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间
又有姑娘悄悄凑近苏宝珠的耳朵,小声道:“其实苏慕泽的事……我们也能猜出一点,但既然她已经病愈,我们也就知道她大概是什么情况了。珠姐姐不必担心。”
“很多流言无法自证清白,也无需自证清白,以毒攻毒,才是良计。”
“相比之下他们反而更难解释呢!”
苏宝珠愣愣点头,看着这些姑娘鲜妍的笑容,一瞬间有些恍惚。
冯如馨忍了又忍,一直在试图开口。但不知道如何说开场白。不过也用不着她说了——
她的侍女溪奔骑马疾驰而来,单膝跪地。起身后看到眼前的一群人,在冯如馨点头后,说道:“苏二小姐列的名单里余下的一个伊氏,住三元里独间小院的,根据热心百姓的线索,在京郊外的庄子上找到。现已摸清她带来的所有礼物来处,对通奸对象供认不讳,现已联系京卫所兵众前往将通奸对象逮捕。”
其他姑娘都只是寻常听着,认为这是一条很寻常的消息,伊氏?怎么了,姓氏是比较少见啦,但是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然而下一秒,溪奔开口,平地一声惊雷。
“不过罪名有些不好定,与伊氏私交最为亲厚的,是武哲伯公。”
溪奔说得委婉,连苏宝珠都眨了下眼。
气氛像是音乐高潮前的一瞬微妙停顿,只是稍稍延长了下。下一瞬,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一瞬都喷茶了。
“武哲伯公不就是孙彬成他爹吗!”
“这也太离谱了!”
“传言武哲伯公府上安定和睦,后院只一婢女升的妾,在后院里点缀罢了。没想到竟养外室……”
“看样子这外室不安其室,暗地里做了接客的勾当。”
“其实一直有传闻武哲伯府上收支不太好,孙大人有的只是闲职,因此震慑不住,下人许多偷奸耍滑的。”
“孙家的府上倒不是干净,而是被孙太太卖光了。很久的事了,还是府上的一个伯母爱说闲话,我才听说的。”
“不怪乎伊氏是暗娼,伯公如此,伊氏一哄,可不是就晕头转向了?”
苏宝珠听了两轮,才恍过神来。
系统:【噗哈哈哈哈哈,怎!会!如!此!】
苏宝珠:【我都听傻了,没见过这个阵仗……古代这么刺激的吗?】
第16章 第十六片瓜
孙家的事原本……也不算大,父子都狎妓很正常,那父子都狎过同一个妓不是也挺符合逻辑?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孙家倒霉,赶巧撞上了燕朝版严打。
武哲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世袭勋贵,本身又是从六品的闲散官员,按律法都要申报免官降刑。因此大理寺卿了解完整个案件经过之后,毫无遮掩地将孙家父子的大名都写在了廷议奏折上,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和第二个。
原本朝会上风调雨顺的都没什么事讲,皇上还挺开心,结果看到大理寺的奏折脸色就沉了下来,问情况。大理寺少卿便据实相告,伊娘的事,孙彬成的病,孙家去苏家求缓和关系拉了两车礼物,都没瞒着。
皇上听着直接把奏折摔了:“猪狗不如!朕听着恶心!”
按照燕朝律法来说,孙父只要辞官降爵,孙彬成只要丢世子之位再赔点钱,事情也就过了。但燕朝最大的法律还是皇上。皇上大怒,孙家父子的头衔就被直接撸空,身份变成了平头百姓,流放一千里。
不仅如此,因着圣口玉言,刑部动作很快,孙家父子的流放罪飞速入档,择日从昌明街出城。
一些有头脑的商贩听说了孙家父子流放的时间,特地预定了昌明街的前排摊位摆摊。因着那些流言,这事儿确实也算全城皆知了。
到了孙家父子正式流放的那一天,摊位多又热闹,一些百姓是来看孙家父子热闹的,更多百姓却是看摊位热闹,来逛街的。一时间,竟有庙会般的热闹。
安如兰,寻常百姓,靠着一手织布绣花的能力帮衬家里。绣得累了,又见着热闹,请示了父母就出去看热闹。
挨挨挤挤到城门口熟悉的摊贩面前,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前可没这么热闹过!”
