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楠苏伊
电子厂的下班时间是早八点至晚八点。也就是说要么早上八点前,要么晚上八点后。
苏爱国早上肯定不可能过来,只能等晚上八点再过来。
还有三个小时才到八点,苏爱国想将女儿送回家,不能让女儿一直在这边等。太累了。
苏以沫觉得三个小时不算长,可以去华强北打发时间。
苏爱国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华强北晚上十点才关门,里面东西也多,很适合打发时间。
两人去了华强北,这里卖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
苏以沫之前跟妈妈来这边买过电子词典,她想看看现在的电脑。于是拽着爸爸去电脑区域看看。
苏爱国听过电脑,却没用过,走到一家卖电脑的铺面。
看到别人咨询,他听了一耳朵,当得知组装一台电脑要八千多时,他整个人都傻了,“这么贵?”
苏以沫点头,确实挺贵的。不过电子产品都是刚出来贵,慢慢价格就会打下来。
她想看看里面配置什么样,苏爱国担心她真的要买,想拽她去别处看看。
苏以沫按住他的手,“我就是看看。没说要买。”
她现在的年纪买电脑也没什么用啊,又不能上网。
苏爱国松了一口气,也跟着一块听老板讲电脑配置。
他听得云山雾罩,但买家却是很满意,并表示这是为打印室采购的,还要一台打印机。
老板给他介绍R国进口打印机,价格也不便宜。
苏以沫问买家,打印室在哪儿?
买家随口报了地址,离这边不算远,走一条街就能到。
苏以沫问他是不是可以打印传单?
买家点头,“当然可以。”
苏爱国好奇问女儿传单是什么?
苏以沫解释,“就是宣传单,开店的话,发宣传单可以广而告之。”
苏爱国恍然,就是诗词大会那种宣传彩页。印刷那么好看应该要不少钱吧?
除了电脑,苏以沫还看到一些电子游戏机,各种电话卡,胶片相机以及BP机。
苏爱国觉得BP机很方便,可以给媳妇买一个,这样以后有事找她也很方便。但是一问价格,他就打退堂鼓了。BP机一千多元、服务费每年四五百元,入网费每年600-800元。而且它是单向通讯工具,使用方法远不如电话方便。
苏以沫也觉得太奢侈,“我妈打算招采购。以后她会减少去外地的次数。没必要浪费这笔钱。”
自打去过山东一回,张招娣发觉她在本地的工作也给耽误了。她平时要忙工厂和盒饭公司。他们需要用大笔数额都要找她签字,她不在,其他人签不成,就只能等她。
得亏只去了一个星期,要是去久一点,她怕工厂和盒饭会因为食材不够而停工。
也因此,张招娣觉得招人负责采购势在必行。
苏爱国恋恋不舍放弃BP机。
两人在华强北待了两个小时,出来后,天都黑了。
苏爱国带着女儿到电子厂门口又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姐姐从里面出来。
苏爱红依旧穿着从家里买的衣服,徐亚红却是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头上戴着发夹,头发也弄成时下最流行的发型。整个人没有刚来时的土气,倒像个时髦的城里人。
苏爱红脸色很是憔悴,徐亚红好一些,看到苏爱国,她神色自如打招呼。
苏爱国问两人今年要不要回去过年。
苏爱红有些犹豫,徐亚红理所当然点头,“当然要回去。”她碰了碰苏爱红的胳膊,“再怎么挣钱,你也得回去看看。你把钱全都寄回家,孩子还那么小,他们该不记得你了。”
苏爱红不好意思看向弟弟,“组长说过年有加班工资。我……”
苏爱国觉得徐亚红说得对,“挣钱是重要,但也得回家看看孩子。”
苏爱红犹豫再三,点了点头,然后问他要不要回老家。
苏爱国低头看了眼女儿,摇了摇头,“今年不去了。我们工厂不放假。”
这当然是假话,真实情况是,张招娣不想回去。上次回去,闹得一家人不开心。今年没必要再回去了。
苏爱红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苏爱国表示到时候会买些东西让她帮忙带回家给父母。
苏爱红点头表示记下了。
三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马路尽头有灯光闪烁,红色光点隐隐闪动,苏爱国和苏以沫眯眼看去,看不清什么人。苏爱红和徐亚红却是紧张得不行,“又来检查了!我们先去躲躲,你们快点回去吧!”
