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你们呼噜声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所以,您老人家就起床加火了吗?
第50章
第二天一大早, 矿上的小轿车来接陆广全,卫孟喜给他带上俩煮鸡蛋一根油条就出发了。
要不是没条件,卫孟喜觉着自己很有必要穿个旗袍。
她本来还有点紧张, 两辈子第一次送人上高考考场嘛。谁知人陆学霸神色淡定, 对她叮嘱的“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短”, 嘴角抽搐……嗤之以鼻。
“好好休息,今天别去市里了。”
卫孟喜今儿是真不敢去,万一治安队还来杀回马枪呢?再说她的膝盖结痂了,没办法弯曲, 直着腿根本蹬不了自行车。
今天就先在矿区卖吧, 能卖多少是多少。
“我爸爸肯定能考上!”根花靠在妈妈腿上,很有信心地说。
“考上啥?”苏奶奶对着隔壁院墙上那个小脑袋翻个白眼。
一开始,张秋芳和李秀珍是很讨好她的, 但她明知道钱就是被她们捡走的,要了一次, 李秀珍都搁那儿装无辜, 苏奶奶就知道, 这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人, 她的自尊心也做不出第二次再要钱的事。
现在一看张秋芳骑在墙上眼巴巴的听着, 顿时更不乐意了。
其实, 卫孟喜也问过她, 为什么不喜欢李秀珍, 莫非只是被她捡走了钱?
但她看苏奶奶的情况,不像是真缺那一百五十块的样子, 愿意给她当保姆, 说只干三个月, 其实是为了留在矿区方便找女儿罢了。
毕竟,小呦呦被她兜着,把矿区都快逛成自家后花园了,哪儿有个谁,有点啥,小姑娘如数家珍。苏奶奶现在已经把矿区的女工和女家属们扒拉个十成十了,也成了龙公安那儿的常客,当保姆只是顺便,找闺女才是正事。
卫孟喜再问,苏奶奶就冷冷的甩下一句“小家子气”。
她虽然也不喜欢卫孟喜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类型,觉着文盲配文曲星小陆是高攀了,但更不喜欢畏畏缩缩乔模乔样的李秀珍,“就这样的,要搁四十年前就是给人一顶小轿抬进府的。”
卫孟喜:“……”老太太您这嘴巴还能更毒一点吗?
您就这么肯定陆学霸这次能当文曲星?
苏奶奶白她一眼,“怎么不能,不信你等着看。”
卫孟喜也不知道他的文科补成啥样,有没有真正的提高,反正即使不能在初考的基础上提升,但再考个五百分应该没问题吧?
要真能上五百分,那全国的大学,除了清桦京大,其他的都能随便选了吧。
苏奶奶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小心思,“瞧你那出息,考五百分算啥,小陆这次是要一雪前耻,一鸣惊人的。”
卫孟喜干笑,其实不太信,两个月的临时抱佛脚能提升多少?语文和政治更多的还是对表达能力的考察,死记硬背的分他能拿到,其他考生也能拿到,真正拉开差距的是作文和简答论述题。
这种是临时突击能补起来的吗?反正她不信。
不过,卫孟喜没想到的是,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不过,那是后话。
第二天,卫孟喜发现灶火是被人加过的,卤肉也是翻过的,心里还奇怪:咋自己没印象呢?
莫非是睡迷瞪了,梦游把活给干了?
其实,这种猜测她是百分百相信的。因为前半年陆广全不在家,又没买到洗衣机的时候,她实在是累狠了,半夜加火都是闭着眼睛扶着墙出去的,直到重新躺会床上,人也没醒。
能支撑着她这么干的,就是心底那一股出人头地的“气”。
说到出人头地,卫孟喜也在琢磨,到底请哪些人来帮忙洗下水呢?不是临时工,而是打算招长期的。
刘桂花卫孟喜是打算把她提成老师的,不需要再亲自洗了,只在一旁看着就行,那按照现在两个摊子的用量计算,每天至少要招三个人才能在三个小时内把活干完。
昨晚那三个煤嫂都是平时跟刘桂花关系好的,顺带也算跟卫孟喜关系好,不像刘红菊几个爱说长道短,她们手脚勤快,肯听指挥,要是能长期雇佣就好了。
想着,卫孟喜就颠颠着来到刘红菊家隔壁的小窝棚门口,“兰香在家吗?”
