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侯爱琴笑得泪花子又出来了,“侯烨你个小屁崽子,赶紧过来,大姨不打你,让大姨好好看看这几年在外头过得咋样,啊。”
侯烨才不上当呢,他继续捂着屁股,游离在安全距离之外,“大姨你先好好说话,我表哥呢?”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侯爱琴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李怀恩去年清明节前辞职了,辞掉他在矿机关的干部工作,下海经商去了,侯爱琴是老一辈人的思想,觉得体制内多稳定啊,况且他现在才四十岁不到已经是副局长了,再熬两三年上正局是板上钉钉的事,矿务局这是多强势的单位啊!
可惜李怀恩现在对能挣钱的谢依然那是唯命是从,辞职还带着小舅子上书城做生意,据说现在是给谢依然的公司当经理,小舅子给谢依然当专职司机,一家子风风火火的。
侯爱琴拉着小卫,跟在侯烨后面进饭店,一路走一路吐槽,“表面看风风火火,其实都是花子,上礼拜还回家跟我借钱呢,说是什么炒股炒亏了,现在连油都加不起了。”
卫孟喜只是笑笑,这就是她一直不碰股市的原因,谢依然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心太贪,在连续两年都尝到股市甜头之后,去年年底居然把手边所有现金流加房产啥的抵押了贷到一笔钱,凑了拢共一百万投入股市。
刚投进去那几天,一天上万的收益噌噌长,她笑得嘴都歪了,每次回矿区把那油门轰得贼响,就跟衣锦还乡一般。
这不,钱全在股市里,还得按月还贷款,手边现金就不足了,居然连加油钱都没有,卫孟喜只能说祝她好运吧——没记错的话,最近股市可能又要有个小波动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扛住。
依她对谢依然的了解,这人心理素质不太行,容易炸毛,经不住一点风吹草动的打击,到时候一天亏个几万块可别哭鼻子。
说着,三人来到卫家宴,找个包间,开始算账。
账本是侯烨带过来的复印件,整个1990年,留足下一季度的进货和人工费用,万里文具厂的账户上有结余96万5千多,那五千就不算了,只算整数就是96万。
“小卫你掐我一把,看我是不在做梦,你们的厂子一年就赚了这么多钱?”
侯烨“切”一声,其实还不太满意,因为本来可以有两百万的,是卫大姐整天不是让买这个设备就是买那个设备,现在居然连复印机都请露西从美国买了一台过来,还给配了两台电脑,所有客户资料账本什么的都能想要多少复印多少存档多少。
就这,可把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签合同的土老帽们吓一跳,表面上竖大拇指,心里都在想:这么有钱这么有实力的文具厂,全国也找不出第二家啊!
省力是省力,效率也高了不少,可就是肉疼,这他娘的也太贵了!
当然,在卫孟喜看来,乱七八糟的设备采购算上,工人工资刨除掉,能剩小一百万已经算非常不错了,这才是正式赚钱第一年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还能再赚。
“按照咱们事先约定好的比例,这是你的54万三千块。”侯烨直接拿出一张支票,这是他在那边就开好的,全国各地只要是那家银行的分行都能兑。
卫孟喜高高兴兴接过来,还闻了闻,“嗯,一股钱味儿。”
侯爱琴哈哈大笑,搓着手兴奋的问:“那我的呢?”
侯烨翻出当年的股份占额约定书,“大姨你占217%,那就是两万块。”
侯爱琴老两口这几年拿到的工资加这两万块,当年的五万其实已经回本了,她高兴得很,走屋里走了几步,“那我得赶紧给你姨父买辆大黄发开开,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眼馋。”
老李也是会开车的,年轻时候也是汽车工,只是这两年退休后在家闲不住,卫孟喜把他安排到卤肉厂当保安来了。
以前人家怎么说也是呼风唤雨的局级一把手,一开始是拉不下脸来的,可侯爱琴揪着他耳朵,硬逼着来,说工作哪有什么丢人不丢人,没钱才容易在你儿子跟前丢人,看看人家谢依然现在开三十万的小轿车,让你坐过一次吗?有骨气的就别指望他俩,自己来挣,哪怕挣到七十岁,总能挣到一辆小汽车的!
老李被她说得心动,就臊眉耷眼来了。
谁知干了两个月发现,真香!
