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春芽得到了贞贵妃的鼓舞,却也没有好些,说话仍是磕磕巴巴:“奴,奴婢要告发贞贵妃私通秽乱后宫……”
说出这一句来,她横了横心,咬牙将贞贵妃交给她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奴婢今日亲眼所见,贞贵妃的赤色肚兜卷在经文殿的画轴中,还有皇上御赐之物冰砚……贞贵妃也送给了私通的奸夫,便是永宁寺的住持!”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
贞贵妃面上温柔的神情僵住,犹如五雷轰顶,身子颤了颤,手臂缓缓抬起,指向了春芽:“你这宫婢在胡乱说些什么?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永宁寺的住持也快步走了过来,冷着脸对春芽道:“女施主,你说你在经文殿亲眼所见?那经文殿乃是老衲打坐诵经之处,旁人不得随意进出,你又是如何亲眼所见?”
他招手唤来了经文殿的扫地僧,问道:“今日是你守院,你可曾看见过这位女施主进出经文殿?”
扫地僧摇了摇头,如实道:“小僧从子时守夜便在经文殿中,并未见过这位女施主进出……”
说罢,他顿了一下,在人群中寻觅了片刻,目光停留在了顾休休身上:“今日清晨倒是见那位女施主来过经文殿递送经文,刚巧那时住持不在殿内,小僧便让女施主将经文送到殿内的桌子上。此外,再无旁人进出经文殿了。”
扫地僧虽是如实道来,却无意间将顾休休推作了众矢之的。
周围的嫔妃和士族女郎皆是个顶个的人精,听到这里,便也明了过来,春芽压根没有亲眼看见什么肚兜和冰砚,根本就是得了宸妃和顾休休两姐妹的指示,在栽赃诬陷贞贵妃。
“太卑鄙了吧,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是没想到她们姐妹两人如此歹毒。有本事倒是自己出面来揭发,怎么还逼迫一个小小的宫婢顶罪,你瞧瞧那婢女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可不是吗!诬陷人也不寻个好由头,连永宁寺住持一个出家人都敢栽赃陷害,未免太过牵强离谱。”
“依我看,此事怕是宸妃娘娘授意的,那顾家女郎陷害了贞贵妃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该是宸妃想要争宠,便要顾家女郎助她铲除异己。”
……
即便女眷们说话的声音不大,皆是在悄悄议论,可皇帝毕竟不是个聋子,他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在此刻结出了冰霜:“都给朕住口!”
还沉浸在吃瓜看戏中的女郎们,此时在恍然想起,皇帝陛下还在一旁,纷纷噤了声,缩着脑袋再不敢吭声了。
皇帝抬手就给春芽来了一巴掌,直将春芽打得鼻血横流,脸颊霎时间便肿起来了一片红印:“贱婢,你可知出言不逊,污蔑嫔妃私通该当何罪?”
“昨日贞贵妃房中失窃,被贼人窃走肚兜与冰砚,一早就与朕说了。朕还当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窃走了贞贵妃之物……”
他看向了顾月,眯起了双眸,声若寒冰:“不过区区贱婢,怎敢诬陷妃嫔……宸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落在春芽脸上的一巴掌,那是打给顾月看的。
皇帝本就偏宠贞贵妃,此时宠爱的心上人遭人污蔑,自是火不打一处来。
他转头将视线落在了顾休休身上,紧皱眉头:“除你之外,无人进出过经文殿。朕给你一次机会,你如实说来,那失窃的肚兜与冰砚,可是被你放进了经文殿?”
说是给个机会,但顾休休知道,她若是认下半个字,那皇上就像是寻到了机会,定要说她品性不端,不配为东宫太子妃,要废除两人婚约。
佛苑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顾家老夫人站了出来,护在顾休休与顾月身前,迎上皇帝凌厉的眼神:“皇上是明君,岂会因一个宫婢三言两语,便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是我顾家女郎窃走了贞贵妃之物?”
一直沉默不发的皇后,此刻缓缓开了口:“本宫以为,这宫婢是受人买通,有意挑唆、诬陷宸妃和顾家女郎……贞贵妃以为呢?”
贞贵妃没想到向来不爱掺和宫斗的皇后,此刻为了挽回顾休休的声名,竟也是一脚插了进来。
她心底笑了笑,越多人掺和进来越好,待到她们被证据打脸时,便会一并被皇帝迁怒责罚了。
贞贵妃眼中含着泪,却还是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似是强忍着委屈道:“臣妾亦是如此想的,皇上息怒,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这时,便轮到了贞贵妃身旁的李嬷嬷出面了,她扶着贞贵妃的手臂,恼怒道:“娘娘失窃之物,便丢在昨日晚膳放斋前,只要让住持排查清楚,昨日是谁在放斋时不在斋坊,便能查清事实了!”
