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 第68章

作者:梁籍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一个是姑娘家,一个是文人出身,力量虽薄弱,但能尽一份力是一份力气。

  陈嵩被周芙这么一催促,也知道城中如今缺粮草缺的紧,万万不可在粮草之事上生任何的事端,所以抽打马背的鞭子抽的更急了一些。

  但世上的事,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运粮官先一步进入豫州,大批的粮草跟在后头,宗亲们前脚带兵一走,后脚原先守在豫州城门口的一支胡人军队就又杀了回来。

  此番若是下令关城门,那剩下运送粮草的士兵就会被关在外面,这都是周翦从上京派来的人。

  押送来的粮草也都消耗了国库不少的税收。

  蒋厚冷眼看着乌泱泱的人,让副将将大刀扔了过来,纵身一跃跳上马,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信就去迎战。

  “崔邵,你跟蒋瑛快些将后面的粮草卸进城中,剩下的交给我!”

  蒋厚带着血气厉呵一声,说完这话,带着人就迎了上去。

  “那你小心!”

  蒋瑛担心地向自家兄长投去一瞥,然后跟着崔邵一起忙活起来,虽然心里没谱,但护持着剩下的粮草进城时却很是镇定。

  两军交战,粮草是命脉,万万不能出事。

  蒋厚带的人少,他武力值虽强,能以一挡十,但架不住胡人军队的人多,蒋厚一个不注意,就瞧见几个手拿长矛的人向着崔邵和蒋瑛冲了过去。

  “蒋瑛,小心!”

  蒋厚大吼一声。

  蒋瑛背对着杀声震天的战场,一心扑在粮草上,只顾安排着后头运粮的士兵快速往里走,完全不知背后发生了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背后一重,没有疼痛的感觉,没有刀子划破血肉的感觉,只是听到一声隐忍克制的闷哼,回过头时,才惊觉自己背后是周徵。

  “周徵……”

  蒋瑛先是瞧见这张熟悉的英俊的脸,那一日,明确表明了自己不会再同他有瓜葛后,他好些日子没来找过她。她以为他早已经不会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了。

  胡人带血的刀刃让蒋瑛心里一紧。

  “周徵,你怎么样?”

  “你终于不再叫我世子了,我没事,别怕。”

  周徵遮住她的眼睛,眼底的柔情在回头的一瞬间,转变为凛冽的寒意,轻笑了一声后,不顾自己背上那一道贯穿上下的刀伤,冷冷地盯着身后偷袭的那个胡人士兵看。

  周徵的那一双眼睛淡漠又透着嚣张的不加遮掩的戾气,那士兵怔了怔,竟是被他的气势吓得退了退。

  可还没退两步,脖子上便一热,嫣红的鲜血刹那间涌了出来。

  周徵拿着带血的利剑,挡在崔邵跟蒋瑛的面前,蒋瑛惊魂未定,却意识到粮草更为重要,赶忙回头继续跟崔邵帮着运粮的人一起将剩下的粮草运进城。

  耳边杀伐声不断。

  但兄长也好。

  周徵也好。

  都以自己的姿态带兵将她和崔邵护在了身后。

第75章 断舍

  周徵跟蒋厚带着人同黑木铁达的那一队兵拼杀着, 蒋瑛心慌之余,继续护着粮草进城。

  今日天色不好,天幕暗沉沉一片, 像是要打雷下雨的样子。紫光划划破苍穹,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入伏之后的雨说下就下, 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人的身上。

  蒋瑛跟崔邵心如擂鼓,但还是硬着头皮搬完了最后一车粮草。

  “世子, 蒋侯爷, 咱们撤!”

  这突如其来的雨点将崔邵身上的单衣打湿, 粮草安全进城后,他赶忙对着蒋厚和周徵大喊。

  豫州城内这些日子没什么吃的, 将士们都没有什么力气,坚持到此刻早已经是极限。周徵跟蒋厚两个人也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雨水打湿眉宇,浑身都是血腥气,看上去狼狈得很。

  “周徵,走!”

  蒋厚抬起手中的长朔, 勉勉强强挡住此刻迎面而来的胡人士兵给他的一击, 艰难地喘息了一声后,回头对着周徵吼道。

  周徵身上也没什么余力了,他身子骨本就不好, 入冷宫前虽也同父亲在外拼杀过,但骨子里文大过武, 此番提起刀剑, 也仅仅是因为身后有那个自己想要护着的人。

  “走。”

  周徵掉转□□的马头, 跟着往城里头走去。

  剩余的豫州将士跟着周徵跟蒋厚一同回去, 崔邵站在城门口,待到所有人都进来,这才对着守城的将士下令“关城门。”

  周徵为了护住蒋瑛不多时之前被胡人砍了一道,背上的钝痛在入城后才隐隐约约发作。脊背离肺腑很近,那一刀砍得很深,深可见骨,他原先都靠一起撑着,此时此刻,入了城,瞧见蒋瑛跟崔邵站在一起事无巨细地安排着粮草所向何方时,心里又酸又涩,原本硬撑着的那口气也卸了下去。

  “蒋瑛……”

  他咬着牙吸着气叫着蒋瑛的名字,喉咙间满是血腥气。

  蒋瑛骤然听见周徵在叫她,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伤患。她下意识地想要往他那里挪动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扭头望向崔邵。

  “崔邵,你去看看他。我一个女儿家扶不住他,你把他扶回营帐吧,我去找大夫。”

  若是要关照他的伤势,那就难免会有肌肤之亲,如今他们已经退婚,蒋瑛并不想再有这样亲密的时候。

  有了粮草,豫州城算是拨云见日了。

  崔邵心里乐开了话,用袖角拭了拭额头晶莹的汗珠,笑着朝周徵走去,“走,世子,用不用下官搂着您?”

