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籍
“我竟然把她捡了回来,不行,我要让她撵走!“
思及上一世的事情,蒋厚也仍旧对蒋瑛的遭遇心有余悸,所以不由分说,提着大刀就出去了。
“离开军营。”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你找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找周徵!”蒋厚提着刀赶人。
被他从城中捡回来的姑娘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衫蓝裙立在萧瑟的风沙之中,无畏地瞧着蒋厚。
她神色清清冷冷,明摆着并不想搭理蒋厚。
“那行,我不找周徵,我找蒋家姑娘,让她出来见我。”
沈青娥皮肤白皙,丹凤眼,是一等一的美人长相。她声音不大,但性子是显见的傲气。
蒋厚突然觉得。
得亏是自己来了,若让他那实心眼的妹子面对着这沈青娥,指不定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你让我妹子出来见你,就见你?你凭什么?”
“凭周徵心里有我。”
沈青娥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她无意同蒋厚争吵,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事实。
第54章 收留
蒋厚见沈青娥这么平静, 前世关于蒋瑛嫁人后那些不好的回忆也都涌现了出来。
前世蒋瑛嫁的并不好,蒋厚是清楚的,他也曾见过自家妹子那日渐憔悴的身影, 所以这一世, 在最初的时候,他一点也瞧不上周徵。如今渐渐看周徵顺眼, 也只是因为觉着这一世的周徵不是上一世的周徵,觉着既然蒋瑛喜欢, 那也未尝不可。
可眼下, 见沈青娥衣衫单薄, 却依旧能大言不惭地说着“周徵心里有我”这样的话时,他开始犹豫了。
只有得到过一个人最深切的喜欢, 才能够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的大言不惭,他在上一世的宋裕身上也见过。
只有被偏爱的人才敢如此。
蒋厚捏着刀鞘,克制住想一刀把沈青娥了结了的心,嘲讽道,“蒋瑛是不可能见你的,对我妹子呼来喝去, 你没这个资格。”
“你说周徵心里有你,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看看周徵会不会来见你。”
蒋厚冷哼,比起跟这个沈青娥过不去, 他更想的是立即杀到周徵的营帐中,当着蒋瑛的面问问他, 这个沈青娥该怎么处理。
他说着, 转身欲走。
可沈青娥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有太子令牌, 你不让我见周徵可以,但我不会在这里干等的,出了皇宫,我也是太子府的人。”
沈青娥从腰间取下一块精致小巧的玉牌,上面刻着明晃晃地“魏王”二字,那是周翦还没入主东宫之时赠与沈青娥的腰牌。
两人谈话间,正巧周翦驾着马从济水河的方向过来,伴驾他左右的还有两名近侍。
“殿下。”
沈青娥不卑不亢地迎上周翦,屈身行了一礼。
周翦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从济水河过来的时候,一路心情都十分恣意飞扬,直到眼前出现沈青娥,他开始觉得胸口一阵闷闷的。
“青娥…”
他笑不出来,翻身下马让她不必拘束后,只感觉蒋厚的目光骇人又滚烫。
“殿下跟这位沈姑娘是老相识啊,看来。”蒋厚言语讥讽。
周翦神色略微有几分僵硬。
“如今到了年龄,宫里头放你出来了?”
沈青娥答,“托崔大人的福,早被放出来一年。”
得,又被误伤一个。
周翦额头一阵冷汗,这沈青娥若是个普通的婢女倒也罢了,他大可以让人把她赶出去,可她从小就服侍自己,仔细说起来,跟在自己身边也有十余年的光景,若真是冷硬地让人赶她出去,又显得很不近人情。
他思索了片刻,明白蒋厚此刻也想看他怎么处理,沉吟许久后道,“青娥,你此次来是?”
“找世子。”
沈青娥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动机。
“找周徵啊。”
周翦点点头,“这样,军营的伙房那边还缺个心细的侍女,周徵如今应该并不想见到你,你先去帮着军营里的伙夫打打下手。等后头,孤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沈青娥抬眸看着周翦,虽不确定周翦是不是在敷衍她,但如今周翦确实是她留下来的唯一助力。
只要留下来。
就有机会。
“好,一切听殿下安排。”
沈青娥眉眼恭敬,几年的宫廷生活将她身上原本的鲜活也都磨没了,如今倒是有礼有节,是个合格的女官。
周翦见沈青娥应了,心下松了一口气,扭头示意近侍带她走。
蒋厚见沈青娥被带走,忍不住对周翦冷笑,“殿下这是生怕我和我妹子在这军营里活的太痛快,硬是要给我们找不快是不是?”