这工资不低,还挺轻松,关键是找到个地方吹牛聊天,不比他一个人闷在家里强?下了班还能去找老头们下下棋,溜溜鸟,简直不要太自在。
“我姨父想要大黄发?那成啊,我明天就去给他买一辆,这点分红大姨你自己留着吧,别动了。”侯烨很果断的说。
“你这孩子,知道你良心好,大姨怎么能花你的钱,又不是一块五毛的……”侯爱琴这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舒坦,都是吃她奶长大的,侯烨就比李怀恩有良心多了。
侯烨指指自己的股份占比,“我能分到31万呢,给你们买辆车就是小菜一碟。”
侯爱琴算了一下,他作为第二大股东,能分到的确实不少,是自己的十倍还多呢,“不能要,这笔钱你不能乱花,赶紧放银行里存上,以后娶老婆要用的,大姨跟你舅也没多余的能力帮你,以后成家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
侯烨不耐烦别人跟他提结婚的事,他赶紧打断,“反正我明天就去买,给你买辆大黄发,给我舅买套四合院。”
以前他一直对舅妈那些话耿耿于怀,可在外面做了几年生意,接触的人多了,胸怀也开阔了,觉得舅妈也是爱她自己的孩子没错,反倒是自己,害得舅舅兢兢业业一辈子都不能升迁,几次都该轮到他了,就因为自己这“儿子”被举报,直到退休还是干最底层的工作。
“舅舅家几个表哥至今没结婚,就是因为没房子,我给舅舅买一套四合院,这样就能结婚分开住了。”
侯爱琴的眼泪那叫一个流啊,一个劲感慨“小烨懂事了长大了”,同时心里也更感激卫孟喜了,因为她知道,这几年要是没有小卫的照拂和教导,别说挣钱,他不把他爸妈给那点败光就算是出息了。
卫孟喜劝着她擦干眼泪,其他人也来了,于是大家伙对照着股权书,开始分钱,这些就是卫孟喜直接取来的现金,多的能分到八九千,少的也能有四五千。
别看跟前面的大股东比起来好像很少,可刚过去一年的全国平均工资也才190元,他们一次性就能入账别人几十倍的收入,谁家发年终奖也没这么大手笔啊!
更关键的是,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明年这个时候分的会更多,绝对能上万,就是普通爆发户也没他们这么能挣的!
一群人高兴极了,闹着晚上要请客吃饭,有的说要吃烧烤,有的说要吃火锅,这些新鲜吃法都是最近半年忽然冒出来的,还有的说要去歌舞厅玩儿,卫孟喜全都同意,并说自己买单,谁也不许跟她抢。
反正老陆整天忙工作,她现在是留守妇女,出去玩一玩也好。
现在的歌舞厅可不少,金水市也有了好几家,书城市更是,有一家叫“金嗓子”的歌舞厅,那可是全省有名的消金窟,听说随便进去消费两个小时就要一百多,赶得上一个月工资了。
卫孟喜还从来没去过,于是就打算去这家,甚至为了玩得开心,她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谁知到了里面,各种五颜六色的灯球,震天响的音乐,到处都在扭动的腰和屁股,她一会儿就被晃得头晕眼花,赶紧溜了溜了。
这种场合真的不适合她来,还不如去唱卡拉OK呢!
不过,在这家“金嗓子”不远处,还有一个入口,那才叫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想要进去的人在门口排起了长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晚高峰等公共汽车呢。
卫孟喜正想过去看看,晓梅拉住她,“姐别去。”
卫孟喜一头雾水,“咋啦?”
“你看,那里排队的都是男人。”
卫孟喜一看,还真是,一个女性都没有,偶尔有一两个,也是穿着红红绿绿的超短裙配上各种渔网黑丝厚底高跟鞋,她们不用排队,直接从另一道小门就进去了。
卫孟喜大概猜到,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晓梅凑过来,小声道:“这是一家新开的摸摸舞厅。”
一说摸摸舞,卫孟喜就如醍醐灌顶,她知道,不知道全国其它地方有没有,但在石兰省,最近半年新出的一种舞厅,名字叫什么利民益民大众娱乐舞厅,名字是正经名字,就是舞不是正经舞。
顾名思义,就是每人收个十块二十块的高昂费用,进去能“跳”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只要是舞池里的女孩他们都可以摸。
把女孩当作一种可以随意亵玩的资源或者物件,真的很恶心。
卫孟喜嫌恶心,看了一会儿,就去车上等其他人,这比当年的“温馨发廊”还让人恶心,发廊那家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是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地方,不感兴趣的正经人不会误入,这个舞厅,很多青少年不知道还会进错呢!
看来回家得好好跟五个崽交代一下,谁敢进这种舞厅腿打断。
一恶心,她也没心情在这儿,把晓梅交给来接她的丈夫,这就开着车子去八一中学门口,等着接孩子。
这几天快要期末考了,一考完,这不就又要放假了嘛,上次答应这个寒假带他们上东北玩儿,因为南方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孩子们开始对大兴安岭漠河地区感兴趣了。
到底是年前去还是年后,卫孟喜还没想好,她得等老陆那边的消息。
老陆最近在做个什么项目,神秘兮兮的,还十分忙碌,她也不敢去打扰他,还想着等哪天他得闲问一下呢。
车子刚到门口,门卫大叔就冲她打招呼,“接孩子呢?”
