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他手指修长,将那纸张缓缓打开,搁在了桌面上,推到了段怡跟前。
“若这是段三的考卷,那崔某已经答完了,你且看看,能不能夺得头魁。”
崔子更说着,托着腮,静静地看着段怡,眼波流转之间,段怡只觉得自己心像是被扎了一下一般,一下子红了脸。
好不要脸!
她想着,低头一看,却见那上头,同那苏王爷一般,一二三四条的,写得清楚明晰,就差她盖印章了。
“你莫不是同苏王爷串通好了的?这长渊殿是有什么邪性不成?”
她来京都喝个酒,竟是喝出了总裁签合约的范儿,这一张接一张啊!
“段三且慢慢看着,你的疑问,一个个问,我一个个答。今日你有何不解之事,崔某已经准备好了,个个都有答案。”
崔子更说着,竖起第一根手指头,“段三想问,天下只有一人为主,是你还是我?”
“我倒是可以为阿怡,做那后宫男皇后,兼大内第一神厨,你看如何?阿怡的江山做不得嫁妆,我的可以呀!”
段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莫不是被妖怪附体了?还是个迷惑人心神,制造幻境的千年狐狸精?”
“自是不是。这个问题,我有两个答案”,崔子更神色镇定的说着,想来一早就想到了,段怡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没有直接说答案,却是先问道:“阿怡可还想同我继续打仗?”
段怡摇了摇头,“若是要开战,我便不会只领着苏筠韦猛进京都了,直接大军围城如何?”
打仗生灵涂炭不说,还越打越穷,她到如今积攒了这么点小钱容易么?
“子更亦是如此想的。于是我们可以东西两国并立,阿怡在西面做国主,我为国后;我在东面做国主,阿怡为国后。”
“第二个答案,咱们两军合兵,两帝并立,共享天下。阿怡喜欢哪一个?”
段怡听着,目瞪口呆。
“阿怡这般聪慧,又岂会想不到?你只是觉得同我成亲是个麻烦事,不如割断情谊来得轻松罢了。唉,没有办法,谁叫我心悦阿怡,远胜阿怡心悦我呢?”
“自己个寻着了一个石头人,那便是跪着,也是要爱完的。”
段怡瞧着崔子更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忍不住掐了自己个一下。
这屋子里的熏香也没有甚问题啊。
这些办法,她不是没有想到过,可她毕竟是后世之人,想到这些不难。可崔子更呢?这世道男子当家做主惯了,崔子更更是心高气傲之人。
男皇后什么的,他究竟是思量了多久,方才想到,然后轻松脱口而出的?
段怡想到这里,心中无比的复杂。
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崔子更,一端是她打下的江山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她选择了后者。
崔子更伸出手来,在段怡眼前晃了晃,却是又伸出了第二个手指头。
“以我对阿怡的了解。这第二个问题,定是要问,这富贵人家,往往妻妾成群,何况是帝王之家?若是大臣为了子嗣劝谏,我当如何?”
“我若是说,此生只得阿怡一人,再无二心。你定是不信,张嘴就来世事难料,人心难测,谁知晓日后色衰爱弛,我会不会变心?”
崔子更说到这里,一脸的委屈,“其实这个问题,我比阿怡更担心。为了让阿怡日后不见一个美人儿便丢了魂……”
崔子更说着,手指指了指段怡面前的那张纸,“呐!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江山都能打下来,那些乱说话的人,岂能打不下来?旁人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若崔子更他日有了二心,我手下国土,皆属于你。若段怡有了二心,你手中国土,皆属于我,你可敢赌?我可以,若是不够,可以再加上命一条。”
段怡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的说道,“我哪里就是见异思迁之人?”
崔子更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段怡。
段怡老脸一红,咳嗽起来:“你将我的话都说完了,我要说什么?”
崔子更站起身来,拿起一旁小炉上煮好的茶水,替段怡斟满了。
他又新添了些水,那小炉便重新烹煮起来。
“阿怡不是说了么?你我二人,像是照镜子一般。你了解我,我自是也了解你。”
崔子更说着,转身在段怡跟前坐了下来。
“阿怡可还有要问的,崔某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那么当初你在苏州时说的话,可作数?如今我们二人各得半壁江山,天下没有比你我二人更加门当户对之人。”
“我们可以按照约定好的,谈婚嫁之事了么?”
崔子更说着,神情愈发的认真,“我崔子更,愿一生与段怡同行,待以全部真心。”
段怡只觉得心中发烫,便是不用手去触碰,她都知晓,自己的脸上如今像是那火烧云一般。
大殿那边的丝竹声隐隐传来,段怡觉得自己好似,还听到了苏筠的嬉笑声。
她没有看崔子更,却是朝着窗外看去。
这书屋僻静,窗户之后,有一小处庭院,院子里头静谧得很,草地绿油油的,有几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麻雀,在地上啄来啄去的,时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好似一下子,安心了下来。
段怡转过身去,看向了崔子更,“你这答卷,也就勉强通过罢。”
第三七四章 长渊盟约(五)
这话一出口,段怡只觉得心头一松,竟是抑制不住地觉得愉悦了起来。
崔子更瞧着她的模样,满心欢喜,他的手有些轻颤,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面上却是瞧着镇定无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怡可记住今日之言。”
段怡瞧着他那修长的手指,指甲盖都抖出了重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崔叔叔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透着欢喜,便是那造字的夫子瞧见了,怕不是都要感叹,那喜字怕不是从你脸上拓下来了吧?”
