虽是也说过这吉家姑娘名声有损,但正所谓骂人不揭短,当着人家的面儿说,那不纯纯是脑子有坑,没事找骂么!
且说又说不过!挨了呛还要嘴硬!
更紧要的是,今日可是姜家姑娘的生辰,再这么闹下去要如何收场?
少女嘴上哄着闵四,心里却已经呕死了,恨不能抡个棒槌来将人敲晕才好。
“说得可真好!”
此时,一名八九岁的小女孩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宫娥。
这是谁?
见对方虽年纪小小,身份却显然不一般,女孩子们一时都下意识地噤了声。
闵四也安静下来,朝那小女孩看去。
“姑娘,是嘉仪郡主。”姜家的女使快步来到姜雪昔身边说道。
姜雪昔微怔,而后忙施礼:“臣女见过嘉仪郡主。”
嘉仪郡主?
那不是太子殿下的长女吗?
众人多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嘉仪郡主,都连忙上前行礼。
衡玉也跟着众人一同见礼。
她倒是在永阳长公主府上见过这位嘉仪郡主一面,但也已经时隔四五年了。
“不知嘉仪郡主到此,有失远迎了。”姜雪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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