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籍
蒋瑛翻身上马,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准备走时,远远瞧见一贯病弱的周徵也上了马。他身子骨看起来比前几日要好些,但面色依旧是有些苍白的,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绣着青竹纹样的氅衣,头上的玉冠戴得一丝不苟,身板本就很正的人在捏紧了缰绳的那一刻竟是隐隐有几分淮南王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这孩子,当初在宫宴上你不是同意退婚了么,如今盯着他瞧什么?”樊仙芝的两条吊梢眉扬起,她性子直,纵然跟儿女也不喜欢绕弯子。
“我只是问一问。”
“那你怎么不问别人,就问他呢?”樊仙芝顺着周徵的方向瞧了一眼。
她看重周崇焕这个亲家公的人品,总觉得淮南王府的孩子总是不会差的。所以当初御前退婚的时候,她心里还有几分芥蒂。总觉得是周家那世子猪油蒙了心,眼睛长在天上,这才借着身体不好为由退了婚。
可如今真瞧见这位世子,打眼一看,着实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相貌和才气那都没的说。可病弱也实打实是能看出来的。
这再如何出众,年寿不永也没什么用。
所以樊仙芝又庆幸起来,“幸亏当初你退了这桩婚,你爹爹非说他好,但我瞧,一个病秧子能好到哪里去。我的闺女,才不要嫁这样短寿的高门。”
“母亲,慎言。”
蒋瑛不知为何觉得樊仙芝的话刺耳的很,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周徵那头瞟了瞟。
她瞟周徵的那一眼甚是心虚。
瞧他神色清冷地盯着远方,并未向他们这里看,她才安下心来。
樊仙芝见蒋瑛冷了脸,也不想让闺女不高兴,所以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此番前往豫州,虽谈不上千里迢迢,但到那里左右也需要花上个十日左右的功夫。
豫州原本就有兵马,所以周崇焕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的死士,除此以外就是跟着他的蒋家。加上宋裕和周翦,左右也不过只有十来人。因为人不多,所以这几日大家的吃住都是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放假,我会尽量多更一点的。因为立的有关字数的flag总是倒,所以我就不立具体字数的flag了。但我会努力的,感谢看到现在的大家。
第34章 离谱
前往豫州不是儿戏, 所以车马一路疾驰,也就只有天黑赶不了路的时候才会在驿站内宿上一晚,若是周遭没有临近的驿站和客栈, 就会使些银钱借宿在百姓家里头。
前几日基本上天黑的时候, 大家就在附近找到了歇脚的地方,基本上歇上个四五个时辰就又出发了。可临到豫州之前, 一行人却在一个叫做丹红寨的地方被绊住了。
正赶上阳春三月,丹红江的碧波荡漾。
这寨子位于锦州的高山之上, 山路崎岖, 按照路线规划, 一行人原先是走不到丹红寨的。可偏偏周翦倒霉,知晓锦州的笔墨纸砚闻名天下, 碰巧又瞧见了一家卖生宣的铺子,便下马去仔细瞧。
那家的宣纸看着便是久藏的货,周翦只看了两眼就想着宋裕一定喜欢,便临时停了下来,拿了一吊钱去买宣纸,可到了铺子后又不知宋裕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所以又回头去寻他。
天下士子皆有一颗风雅之心。
宋裕自然也不例外。
但前几日容妃来闹了几场后, 他心中便总是有不好的预感。前世容妃也是这样跋扈的性子,但那时她哥哥没出事,她虽有过作恶的心, 却并未真的掀起任何的风浪。
可这一世不一样,这一世的变数太多, 纵然他也好, 周芙也好, 蒋厚也好, 都重生了,可仍旧不能精准地预料到后头会发生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宋裕这几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周翦热心地邀请他下马时,他本想着拒绝他,但碍于如今周翦已是太子,当众折了他的脸面也不好,这才神色淡淡地下了马,可还没走到那卖生宣的铺子前,就觉得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是个绣球。
耳边是围观百姓兴奋起哄地笑声和拍手声。他下意识地往对面的绣阁上看去,只见那绣阁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眉如远黛,唇似丹朱。正用帕子掩面小心翼翼地瞧着他。
“兄长,你这是被看上了。”周翦也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绣阁,然后讷讷开口。
宋裕神色一冷。
有关锦州,在上一世的时候,他就听到过一些传言。
说这个地方不信奉父母之命。
也不信奉媒妁之言。
他们在婚俗一事上信达达。
达达是锦州十六寨的保护神,象征天意。
所以锦州的女儿们但凡到了该出嫁的年纪,都会从寨子里出来,在亲友的敲锣打鼓下来到城中指定的绣阁之上抛绣球选夫婿,被绣球砸中的人,无论你是外乡人也好,本地人也罢,都逃不掉。
“这新郎倌长得可真俊啊,看着就是个读过书的人。”
“丹红寨的这秀丫头真是好福气。”
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正兴奋地讨论着,便遥遥瞧见一男一女喜形于色地从绣阁上走了下来,粗布麻衣,三十多岁的年纪,大约是绣阁之上那姑娘的兄嫂。
“这位公子,今日我家秀衣的绣球刚巧砸中了你,那便是达达赐予你们的缘分……”
秀衣的嫂子忙笑着走到宋裕面前。
同行人的车马皆停了下来,都又是好笑又是觉得离谱地打量着这一幕。大家都是自己人,又岂会不知道周芙同魏王背后这位宋尚书之子是有情的,风月之事,向来能让人解乏,所以此刻,也没人前去解围。
“蒋姑娘。”
蒋瑛捏着缰绳正忐忑地瞧着这一幕,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是周徵的贴身近侍陈嵩。
蒋瑛应了一声,问,“何事?”
