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妈妈今天吃啥呢?”
“我猜一定有肉,很多很多肉!”
卫孟喜给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边儿去,就你妈不想吃肉啊?”
她今儿在回来的后山看见有农民卖洋柿子和草鸡蛋,她就买了几个,小是小了点儿,还肉疼的贵……但纯天然。
煮一盆面,炒个洋柿子鸡蛋的臊子,就这么搅吧搅吧,既有孩子们喜欢的酸酸甜甜,还有鸡蛋的香,实在是开胃极了,就连小呦呦也自己呲溜了半碗,建军卫东几个那是每人两碗。
桂花嫂忙着去给丈夫送衣服,卫孟喜就给她单独留出一大碗。
“妈妈我告你一秘密。”卫红横着袖子擦擦嘴,还满足的打个饱嗝。
卫孟喜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原本计划五百块钱,可跑了建筑公司才知道,很多东西没票证和批文买不到,只能上黑市上买,而黑市的价格那都是翻倍的。
而且她想盖的窝棚跟别人的不一样,质量必须有保障,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能雨雪天漏水,更不能一阵大风就连人带屋的刮走。
这么一盘算,连人工带伙食,外加安家需要置办的各类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床铺衣柜家什,以及开饭馆需要的巨量油盐酱醋茶,至少得计划七百块……还没包括首批进货呢。
现在手里只有760块钱,一下子就要掏空,还是怪心疼的。
“妈,这个秘密你一定会感兴趣哒!”卫红不满妈妈又没认真听她说话,“我知道新爸爸的名字,新爸爸叫陆展元!”
“啥?”
“新爸爸的名字是陆展元,还有个阿姨叫李莫愁,可喜欢新爸爸啦!”
卫孟喜一愣,这不是那天的厕所八卦吗?传说中的陆展元原来是孩子爸?那自己和崽崽不就成了要被李莫愁灭门的炮灰了吗?
不过,她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好笑,矿上的男女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就陆广全那样的,空有一副皮囊,三锤打不出个冷屁的挖煤工人,也能当陆展元。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陆展元虽然也是个渣渣,悔婚啥的先不说,单说性格那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在终南山上能得李莫愁倾心,去了大理又能俘获何沅君芳心的角色。
陆广全?狗不理。
但卫孟喜对这位传说中的“李莫愁”女士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晚上桂花嫂来端面的时候,卫孟喜就忍不住问:“嫂子你知道这矿上谁是‘李莫愁’不?”
刘桂花一拍大腿,面也顾不上吃了,“哎哟,这可是金水矿的大名人,原本是个姑娘,叫李茉莉,那可有个故事……”
得,原来是她。
李茉莉这人吧,卫孟喜上辈子就知道。那可是金水煤矿矿长的宝贝闺女,上头几个哥哥要么在矿务局,要么在矿医院,矿机关,反正就石兰省煤炭工业这一块,他们李家绝对是能说上话的。
李茉莉从小娇生惯养,高中毕业后没去下乡,直接就到煤矿上工作来了,现在是子弟幼儿园的老师,别看只是教小屁孩,但听说写的文章那是能直接选上《红旗》杂志,全矿工人都要集中学习的榜样。
可就是这样衣食无忧,有名又有利的大美女,居然一辈子未婚。
她上辈子听说的版本是,她年轻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对象,还是个工农兵大学的高材生,但李矿长不喜欢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极力阻止他们在一起,后来大革命期间故意让人整他,将他弄到井下挖煤。
但在真正的爱情面前,无论你是大干部还是挖煤的,李茉莉的心意一直未变,就在所有人都觉着有矿长千金的死心塌地,矿工即将一步登天的时候,忽然就死于一场矿难中。
李茉莉也因此封心锁爱,成为一朵人见人怕的高岭之花,终身未婚。
卫孟喜上辈子曾经远远地见过几次,那真是个美人啊,她就想,她的初恋情人到底是个怎样优秀的男人,才能赢得大美人的芳心?
这下巧了,那个人就是她的丈夫。
当然,刘桂花还不知道陆广全是她丈夫,还一个劲地说:“这矿长千金就是矿长千金,眼光就是高啊,小陆同志当年刚来咱们矿的时候,听我家那口子说,那可是高材生,人又长得好,还斯文,多少女同志喜欢他呢!”
“听说李茉莉一会儿请他看电影,一会儿给他送手绢,那么大个工人俱乐部那么多男同志,她就专请他一个人跳舞,真是羡煞多少人呐!”