“都这样的,还端着。那端不稳托盘的茶博士都应该拜你为师才是。”
崔子更听到段怡这熟悉的阴阳怪气之声,忍不住笑了出声。
“哪里比得过段小将军,我便只能做那茶博士的老师,不像段小将军,那《国风》里的卫氏女见了你,都得连夜修改诗文。”
“段怡耽兮,犹可说也;子更耽兮,不可说也。”
段怡瞧着,佯装搓了搓手臂,“你今儿个做菜,可是少了芝麻?这般叽歪,叫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捡起来倒是能以鹿当马充数了。”
她说着,忙将桌上那张纸一推,推回了崔子更面前。
“这盟约盟约,哪能光你一人说?也该听听我的才是。”
这心中下了决断,段怡亦不是含糊之人,襄阳城中还有不少事等着她来做,且虽然美色当前,她却是并未忘记,此番来京都是来做甚的。
“先前我来信,同你说过了。这京都乃是你同苏王爷打下来的,我没有占上一份的道理。如今我同苏王爷两处合一,你那黔中成了海中孤岛,便是你想管,那也鞭长莫及。”
段怡想着,眸光一动,“但你之所以能够拿下京都,我替你剿灭陇右,又在襄阳城牵制了沈青安主力。这婚约归婚约,国事归国事,不可混为一谈。”
“且此番打跑北蛮,苏王爷亦是出了大力气。我们不要京都,你把黔中给我。”
段怡觉得,说起正事来,她的口齿都变得伶俐了不少。
果然美色误国,她这个人,还是有多昏君的潜质。
“当初咱们一道儿在锦城拿了河山印。后又一起拿了黔中。出苏州时,咱们商定好了,你得黔中,我助你拿下江南东道,那河山印算是我一人的。”
“如今我得知,那河山印藏的东西,就在京城之内。这回若是得了宝物……”
崔子更心情大悦,冲着段怡频频点头,“嗯,都是你的,韦猛同苏筠驮不动,我可以替你驮。左右我本就家财万贯,阿爹阿娘都有留给我……”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
她就知晓!她周边只有她一个人穷!段思贤同顾杏,可是一个枣儿都没有留给她!
她想着,幽幽道,“我拿黔中,按照里头有苏王爷一份。那河山印的羊皮卷,当初也多亏了苏筠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块。如今他退守江南西道,是我占了他天大便宜。”
“若当真有重宝,我当分他作为补偿。”
崔子更闻言并不意外,段怡惯常如此。
旁人待她一分坏,她定是立即还回两分去;旁人待她一分好,她亦是不忘十分报。
段怡迟疑了片刻,瞧着眼前的崔子更,还是道,“如今百废待兴,你叔父尚未抓到陈鹤清,我亦是刚刚收回陇右。虽然打了胜仗,但未必就人人服气。”
军心岂是一日能定的?当初她打下了襄阳城,便迟迟不按兵不动,为的是什么?那些兵卒并非乃是傀儡,你按了机关,他便待你事事忠心。
且他们之所以如此畅通无阻,乃是因为二人皆是武将出身。那些世家大族,还有文人雅士,并未掺和进来,因为打仗不是他们所擅长的,这时候不是他们的战场。
可天下大定之后,便是不同了。
段怡几乎可以预想得到,马上就要有一池塘像祈郎中这般的青蛙鸭子,天天围着她呱呱呱,嘎嘎嘎了!
崔子更点了点头,“阿怡是想要晚一些成亲?”
段怡见他一脸失望之色,有些心虚不已,刚要开口。
却见崔子更又道,“理应如此。若是仓促成亲,岂不是委屈阿怡?且你年岁小,父亲刚亡故,按理说正在孝中。从前打仗只讲拳头不讲理,这会儿若是太平了,讲理的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了……”
“怕不是咱们多吃了一口红烧肉,他们都恨不得上一百份折子,骂你奢靡。更何况涉及孝道,他们能给你出书!”
二人对视一眼,于未来皆是一脸无语。
段怡叹了口气,“可不是,我倒是不怕被骂,我就怕我把他们骂哭了,他们写史书的时候,死劲儿编排我。”
崔子更亦是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我还想着,大殿上的柱子,是不是得用绵软之物包起来,不然我怕他们气得撞柱子。”
崔子更瞧见段怡一脸认同,嘴角不由得往上翘了翘。
“如此也好。也叫阿怡瞧瞧,我这答卷,并非是光说不练花架子。一年为期可好?这一年里,阿怡担心的:我需要借助世家力量,联姻;大臣担心子嗣,充实后宫……”
“他们觉得我们两国并立,我于你国做皇后太过荒诞,上表讨说法……阿怡担心的种种,皆会出现,子更说得再多,不如你瞧我如何做。”
“一年之后,百事全消,阿怡且安心同我成亲,可好?只不过,这信物阿怡得先收着。”
崔子更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来,轻轻地放在了段怡的手中。
段怡低头一看,那玉佩样式古朴,玉质温润,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这是我阿娘留下的,家中世代相传,乃是一对,这枚便给阿怡。”
段怡感觉到手中的温度,听着崔子更那荒唐,却又不荒唐的话,心中暖洋洋的。
崔子更已经把她要走的路都走绝了,她便是想要再寻借口,这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从何处寻起!此子简直就是逼婚界的卧龙凤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