摊贩见是认识的女孩子家,笑着摆了摆手:“说来可稀罕,这父子同嫖一妓,被皇上派的人抓到了,皇上当即斥责他们‘猪狗不如’!不少人来看这猪狗不如的人是长什么样!——来一碗豆腐脑?”
安如兰见这摊位后头已经坐了好些男男女女的人,热闹得很,也聊得起来,索性点头:“中碗,调料多加点。”
“好嘞!”
摊贩说话间就捞出一碗白花花的豆腐脑,浇上调味汁,端到她的桌子上。安如兰随意拿勺子喝了两口,注意力就彻底移到谈笑的其他人身上。
“说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儿子和父亲养的外室勾搭在了一起。父亲倒算是带了绿帽子!”
“大的那个其实还好,就是孙家,平时还有些怕老婆的名声呢。儿子才是乖张的。供出了几十个相好的!据说和他同行的一些公子哥也有些!”
“据说小的那个因此败了身子,裤——”
“噫!”
说话的人被语气词吓了一跳,这才察觉到安如兰在,于是语气一僵,秉着不带坏小孩子的念头转了话头:“——裤、哭着说自己那方面不行了!”
安如兰眨了眨眼,没有深究,转而问道:“那这和孙父又有什么关系呢?看样子他似乎没必要被流放啊。”
聊天的人就哈哈大笑:“我倒是知道点内情,之前孙家不是和西南的苏家有联姻吗?结果孙家这个小的被抓的时候,苏郎中大人就在场!这才遮掩不住的!”
“好家伙,岳父逮住了女婿?”
“女婿原先不知道岳父在,还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侯府姑娘不解风情,容貌气质寻常,又傲气把不上手什么的,把岳父的爱女贬的是一无是处!”
“不仅如此,之前孙家已经被苏家逮过一回,孙家还招摇地送了两车礼物,结果回头就派人传流言贬低苏家!”
“这样子搞,你说苏家恼不恼?再看这,一个区区十五岁的瓜娃子哪里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还不是这个老的带头,所以皇上圣明啊,子不教父之过,老的不也丢去流放,还等着他去把儿子捞出来?”
安如兰听着下豆腐脑,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直觉让她三两下喝完豆腐脑,站起身——
一老一少两个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城门口,脖子和手上都有镣铐,监行的差役抱着刀在旁边不耐烦地站着。
“这个就是孙家人!”
“长得就那样吧,没好看的衣服衬托,也就没什么稀奇的。看来全是钱的功劳。”
“这小的……叫孙彬成是不是?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还挺厉害。”
“他们在等什么吗?怎么一直不走?”
他们确实似乎在等什么。
不少人路过,进进出出,也有人闲暇,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们。好奇的人很多,于是城门甚至开始拥堵。
差役皱起眉,开始烦躁了:“你等什么人?看这样子是来不了了,快点走,别误了时辰!”
“不可能……”孙彬成嘶哑着嗓子开口,“苏家人无视我,苏宝珠蔑视我,这种场合,她怎么可能不来看我笑话?”
差役嗤笑了:“看你笑话?你这一贯铜钱,让我陪你当个笑话!”
孙彬成艰难地摇了摇头,小声说:“不……不会的,她上次很愤怒地打了我两巴掌,我知道她还在意我……”他骤然高声,转头四处都用视线翻找了一通,终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近乎亢奋地吼叫道,“我知道她在意我!冯京令的妹妹和她关系好,她特地让冯京令抓我的!苏大人也会来!他上次看见我的时候也很愤怒!”
差役翻了个白眼,孙父也无法忍受,对着孙彬成的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逆子!只说是去访友吟诗,背地里竟做如此勾当,寒了岳家的心,让孙家沦落如此境地,连邱氏都不愿救你,你如今是彻底失心疯了不成!”
孙彬成被一脚飞出几尺外,捂着胸口半晌爬不起来。他索性就趴在地上,嚎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啊!苏大人,饶了我吧,我保证之后一定好好过日子,绝对不去嫖了!你家女儿脾气差,才学平平,奢侈无度,颜色偏偏太好,其他人家都不会爱重她,只会把她当妾看的,只有我会真心待她!刚好你连两车聘礼也收了,我现在身体不行了,绝对会老实的!绝对!”