卫孟喜内心:呵,看不出来还会跳舞。
估计是看出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就跟自己一开始一样,听不得这些“不正经”的男男女女,刘桂花很中肯地说:“我家那口子说了,啥看电影啊,送手绢啊跳舞的,都是外头那些女同志嚼舌根子,越传越离谱,其实压根不存在。”
陆广全那样闷的性子,别说看电影,就是看七仙女他也不会感兴趣。男人总是比女人更了解自己的同类,陆广全这几年在矿上不会跟谁多说一句话,连吃饭都不跟女同志坐一桌,怎么可能有这些“浪漫”。
总结为一句话,“就是那李莫愁自己追不到陆广全,自个儿编造的败坏人名声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矿上是把他当工程师培养的,大家也都把他当矿长女婿看待,还把大项目交给他,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听说他在老家结婚了……实在是可惜啊,大好前程。”
卫孟喜想起来了,她曾听柳迎春说过,陆广全跟前妻的结合速度之快吓坏众人,听说是陆老太逼着他回家相亲,才见第一面当天就领证办酒席,当晚就闹洞房了。
“矿长一家可气坏了,咋有这种人呢,明知道李茉莉喜欢他,他前脚休假后脚就把结婚证给扯了,这不明晃晃的给李矿长脸上两个大耳掴子嘛?当时脸就绿了。”
他跟前妻的事,卫孟喜从没问过,因为将心比心,她也不想别人问她跟死鬼前夫的事,过去的都翻篇了。
“不过,矿长发火也没用,耐不住闺女喜欢啊,听说李茉莉后来还常给他送东西,磨着又是借书又是讨论学习的……可惜啊,他老婆没这命,说是生孩子的时候没了。”
刘桂花叹口气,这年头的孩子都是在家生,生着生着就没了命的女人,也不少。她当年生建军就差点没了命,老黄给吓得哟,直接放话以后都不生了。
卫孟喜正听到兴头上,赶紧引着说:“那然后呢?他俩……”
“人小陆行的端做的正,躲她还来不及呢!李茉莉个黄花大闺女,整天追着他一鳏夫跑,还放话就是鳏夫也要嫁,可把矿长气得……”
刘桂花咂吧咂吧嘴,“天底下哪有磨得过儿女的父母,矿长老两口最终还是同意了,可谁知……”回去探亲看到龙凤胎的惨状,他就答应去相亲,跟卫孟喜扯证了。
陆广全啊陆广全,你一次拂了矿长千金的美意,两次不把人真心当回事,人家等你这么多年等到你娶了老婆又死了老婆,结果你转头还是跟别人结婚……哪个女的自尊心受得了啊?
当然,这是外界的看法,卫孟喜现在怀疑,这场“苦恋”或许只是女方的一厢情愿?
刘桂花压低了嗓门,“听说李茉莉现在恨他恨得眼睛都红了,每次远远的都要绕开走,还放话要让他好过……没多久他就被撸了工程师,后来嘛……就被发配到井下去咯。”
卫孟喜终于知道,为啥他堂堂一个高材生怎么会变成挖煤的,原来这才是原因啊。
可真是个倒霉催的,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矿长千金,还让人因爱生恨。
“不过嘛,咱也好奇,他那二婚老婆得长啥样,才能让他看不上矿长千金?”刘桂花一口气讲这么多八卦也怪累的,卫孟喜赶紧帮她热了热鸡蛋面。
“大妹子你说你手艺这么好,人又长得一朵花儿似的,到底是个啥样的男人娶到你,运气这么好?”
“噗嗤……”卫孟喜顿了顿,“就是那个倒霉催的陆广全呗。”
“啥?”
卫孟喜笑着,把自己跟陆广全的关系大致说了,她以前只说是采煤二队三班的,刘桂花也知趣,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陆广全来了几次,都赶上她不在窝棚区。
好嘛,一个不怕死,一个倒霉催的,他们两口子现在估计就是整个金水煤矿的八卦中心了。卫孟喜心说,难怪这几天坐员工车的时候,总有人偷偷打量她,指指点点。
不过,她知道半路夫妻的禁忌,对彼此的过往,尤其是跟前任的,最好别叨逼叨。所以她也不打算管陆广全跟矿长千金的爱恨情仇,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早日开上大饭店走上人生巅峰。
谁知道吧,她不想搭理人,别人还就找上门来了。
两天后,卫孟喜刚把窝棚建筑材料买齐,准备开工的时候,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停在她的窝棚地前。
第19章
建筑材料, 是卫孟喜自己跑了很多个地方,货比三家,一块一块的挑, 一米一米的选, 再一兜一兜扛回来的。
工人是早就请好的,昨天已经来看过, 说是基本都够用了,如果中途有缺的她再跑跑,只要不下雨,三天就能盖出像样的小房子来。
这里的窝棚也不是谁家都盖得起的, 还有很多煤嫂们拿不出盖窝棚的钱, 至今还租住在山背后的金水村呢。
所以,建筑材料偶有丢失也是有的,卫孟喜看得很紧, 白天派几个孩子守着,晚上睡觉也很警醒, 就怕出个岔子。
所以, 当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面前的时候, 她来不及看是哪个缺德鬼, 赶紧说:“同志你车轮压我材料上了, 麻烦挪一挪。”