陈嵩似是在斟酌词句,想了半响,又觉着不管怎么斟酌这话说的都不太合适,可念及自家主子,又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二爷让您务必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公子瞧,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将今日这场戏复述给您的好友,也就是咱们的小郡主听。”
人言否?
蒋瑛不可置信地回头瞧着周徵,只见他此刻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当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如若他那身子能不怕上火,吃得了瓜子,怕是此刻真的会让小厮给他备上一盘瓜子,一面嗑一面看。
“疯子。”
蒋瑛恨恨地骂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紧张地瞧着宋裕。
局外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但局中人却云淡风轻地弯下腰,抬手将绣球捡起来,重新递给了面前的这对兄嫂。
“走吧,殿下。”
宋裕温声开口,他神色依旧温润,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清冽。
蒋瑛前些日子瞧惯了宋裕对周芙那一幅认打认罚的乖顺的样子,也是到了此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能一路辅佐周翦坐上东宫的位置,怎么可能是个温润的角色。
雷霆手段,清冷疏离,才是他。
“好,兄长。”
周翦忙应声。
“诶。”
“你怎么能走?”
“我们家姑娘清清白白一个人,绣球砸中了你,你就得娶她,你要是不娶,我明日就让她吊死,让你身上多一条人命!这喜事儿还是丧事儿,你自己瞧着办吧!”
秀衣的嫂子收敛了笑意,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让她吊死?
还能让人吊死?
“你做什么梦?”宋裕从来最恨受人裹挟,忍不住嘲讽笑笑。
蒋瑛向来古道热肠,一个翻身也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相较于宋裕的短短一句反问,她的话明显更多些,“人家活生生一条命,你纵然是她的嫂嫂,也得讲王法。这大梁境内,就没有人让人吊死这样荒唐事情!”
蒋瑛说着,忍不住向绣阁之上多瞥了一眼,只见那穿着嫁衣的年轻姑娘早已经放下了掩面的帕子,正担忧地往他们的方向瞧。她生得好看,但很瘦弱,姣好的眉目之中透着浓浓的胆怯。
蒋瑛见那姑娘这个样子,心里忍不住更加犯上一阵心疼来。明摆着这对兄嫂从未好好待过她。
“王法?”
“咱们这里这么多年都是绣球招亲的,小姑娘,你还是头一个来跟我们讲王法的。”
“我们秀衣好好一姑娘,被人嫌弃了,将来也定是嫁不出去了,如若不吊死,将来可不得我跟她哥哥两人养着,难不成你替我们养?”
这嫂子说话刻薄,三角眼里写满了算计。
蒋瑛气得有些站不稳,她还没有跟这么不讲理的人吵过架,气得头晕脑胀之余往前踉跄了一步,这一踉跄可巧就把那嫂子给撞倒了。此番绣球招亲来的又都是这小姑娘家的亲友,帮亲不帮理,这嫂子故意往后一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你这个小丫头,敢打我妹子,也不看看这儿是不是都是咱们丹红寨的人!”
“娘的!”
一个赤膊大汉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一面往蒋瑛那里走,一面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软刀子来。
聚上前来的人越来越多,周遭声音也越来越吵,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赤膊大汉是带着刀来的。
周徵原先是在看戏。
但看着看着,神色变了变,手里的折扇登时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巧就将那大汉手里的刀子打落在地。
刀子落地的那一刻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徵也翻身下马。
“莫说是她自己倒的。”
“就是真打了,又能怎样?”
周徵漫不经心地开口,也掺和了进来。
不远处,周崇焕也在遥遥地瞧着这一幕。
“王爷,世子?”
周崇焕的近侍陆远道傻眼了,“世子爷一向不管闲事,今日是怎么回事?”
莫说陆远道想不通,周崇焕也想不通。他下意识地拨弄了几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然后继续静静打量这几个年轻人的所作所为。
第35章 六爻
“你这年轻人找死是不是?”那赤膊大汉显然是个横行乡里惯了的, 冷笑两声后试图动手。
宋裕虽不喜周徵,但宋裕知道,以周徵的性子若是这人碰了他, 怕是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找。所以先一步上前, 用手挡住这人的拳头。
宋裕虽是文人,但也是世家子弟出身, 年少学习骑射时也没少跟同龄人打过架,所以一个反钳制住这人的手后, 一个掼摔将人扔在了地上。
原本就嘈杂的场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那赤膊大汉的亲友有的抄起棍子就上前, 有的随手拿了个扁担就过来了。
周翦也不甘示弱, 见一旁是个书画摊,随手抄起那些卷轴就往试图动手的人身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