孙兰香就是昨晚帮忙洗下水的小煤嫂之一,今年刚二十一岁,比卫孟喜还小,婚后就跟着丈夫来了矿区。
“来啦,哟,卫姐你腿不方便咋还亲自过来了,有事喊一声就是。”孙兰香把她搀扶进去,一条腿弯不过来,还挺痛苦的,连门槛也跨不过去。
孙兰香还是新媳妇的模样,两根麻花辫又黑又亮,身形十分苗条,不过不是特意减肥的苗条,而是营养跟不上。卫孟喜听说,她家男人父母双亡,在老家没有兄弟姐妹,盖窝棚的账还没还清呢,每顿就只舍得随便吃俩窝头就咸菜,她也不嫌苦嫌累,经常在公路边捡煤块,攒几天拿到后面的金水村去卖。
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张脸又黑又干,一点也不像比卫孟喜还小一岁的人。
“兰香别忙活了,我来是想问问你,最近忙不忙,要不忙的话都去帮我洗下水吧,我按月开工资给你们。”
孙兰香眼睛发亮,“真的每天都可以去吗?”每天下午三点多开始,就洗三个小时,有板凳坐,有开水喝,中途还能上厕所,洗完回家还能赶上做晚饭,这样挣的钱比男人一天在矿上的都多,她还生怕卫孟喜不要她们干了呢,原来还能发展成长期工?
这惊喜砸得她晕头转向,泡白糖水的时候手一抖,直接给加了满满三大勺白糖,卫孟喜齁得吐舌头。
但她丑话还是得说在前面,这三名煤嫂不仅是她的员工,还是邻居,要是搞不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尴尬,“是这样的,工资我开你们每月30块,每个月休四天,需要几个人商量着轮休,保证每天都能在六点以前完成任务。”
“三十块?!”孙兰香大惊,“这也太高了吧!”
昨晚给两块,那是临时帮忙的价格,但长期干不可能这么高,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挣钱方式啊。她虽然没工作过,常识还是有的,别的不说,就看自家男人的工资就行,在井底吭哧吭哧挖八个小时也才一块钱,凭啥她们坐三小时动动手洗洗东西就能得到比他们还多的钱?那还有公平可言吗?
卫孟喜自己做的也是辛苦生意,虽然每天五六十看着是绝对的高收入,但风里来雨里去翻山越岭蹬自行车,每天阴沟老鼠似的东躲西藏,这些苦又找谁銥嬅说去?这个年代的矿区工资水平就这样,三十块已经不低了。
“嘘……小声点,咱们自己个知道就行,今天就当休息,你们整理一下家里的事,明天下午三点开始来上班。”
孙兰香高兴得都不知道说啥了,恨不得把卫孟喜直接背回家,“谢谢卫姐,谢谢谢谢。”
卫孟喜笑笑,婉拒她的好意,颠着脚又去另外两家,忙完回家已经是下午了。
她一进门,苏奶奶就老大不乐意,“脚疼还不好好休息,一天瞎跑。”
卫孟喜不敢接茬,这老太太真是只火药桶,“呦呦呢,哄睡着了吗?”
苏奶奶摇着扇子,“嗯”一声,又开始指点江山:“这房子也配叫房子?太小了,赶紧搬出去,孩子睡觉脚都快伸不直了,骨头弯了以后就是一溜儿小矮人。”
这真是卫孟喜判断失误,去年请龚师傅打床的时候,她只打了一米二的长度,以为最少够睡个两年的,那是比照着上辈子孩子们的身高发育来的,在上一年级之前四个崽确实好像没怎么长过身高,当时不懂,也没时间关注,是一直到上学后能吃饱了才开始猛窜。
但现在不一样啊,现在鸡鸭鱼肉蛋奶就没断过,崽崽们雨后春笋似的,那身高比同龄孩子都高大半截,这才一年,小床已经不够用了。
苏奶奶说话不好听,但是事实,卫孟喜也不反驳,“是得想办法搬家了。”打大床的钱是有,但窝棚区的房子太小,再大就放不下了。
“男孩女孩也该分房了,我们那会儿,女孩都得有阁楼闺房。”
除了闺房啥的,每一句都说到卫孟喜心坎上,五岁的孩子是大孩子了,是该有性别意识,不能再上下铺这么睡了。“行,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快一点解决。”
虽然陆广全在家很注意,从没光过膀子,晚上睡觉也穿着衣服裤子,不会露出裤衩子啥的,但根花有时候看见爸爸穿着背心换衣服都会红脸……她们慢慢长大了。
就连卫东根宝也会说上厕所的时候看见谁的小牛牛咋样咋样的,狗蛋虎蛋没穿内裤,二娃穿了红内裤,二狗的内裤破了洞,他们自己私底下也会议论。回家会跟妈妈说自己看见的小朋友的事,那去学校肯定也会跟小朋友说自己爸爸妈妈的事。
卫孟喜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们不让说,总有秃噜嘴的时候。
早点把大人和孩子分房睡,太有必要了。
陆广全是自己走路回来的,矿上的小轿车送到考场就转回来了。
他刚走到窝棚区门口,就见一个热情的女同志上来打招呼:“小陆同志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他头也不抬,心里在想着井下的事,“还行。”
“今天考的是语文和数学吧?陆同志一定考得很好吧?”