这是一卷崭新的加厚的塑料布, 盖屋顶上能防水, 不然下头的稻草没多久就要腐坏, 垮塌后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车轮动了动,挪开了。
卫孟喜赶紧弯腰拍了拍塑料布上的灰。这自行车可真新啊, 车轱辘还能当镜子照呢, 她在城里来回跑这段时间, 深切意识到交通工具的重要性,要是自己也能有一辆自行车,说不定房子都早盖起来了。
“你就是那谁?”自行车上的是个漂亮的瓜子脸姑娘,二十四五岁,细眉大眼樱桃小嘴,一身淡蓝色印白花的连衣裙,既洋气又漂亮。
卫孟喜知道,她就是李莫愁,哦不,李茉莉。其实俩人上辈子也不算完全无交集,她的小饭馆被人举报无证经营,治安队和市场交管局的要来拆她饭馆,是李茉莉出面摆平的。
当时卫孟喜想要感谢她,但她避而不见,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根花在学校里被人冤枉偷钱,她以一名教师的名誉担保孩子不是这种人,最后还逼得对方公开道歉。
当时的卫孟喜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久违的感受到这世界的善意,再一次登门道谢,被拒之门外。
所以,从头到尾,她虽然知道矿上有这么个风云人物,但几十年里居然一次正面接触都没有。
知道了她和陆广全的“爱恨情仇”之后,卫孟喜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忽然就茅塞顿开——人家只是内心愧疚而对陆广全的孩子做弥补,仅此而已。
“喂,你听见没?”早在卫孟喜刚来的第一天,就有人悄悄把消息报给李茉莉了,不过她一直没放心上,寻思这顶多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村姑吧,陆广全那样的渣男也就配那样的二婚妻。
后来也有人给她形容过,陆广全这次的老婆土里土气,穿着还不如后山窝棚区的煤嫂,好友在人事科,专管人事档案,她偷偷给看过,说这女人是个文盲,还是二婚,跟前夫有俩孩子……
顿时,她觉着自己被侮辱了。
陆广全那个渣男,凭啥自己这样的看不上?他要是找个胜过自己的,她心服口服,可这样土气的文盲二婚女人,她凭啥?这让整个金水矿的人看在眼里,不就是说她李茉莉比不上个村姑吗?
这不,气冲冲就来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来干啥,大概就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吧。
卫孟喜起身,平静地看过去,“第一,我不叫喂;第二,身为一名人民教师,你连基本的尊重人的素养都没有吗?”
李茉莉顿了顿,“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我不认识,只知道大名鼎鼎的李莫愁。”卫孟喜奉行的就是,你不尊重我,我也不会给你脸。
李茉莉的脸瞬间就黑了,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外号,因为这三个字,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在自降身份愿意当后妈的时候居然连续两次没被陆广全看上。
她居然比不上这个村妇,这是她的骄傲所不允许的。
卫孟喜其实很理解她的挫败感,也很想告诉她,一个女人优不优秀不是由她身旁的男人来定义的,更轮不着男人的现任来定义,她目前已经很优秀了,何必耿耿于怀一个追不上的男人呢?
但这个误区,别人拉是拉不出来的,得靠她自个儿想通。上辈子是不知内情,如果陆广全的死亡真的是李家打击报复带来的间接后果,那她真的对这个女人喜欢不起来。
就因为自己单恋不成功,就要把人打压到尘埃里?那李家的家风可真不怎么样。
“说吧,什么事,我还忙着呢。”
李茉莉就像看不懂别人脸色,“你孩子多大了还喝奶粉?”
看来陆广全找奶瓶要么是通过她,要么是她身边的人。
“喏,快一岁。”小呦呦听见妈妈说她,兴奋地搓手手,跌跌撞撞想要过去,却被腰上的绳子拴住。
没人帮忙看孩子,卫孟喜又怕她乱走乱爬不安全,干脆就在枇杷树上拴根绳子,系她腰上,不影响小范围活动,但不能走远。
李茉莉讨厌孩子,尤其是脏兮兮的农村孩子,压根就看也不看,捂着鼻子说:“麻烦你警告他一声,别到处找奶粉,有人已经盯上他这种奢靡享乐主义做派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想吧,以前自己追他的时候,吃个饭她明明是给他机会请她,以后才有借口你来我往不是?可陆广全这抠门抠到家的,上市里开会吃机关食堂,居然要跟她AA,还说新式民主就是男女平等,反正他吃得多,就他七她三吧,还一副她占了老鼻子便宜的神情!
她是真如外面传闻的主动上赶着送他手绢吗?还不是那次出去开会,她嫌桌子板凳脏,跟他借手帕擦,那不是给他机会接触嘛,下次她说不定就能以感谢为由请他看场电影,谁知道这抠门的居然第三天向她索赔!
让要么把他手帕洗干净,要么赔他一块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