“蒋厚,你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前世蒋瑛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么?我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以为这一世沈青娥不会出现!她如今出现了,我不管,我要去找周徵,带我那傻妹子脱离苦海。”
蒋厚脖颈之间泛起青筋,说着转身气冲冲地往周徵的营帐里头冲。
此时此刻,周徵正打着赤膊盘腿坐在榻上,他背上和肩膀上都是被周崇焕打出来的鞭痕,蒋瑛正小心翼翼地拿着湿布给他擦拭着,湿布触碰到伤口时,周徵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更苍白了几分,眼睫也是微微一颤。
“你真是疯了,连你母亲的遗物都敢藏着…”蒋瑛心疼他,却还是止不住地碎碎念。
周徵原本半阖着的眼睁了睁,闻言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你第一日知道我是个疯子么?”
“那自然不是。”
蒋瑛将湿布搁在一旁,将药膏拿在手里,然后轻声道,“我知道你是疯子,但也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周徵,你比我想象得要疯,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蒋瑛忍不住轻轻地靠近周徵,在他的脸庞上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
她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周徵眼睫又颤了颤,他手指略微动动,一种只要有蒋瑛在,他就永远不会被抛弃的温暖席卷了他。
“蒋瑛,我从前觉得冷。但如今你来了,我就觉得一切都好了。”周徵抬眼瞧着蒋瑛,哑声开口。
“会说话就多说点,世子爷,以后你都能这样说话就好了。”蒋瑛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给他抹着药膏。
适逢蒋厚怒气冲冲地进来,见到两人如此亲近的一幕,肺都气岔了。
“蒋瑛,你离这个狗东西远点!”
“我有账要好好跟他算,你给我站旁边听着!”
蒋厚没什么好气地把蒋瑛拉到一边,蒋瑛猝不及防被一拽,手里的药膏顷刻之间落到了地上。
药膏洒了一地,蒋瑛又心疼,又生气自家兄长的莽撞,她挣脱开蒋厚,“你发什么病?暴殄天物,动作不能温柔点?”
“什么算账?我不管你有什么话,都等他好了再说。”
蒋瑛不觉得蒋厚找上门来有什么大事,随手抄起花瓶里插着的一根鸡毛掸子就把蒋厚往外头撵。
“嘶,蒋瑛,你!”
“你能不能听我说话?”
蒋厚气势汹汹地进来,却被蒋瑛一顿鸡毛掸子拍的连连后退出了营帐,他捂着头,委屈极了。
“我是你兄长,你就不能听我说完么,我会害你不成么?”
“等他好了,我再听你说,现在没空听你瞎扯。”
蒋厚在蒋瑛心里不靠谱惯了,所以此次蒋瑛真不觉得他是有什么人生大事要跟她讲,将他撵出去后,又气呼呼地进去了。
周徵瞧着狼狈不堪的蒋厚,忍不住勾勾唇角,“你这兄长倒挺有意思,怨不得宋裕总吃他的醋。这么一个特别的人总跟自己的心上人待在一起,搁谁谁都得嫉妒。”
蒋瑛拿鸡毛掸子拿的胳膊都酸了,听了这话忍不住道,”我兄长其实也很好,确实特别,可周芙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她就喜欢文臣。”
蒋瑛看周芙看得清楚。
毕竟,宋裕是周芙打从十三岁那一年便心悦的人。
周徵点点头,不置可否。可目光却仍旧止不住落向营帐外,明明有蒋瑛在,他就觉得温暖。可不知为何,蒋厚来了一趟后,他总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
“沈青娥来了,蒋瑛怎么办。”
周芙捏着手里的帕子,已然在帐内来来回回踱步了很多圈。
宋裕刚刚替她跑了一趟周翦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眼下沈青娥被他先留在伙房里了。
长痛不如短痛,总是要痛一痛的。
宋裕见周芙晚上也没怎么吃,替她剥了个粽子后,平静道,“我觉得把沈青娥留在伙房一事不怎么妥当,刚刚我同周翦讲了,既然你兄长挨了你父王一顿鞭子,这几日需要人奉药,那不如就让她去。比起躲躲藏藏,倒不如两人说开了。”
周芙刚咬了一口宋裕递过来的粽子,就觉得顿时有些食不下咽。
“我过两日把江龄雪找来替你沏茶,你看如何?”
周芙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裕剥完粽子手有些粘腻,此刻正在铜盆边用干净的水清洗着纤长的十指,听周芙这么一说,手忍不住顿了顿。
“我小姑母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是不是?”
他眉眼间沾染着几分宠溺又无奈的笑意。
“谁让你那时候对我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周芙勉勉强强将口中的粽子咽下去,想起江龄雪死后,宋裕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有些委屈。
“对不起。”
宋裕突然认真地道歉。
“没事,再有下次,我就拿鸡毛掸子揍你。反正宋大人这处也吃得住痛。”
周芙随手拿起案几上的竹简,将竹简曲起,在青年的身后敲了一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周芙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调戏他了。
宋裕反手握住周芙的手,“周芙,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