  “滚。”

  周徵不客气地骂他,目光却不死心地看着蒋瑛。

  “别看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蒋瑛一个姑娘,您也说了,您不是一定要娶她,既如此,不如多看看别的姑娘,别因为得不到了才知道珍惜。”崔邵那一张嘴不饶人的时候格外讨厌。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徵恨不得将崔邵的嘴给缝上,但比起恨崔邵,他的那些余恨更多的是恨自己。为了跟蒋厚斗一时之气说出了那样覆水难收的话,为了沈青娥还那样伤了她。

  周徵喉间血气更重了几分,剧烈地咳喘了两下。

  崔邵扶着周徵,也知道他伤的不轻,真把他这个皇亲国戚气死了,怕是自己连这五品官都做不成了,于是收敛了不少。

  周徵伤的太重,回了营帐后,还没挨到榻上,就一头栽了下去。

  “噫。”

  “伤成这样还逞强。”

  崔邵将周徵扶到榻上,脱了他的外袍,掀开他背上的那一层单衣,瞧见见骨的伤痕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适逢蒋瑛带着军医进来,见崔邵掀了周徵背上的那一层衣服,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目光。

  “刘军医,我在帐外候着,您若是需要我去找什么人,便去外头同我讲,要什么药材也可以同我讲。崔邵,你在里头替他擦身子上药吧。”

  蒋瑛不动声色将这些肌肤相触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崔邵知道蒋瑛的心思,也没说什么,乐得接过了这活儿,待到忙里忙活,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喂这半昏半醒的金贵世子爷喝完药后,崔邵拿起巾帕拭了拭手,然后迈步走了出来。

  “真打算一辈子都同他这样了?”

  “冷着他,忽略他,一辈子待他生疏,待他冰冷,让他也尝尝看,他维护沈青娥时,你心里的那一层滋味儿?”

  毕竟活了两辈子,崔邵像个人精似的世事洞明。手拿折扇,潇洒地从帐内走了出来,然后掀了掀袍子,同蒋瑛一道坐了下来。

  “谈不上。”

  “我同周徵没有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她也许对那人还有情分和喜欢在,但并不想像梦里一样,活得浑浑噩噩,虚晃一生。

  蒋瑛这话说得很死,没有半点回寰的余地。

  崔邵想起前世的周徵,又想起前世的蒋瑛,确实,浪子回头金不换,可蒋瑛未必需要。

  “很好。”

  “是他当初说了无所谓同你成婚不成婚的,你如今能有这样的想法,也很好。那蒋姑娘,你看下官怎么样?”

  崔邵趁热打铁,笑得童叟无欺。

  蒋瑛禁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眨了眨眼睫,这才意识到这厮这么长时间在自己跟前晃悠,竟是为了这个。

  她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惊得差点后仰摔倒。

  “诶,慢些。”

  崔邵见她惊成这个样子,倒也不算意外。

  蒋瑛扶住一旁的柱子,这才堪堪没跌倒,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崔邵,过了半响,才拼命摇头。

  那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平添了几分娇憨可爱。

  “为什么?”

  崔邵也不逼迫她,只是想寻一个答案。他输给宋裕,心甘情愿,但自认也不差,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喜欢他。

  蒋瑛张了张口,似是在脑海里琢磨言辞,过了半响,咽了一口口水后,许是觉得刚刚太过失礼,抬手拍了拍裙角的灰,这才面对着崔邵站好。

  “崔大人,你很好。”

  “嗯。”

  “你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官,只是,我如今实在无心同人谈姻缘。”

  喜欢一个人太难,也太累了。

  在对待周徵上,她耗费了太多的心力,眼下,实在不愿意再投身进另一段感情里。

  她这话,倒比周芙干巴巴的一句“你是个好人”让人舒坦不少,至少,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身上毫无值得人珍视的地方,所以她才不喜欢。而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周徵喜欢得太累了,想要歇一歇,再没力气喜欢别人了。

  崔邵点点头,似是寻到了这个答案,微笑着颔首。空气正凝滞之际,帐中突然传来了药罐子打翻在地的声音。

  “你死心了。”

  “但里头那人还没有,要不要去断干净?”

  崔邵笑道。

  蒋瑛本转身欲走,这几日逃离周徵已经是她的本能,但听崔邵这么一说,又觉得躲着总不是一回事。

  周徵醒了已经有一会子了,帐内空无一人,他不是故意要闹出声响来的,只是喉间没有水干涩得厉害,伤重的人容易口渴,他下意识地想要够旁边的茶盏,这才闹出了这样的动静。

  蒋瑛掀帘进来,地上是被打碎的碎瓷片,混着浓郁的带着苦涩意味的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