说着,李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女郎们之中寻觅了片刻,指着顾佳茴道:“这女郎,昨日放斋时曾去过温阳公主的寮房内更衣,你如实说来,可有瞧见什么异动?还是说,那失窃之物,并非是旁人所窃,而是你干的?”
突然被点到名字,推到风口浪尖的顾佳茴,一下慌了神,她不过是去更衣,怎么贞贵妃房中失窃,就成她做的了?
她慌张之余,恍然想起顾休休曾躲在贞贵妃的寮房外,神色鬼鬼祟祟。
昨日她问起顾休休在做什么,顾休休却只说自己被石子硌了脚,便扶着门框磕一磕鞋里的石子。
她本是想着顾休休不愿意说,那她便也不追问了,谁料此事竟是与贞贵妃肚兜失窃有关。
“不,不是我!我更衣离开后,就往斋坊走,但是中途瞧见了……瞧见了姐姐在贞贵妃寮房外。”
顾佳茴没有迟疑太久,此事本就与她无关,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至于旁人怎么看待顾休休,那便是顾休休的问题了。
此话一出,像是锤死了真相——连顾佳茴这个族妹,都亲口指认了顾休休,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淹没在人群中的刘廷尉,不禁神色担忧道:“长卿,你快去帮你的未婚妻求求情……”
话音未落,转过头才发现,元容不知何时已是走向了顾休休。
“都说完了吗?”他捧着手炉,不紧不慢停在顾休休身旁,眸中勾着淡淡的笑,却是不达眼底:“争执了这样久,父皇为何不谴人去经文殿看一看……”
元容顿住,轻笑了一声:“那所谓的冰砚与肚兜,是否在殿内?”
顾休休怔了一下,看向站在身旁,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元容。缓带轻裘,身形颀长,即便他什么话都不说,立在一旁,已是给足了人安全感。
两人视线相交,她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元容会知道。
就如朱玉所问的那样,顾休休一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贞贵妃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铺垫,可是有想过,如果她胆小怕事,谨慎小心,不去揭发贞贵妃私通,那些铺垫岂不是白费了?
被她谴去调查春芽的暗卫给了她答案——春芽是贞贵妃安插在顾月身边的眼线,并且春芽的父母兄妹都在贞贵妃手里。
贞贵妃大抵是没想到她会去调查此事,未曾设防,顾休休顺便让暗卫救出了春芽的父母兄妹,并压下了这个消息。
贞贵妃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既然顾休休不敢出来揭发,那就让春芽来揭发,反正春芽作为顾月殿内服侍的宫婢,人们只会认为春芽是受顾月指示。
再顺势将偷窃肚兜与冰砚的罪名栽赃在顾休休头上,不但姐妹两人都要受惩,皇帝也有了理由废除顾休休与元容定下的婚事了。
但顾休休偏不让贞贵妃如意。
她从经文殿离开后没多久,便让暗卫潜入经文殿内,拿走了肚兜和冰砚。
而春芽因父母兄妹被解救,念着顾月这两年待她的恩情,也已是被顾休休策反。如今的春芽,不过是在按照顾休休的吩咐演戏罢了。
现在到了收网的时间,元容却抢了她的台词——便像是他一早就知道了此事。
……难不成是东宫的暗卫告诉元容了?
顾休休朝他眨了眨眼,见他在笑,心中了然。便转过头,接着他的话,道:“皇上圣明,小女从未进过贞贵妃的寮房,更没有窃走贞贵妃的肚兜与冰砚……”
“如殿下所言,既然大家都以为是小女盗走贞贵妃之物,意图栽赃贞贵妃与住持私通,那皇上不如叫人去经文殿看一看,到底有没有春芽说的肚兜与冰砚。”
两人一唱一和,突然让贞贵妃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可此时醒悟过来,已是迟了。
皇帝紧皱着眉头,挥袖让人去查看。
那经文殿就在佛苑前头,可太监并着几个侍卫一同去搜查了经文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春芽所说的肚兜和冰砚。
几人空手而归,太监小心翼翼道:“皇上,经文殿内并未寻到贞贵妃失窃之物……”
闻言,皇帝与看好戏的众人们皆是愣住了。
合着吵骂了半天,到最后经文殿里压根就没有所谓的失窃之物。
若是如此看来,顾休休和顾月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贞贵妃一句私通,唯有春芽那宫婢咬住了贞贵妃和住持有奸情。
难不成就像是皇后所说,春芽是被人买通了,想要借此事给顾休休和顾月泼脏水吗?
若春芽是被人买通,那是被谁买通了?
贞贵妃失窃的肚兜和冰砚,又是如何跟春芽的说辞对上的?