陆广全抬头,终于看向李秀珍,“有什么事吗?”
他是真生得好,乌黑浓密的头发,短短的精神极了,五官无一不精致,就连皮肤也好得不像话……她就是有预感,这样得上天眷顾的人,哪怕到了四十岁,也不会秃顶肥胖。
见她不说话,眼神还莫名其妙的,陆广全直接走了,他心里想的是妻子的腿,说让她不要下床活动,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
李秀珍咬咬牙,只能看着他又高又瘦的背影跺脚。
不知道是个子太高还是近视的缘故,陆广全的背微微有点驼,可即使是这样,也比打直肩背大腹便便的张毅好看。
这叫少年感!李秀珍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她也才二十五岁啊,为什么要瞎了眼嫁给张毅。她二十岁的时候,张毅倒是才三十五六,因为常年坐办公室,皮肤白净,人也没发福,看着顶多二十七八,正是男性魅力旺盛的时候。
她已经忘了她是怎么跟他走一起的,可现在,有珠玉在跟前,张毅就是死鱼眼睛!
陆广全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半路被几个崽崽看见,一个个叫着“爸爸”跑过来。
“考一百分了吗爸爸?”
“不对,不是一百分,是580分!”根宝记性好,妈妈说过爸爸这场考试最高分是580。
“哇!那——么多?”卫东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我爸爸考了580分!最高分哟!”
陆广全赶紧一把抓住想要奔走相告的蠢孩子,“别胡说,成绩要过几天才知道。”
“那过几天?十天吗?”卫红扒拉着手指头,“那也太久了叭。”
“十天,我们都长大啦!”根花乖乖巧巧,虽然没过来抱大腿,但眼里都是渴望,希望得到爸爸的夸奖,夸她聪明。
陆广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头有点大,孩子话多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多,一个人讲三句他都应付不过来,四个人每人十句,他脑袋里只有“嗡嗡”声。
“你看你家小陆,脾气好,连孩子也喜欢。”这矿区可没几个男人有这么好的“孩子缘”。
“我看啊就是人长得好,又俊又斯文的,谁不喜欢多看两眼?”正在洗下水的煤嫂顿时遭到其他人的目光警告,讪讪的笑笑。
卫孟喜倒是不在意,多看就多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哎呀,别说他俩长得好,就是小呦呦,我觉着也比别的娃好看,白白嫩嫩的。”孙兰香是真喜欢这种还带着奶味的小娃娃。
卫孟喜回头看正在跟红烧肉玩过家家的闺女,心里也很美。本来闺女就会长,取了她和陆学霸的优点,以前没那么突出是因为生着病,现在走出去,简直就是窝棚区最靓的崽。
两个月时间,她晒黑了,闺女却养白了,原本枯黄的头发也多了不少,额头和后脑勺还冒出很多细软的茸毛,颜色比以前的黑多了。
苏奶奶的意思是,把她现在那头小黄毛给剃干净,等再长出来就是黑的了,但卫孟喜舍不得,这一养还真养黑了。脸蛋白白的,眼睛水灵灵的,小嘴巴也比一般孩子红多了,就连小肚子也瘪下去,哪还有去年那病秧秧的模样?
这要是一年没见的人看见,保准认不出来。
卫孟喜这么想着,就恨不得亲她两口。
可能是受到妈妈眼神的召唤,她哒哒哒过来,轻轻摸了摸妈妈膝盖,“不痛痛哦,呼呼——”
真是一串爱的口水泡呢!
膝盖痛是不痛了,只弯曲受限,但她想了想明天的卤肉还是得出摊,食客跑空几趟不愿再来,那她辛苦两个月打出去的口碑就白费了。
她试着蹬了蹬自行车,膝盖一弯曲就会撕裂结痂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
“卫阿姨,你明天要去卖卤肉吗?”忽然,隔壁墙头上不知道啥时候坐着个狗蛋。
“我帮你蹬自行车怎么样?我力气很大的!”为了证明自己,他还亮了亮海魂衫下的细胳膊。
卫孟喜笑,“得了吧,你好好吃饭,再长个四五年,说不定能指望上你。”小家伙收到的“奖励”藏在卫孟喜这边,她每天做饭的时候会多做点,饭啊菜的满满装两个大碗里,让卫东根宝悄悄放到卤肉窗口外,他自己来端。
兄弟俩都是悄无声息的,吃完还能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回来。
卫东和根宝一开始是相当不乐意,妈妈做的饭为啥要给他吃啊,但苏奶奶教育过他们,讲过“一饭之恩”的故事后,他俩只能扁扁嘴照做,谁让张狗蛋是个没妈妈的可怜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