卫孟喜摇下车窗,说了几句话,这辆大黄发每天这个点儿都在这里出现,门卫眼熟也正常,再加上她有时会给大叔送两包烟什么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哪天来晚了,孩子下雨能有个躲雨的地方,能有人帮忙看着点。
卫国她不担心,主要是三个女孩,虽然上一个叫嚣着要欺负她闺女的人现在已经双眼瞎了人废了,以后能不能有命出狱还不一定,但小心一点总没错。
女孩子们,家人一定要好好爱她们,保护她们。卫孟喜想着,又开始掏出小本子算账,目前存款200,加今天入账的分红,留下四万多块当家庭备用金,能凑个250万的存款,又够做点什么了。
至于要做什么,她已经想好了——开饭店。
这两年老百姓兜里有钱了,生活水平也提升了,外出用餐的人数越来越多,她就想把自己的卫家宴发扬出去,是时候让书城的老百姓知道正宗卫家菜的味道了。
这几年在矿区做得不错,名声十分响亮,出去说不定就有现成的回头客。
想着想着,几个孩子就出来了,“妈妈,哥哥姐姐去接我啦。”
三个大的一下自习就先去妹妹教室门口等着。
“嗯,不错嘛,你们班怎么这么晚?”
“老师拖堂了呀,数学老师……”她虽然是艺术特长生考进来的,但分班并未单独分在一个班,而是就跟俩姐姐一样打散在普通班级。
她的数学底子真是跟不上,但卫孟喜现在已经彻底弃疗了,能考多少算多少吧,孩子现在要学的科目多,自己总抓着数学不放,别到时候数学没抓上来,其它科目也掉下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母子几个回到家,老陆依然没回来,大家早就习以为常,洗漱一下赶紧睡觉。
不过,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卫孟喜躺下一会儿,一直睡不着。可能是年纪渐渐大了,过了三十岁后,她居然偶尔会失眠,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她决定明天去找矿医院的老大夫抓点中药调理一下,那位老大夫很厉害,当年自从连续喝了几个月他开的中药,卫红和呦呦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过敏过,有时候小姑娘嘴馋偷吃几颗石榴,居然也安然无恙。
她本来也觉着过敏这种发作性的急症,不可能真治好,可事实就是,好几年了一次都没发过。
反倒是她这个失眠的问题,去找柳迎春介绍的省医院神经内科专家,药是开了不少,但都是一开始有用,后来就没用了,有时候还会越吃越兴奋。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有时候老陆不回来,她就一直睡不着,第二天早上,一到起床做早饭的点又会自然醒……就是铁人,也招架不住啊。
今晚也是,她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角度,依然无法入睡,甚至还有点想上厕所。
可惜厕所在一楼,她披上衣服往楼下去,刚走到二楼忽然听见根宝的房间里有声音,以为是他说梦话呢,站门外听了几句——根宝居然是在背书!
很小声的背诵,时不时还有一点光线从窗帘透出来。
难怪这孩子最近老说眼睛干涩,有时候看起来还红红的,她找柳迎春给开了点眼药水,可缓解并不明显,原来是用眼过度!
用眼过度也就罢了,这孩子怕被她发现,不敢开大灯,也不敢用书桌上的台灯,而是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这种错误的用眼方式,才是最伤害视力的!
卫孟喜赶紧敲门,“卫国睡了吗?”
陆卫国赶紧将手电筒关掉,哒哒哒跑下床开门,“妈妈快进来,别着凉了。”
卫孟喜看他穿得比自己还单薄,以前买的线衣线裤旧了就当睡衣睡裤穿,此时贴在身上,更加显得小胳膊小腿,他在初三班级里是最矮的那一拨,别说男生,随便拉个女生过来都比他高……难怪会对身高那么介意呢。
老母亲也不忍心说重话,“不是说不躲着看书了嘛?妈妈知道你爱学习,但不用这么刻苦,你本来就比别人聪明,还比别人努力,你这是要卷得别人没活路了呀。”
被妈妈夸聪明,小暖男还挺得意,可下一秒,“什么是卷?”
卫孟喜哈哈大笑,尽量不吵到其他孩子,“就是过分的,一点也不理性的竞争,咱们不用太在意成绩,主要是身体健康,开心就好了。”
“再说,你现在的成绩已经很好啦,是年级前三名呢,这可是全省最好的初中,意味着你的排名在全省也是顶尖的,不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看你爸爸聪明吧?辛苦吧?妈妈可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老陆,到时候我既看不见丈夫还看不见儿子,我可不干。”
她这个“蛮横”的要求,让根宝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好,我以后不学爸爸,我要经常陪着妈妈,听妈妈的话。”
你听听你听听,这多暖多会说啊,这种“肉麻话”就连卫小陆都难以启齿了,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居然还能说出来,足以想见他有多爱妈妈。
卫孟喜正想鼓励鼓励他,忽然不远处传来“哇”一声,响破天际。
下一秒,矿区的狗吠声开始此起彼伏,配上这个女人的哭声,有种恐怖片既视感。
卫孟喜也有点害怕,女人的哭声实在是又高亢又尖利,又哭又喊的,压根听不清叫些什么,直觉的,并不是好事。
第124章
半夜, 女人,哭声,狂吠……任何一个元素单独拎出来都够拍一部恐怖片的, 今晚可好, 偏偏全遇上了。
卫孟喜自然也免不了会有点害怕,根宝立马站到她跟前, 挨着她,“妈妈别怕,咱们把门锁好。”
他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在老家,妈妈带他们分家去住牲口房的时候, 妈妈睡觉就是要在枕头下面藏一把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