顾休休深吸了口气,眼尾泛起红,眸中溢出晶莹剔透的泪水,话音都带着颤:“小女与宸妃娘娘皆不知情此事,亦不知晓为何春芽这婢女会血口喷人,偏要在佛苑内当众污蔑贞贵妃……”
“那贞贵妃失窃之物,更是与小女毫无干系,族妹只说在贞贵妃寮房外看到小女,却没有说看到小女偷盗贞贵妃的肚兜和冰砚。”
“若说起来,李嬷嬷怎么就笃定一定是昨日用膳时失窃了东西,又如何确定族妹会在寮房外瞧见什么?莫非……李嬷嬷受了谁的指使,是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事情彻头彻尾的反转,令方才还指责顾休休与顾月的女郎们略有些惭愧,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便被人当做枪使,对着姐妹两人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此时看到顾休休美人落泪,本就是内疚,再听她的辩解,却是觉得十分合情合理,不由都向着贞贵妃与李嬷嬷看去。
顾休休和宸妃被泼脏水,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那必然是贞贵妃本人了。
若是脏水泼成了,顾休休会因偷窃贞贵妃之物,帮助宸妃陷害贞贵妃与住持私通而被指责品行不端,声名就此毁了不说,跟太子的婚事也会就此作废。
宸妃则会因为诬陷贞贵妃,被皇帝当众责罚,失了威信是小,少不得要给顾家本族抹黑。依着皇帝偏宠贞贵妃的性子,说不准还要被褫夺封号,禁足思过。
而贞贵妃不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毁掉两个女人的前途与名声,自己还成了受害者,自然是要被皇帝好好疼惜怜爱一番。
这样的心机城府,简直是可怕!
眼看着自己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的,贞贵妃有些慌了。她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心思慎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谁料顾休休却根本没上当!
没上当就算了,还反将了她一军,趁她放松警惕时,将经文殿里的肚兜和冰砚都藏到了别处去,让前去搜查的太监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找到。
感受到皇帝头一次向她投来了质疑的目光,贞贵妃心跳卡在了嗓子眼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李嬷嬷跟了臣妾多年,绝不是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人……”
她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细指抓着皇帝的衣角,仰着下巴,抬头看着皇帝,眸中泪痕点点:“皇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看着那张向来温柔的面庞,此时哭得梨花带雨,皇帝不由有些心软。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顾休休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咽道:“贞贵妃说得是,小女也觉得其中有误会,不如当众审一审春芽,且看看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这话本应该由贞贵妃来说——春芽的父母兄姐都在她手里,她思虑周全,一早就想好了最坏的结局,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若计划出现纰漏,就让春芽背锅,死扛过刑罚,而后松口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只要春芽说自己看不惯宸妃,便设计偷窃了贞贵妃的肚兜和冰砚,想要给宸妃泼一盆脏水。
说完就立刻咬舌自尽,便是死无对证了——春芽一定会这样做,春芽该是很清楚,那一家四口的性命都握在她手里。
她原本很笃定,可不知为何,顾休休却主动抢了她的话。
贞贵妃越来越慌张,她不管做什么,都一向是会给自己留好退路,从不让自己身陷被动。
但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预知范围,对未知的迷茫让她越发恐慌,攥住皇帝衣角的手指都在不自知的颤抖。
皇帝发觉到了贞贵妃的异常,却并未往其他的地方想,只以为是她是因为被人栽赃陷害,没能洗清嫌疑而感到不安。
在他面前,贞贵妃从来都是善良而美好的女子,从不争宠,从不善妒,没有心计又待人和善温柔,娇弱的便像是朵花儿似的。
他俯下身子,握住贞贵妃发抖的手:“伊伊不要怕,朕会还你一个清白。”
说着,皇帝拧着眉头,看向那罪魁祸首的春芽:“若你现在道出幕后指使者,朕便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春芽浑身都在颤抖,方才挨了皇帝一巴掌,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鼻血。但皇帝却丝毫没有怜惜之心,见她毫无回应,便冷声道:“来人,上鞭刑——”
周围看戏的女郎纷纷向后退去,空出一块平地来,两个身形魁梧的侍卫上前拉扯着春芽,将春芽架了起来,又有两人手执长鞭,先后挥舞落在了春芽背后。
春芽面目扭曲地尖叫出声,面上皆是狰狞之色,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却咬死了什么都不说。
又是两鞭子打下去,霎时间,皮开肉绽,背后的布料被鲜血染红,露出小片皙白的皮肤。
春芽仰着头,再也撑不住了,痛苦又歇斯底里地喊道:“奴婢招了,奴婢都招了——”
她抬起满是鲜血的小脸,看向贞贵妃的眸中,却没有痛苦之色,暗含着一丝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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