第17章 第十七片瓜
一旁的群众被这一句话炸得议论纷纷。
“都得了花柳病,不能有孩子了,还要求娶侯府姑娘?就凭借一个老实?”
“啊呸,人家侯府的日子是奢侈无度吗?”
“这种老实人我可见多了,毫无优点,只有一点因为没钱而生的‘老实’,有钱就变坏!”
“不是,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能想着求娶侯府姑娘啊?这和求娶月宫嫦娥有什么区别?”
“理由更是无语,两车也够聘礼?之前有幸见过李家女儿出嫁,人家还没品没级的,已经是六十四抬了,两车够什么?垫桌脚?”
“我倒是知道,据说啊,花柳病得狠后,就会侵入脑子,让脑子都变坏了!”
“啊呀呀,我就说邻居家那个怎么脑子看起来不太对头。”
四处议论纷纷,孙彬成油然不觉,只对着“两车礼物”发散,一副苏家收了那两车礼物就该让女儿许配给他的架势。
孙父听着混乱到麻木,索性也跪下来了,哭道:“我生了个逆子啊!和我的外室私通,如今又疯了,连累得我不得好死!苍天啊,陛下啊,我拳拳忠君之心,不愿为了个逆子葬送了啊!”
看着几近疯魔的孙彬成,再看着老态必现的孙父,众人一时都有些恻然。就连安如兰都忘了先前的议论,也小小地叹口气。
“哒哒哒哒……”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行马队前来的声音,随后,人群像是避水珠分水一样分开。
就见一行二十来人,为首的是两个带棍的侍从,四周有侍从有婢女,中间簇拥着一个小姐模样的人。
众人齐齐下马,小姐笑靥如花:“呼,看样子是赶上了。”
安如兰眼尖,在马背旁看见了印上的“苏”字。
是武元侯府苏家!
安如兰心下一惊,连忙抬头看人。只见苏宝珠一身利落的胡服,带着胡帽,气质卓绝,令人很难去注意她的容貌如何。
安如兰想着,禁不住吞咽了一下,努力克制自己内心些许的失落。
孙家这么疯了,为什么苏家还要见他们?真的是因为在乎吗?
其他百姓显然也察觉到了,一时间众议汹汹。孙彬成也将几乎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向来人。
“……你还是来看我了对吗?”孙彬成的眼泪开始哗啦啦地掉,“我们自小的情谊,虽然你总是因为我不会下棋嫌弃我,但我们从前两小无猜的日子,你还记得吗?就因为我犯了这些许小错,就要如此对我吗?”
孙彬成对着苏小姐的方向扑过去,被侍从冷漠地持棍挡住。但他还是不由分说地嚎着:“哪个男人不去北里,哪个男人没有小妾?宝珠,我敢保证,你只要这次救我,说你不妒忌,说都没关系,去求圣上放我一马,我就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我会守着你过日子!”
安如兰听着摇头,如果是她,她才不会听信这鬼话呢!她爹就从来不去,只一家人安生过活!
但是,苏小姐是来听他说这些话的吗?
她就见着一个侍卫扶一个男子从马上下来,那个男子一下马就在旁边干呕,苏小姐凉凉开口:“所以我没让你用早膳。”
男子:“小姐……”
苏小姐:“吐完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侍卫拨两个陪你,够用了。”
“好,好的。”男子忙不怠点头,咬咬牙,越过孙彬成,朝孙父的方向去。
孙彬成意识到苏宝珠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渐渐小了声息,只趴在侍从的长棍上,侍从用力一抽,孙彬成就啪叽摔在地上,趴着再不起来。
苏宝珠的目光只在那个男子上。孙彬成便也看过去,却见那男子布冠皂袍,气质也寻常,是芸芸百姓的模样。那男子走向孙父的脚步甚至有些瑟缩,但站定后,渐渐也还是让自己站得稳。
男子咬牙开口:“你还记得你纵马掀翻过一家面摊吗?”
孙父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