说着话,两人撒腿就往厂后的小树林里跑,两人动作飞快,几乎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门卫吹了声哨子,刺耳的声音响彻整座工厂,刚刚下班的工人因为长时间工作而疲惫不堪,这声哨后,就好像点了快速键,工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纷纷加快步伐东奔西走,没一会儿,门口扬起漫天尘土,只剩下苏以沫和苏爱国面面相觑。
那个红色光点越来越近,原来这是一辆敞篷三轮车,慢慢停在苏爱国和苏以沫面前。
苏爱国不是第一次见到治安队,他太清楚这些人的品行,他紧张地握住女儿的手,将女儿藏在身后,紧张地看着这群人。
三轮车后座全是治安队的人,看到苏爱国两人,示意他们掏证件。
苏爱国随身携带三证,听到这话递给对方,这群人检查无误后,苏爱国骑着自行车离开工厂。
等这群人的身影不见,苏以沫叹了口气,“其实姑姑应该花钱办个暂住证,花一次钱能省很多麻烦。而且将来也好换工作。”
“200块都抵得上你姑姑大半个月工资了。她舍不得。家里三个孩子要养,种地也要买化肥,样样都要花钱。”苏爱国骑着自行车随口回答女儿的问题。
第103章
苏爱国绕过电子厂,骑到后面的林子时,旁边的林子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呼叫,声音细弱,要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苏爱国下意识停下自行车,脚踩地面,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像真有人在叫。他逆着光眯起眼看向旁边漆黑的树木,他不确定地问,“会不会是你姑啊?”
马路上有路灯,但林子里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苏以沫也不太确定,“可能是吧?”
苏爱国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苏爱红?姐姐?”
没人回答,苏爱国担心前面的警察听到,也不敢大声呼叫,只能让女儿站在路灯旁边等他,“你就站在这儿,别乱走。我进去看看,在里面能看到你。”
苏以沫颔首,“好。”
她扶着自行车,看着苏爱国跳过壕沟,踩着杂草和荆棘艰难往里走。
鹏城的冬天非常短暂,哪怕已经十二月份,道路两旁依旧长着茂密的野草,也有不少苍耳。
苏爱国扶着一棵树慢慢往里走,苏以沫站在原地等待,她太无聊,四下逡巡,可能是治安队来巡查,平时这条街道非常热闹,两旁有许多小商贩卖各式各样的小吃,附近工厂的工人也会出来透气。此时却没什么人,只有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传来轻微的声音,苏以沫定睛看去,原来是苏爱国背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这人似乎很虚弱,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似的趴在苏爱国背上。
苏以沫吓了一跳,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凑过来帮忙,小声询问,“爸,他是谁啊?”
苏爱国哪里知道,刚刚他在林子里看了一圈,确定不是姐姐喊他,正打算离开,身上就被人扔了一颗石子。然后就听到这男人在喊“救命”。
他能怎么办?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林子里吧?他只能将人救起。
苏爱国示意女儿撑住自行车,他将男人放在自行车后座。
男人看着瘦小,但重量不轻,他坐在后头,有点头重脚轻,自行车差点翘起来,苏以沫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苏爱国紧急扶住自行车,这才稳住。
苏爱国让女儿坐在前面,男人坐在后面。
这男人还有点意识,手一直握着自行车的后座。
自行车往右拐,偏离家的方向,苏以沫小声询问,“爸?咱们去哪啊?”
苏爱国有些不放心,“他应该是发烧了。我先送他去医院。”
到了医院,苏爱国让女儿把自行车锁起来,等她将车子锁好了,苏爱国才背着男人进了医院。
将人送到病房,苏爱国被护士叫住,让他交医药费。
苏爱国的兜比脸都干净,他哪来的钱,有些窘迫。光想送人来医院,竟忘了自己身上没钱。
苏以沫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纸币,试探地问,“这个够吗?”
她自然不可能在身上装百元大钞,也不像江爱媛喜欢把存折揣在书包,十块钱就是她身最大的一笔钱。
护士看了一眼苏爱国,眼神颇有些复杂,点了点头,“应该够了。”
苏以沫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男人得的病不严重。
交完费用,苏爱国想了想,没有离开,而是带着女儿守在病房。
男人发烧了,病情不严重,唯一严重的是他似乎跟人打过架,身上、脸上全是伤,鼻青眼肿的,瞧着特别吓人。
苏以沫站在床沿仔细打量床上的男人,这人瘦得厉害,皮肤黑黢黢,手上全是老茧。她有些疑惑:这人之前干什么去了?
一个小时后,男人慢慢睁开眼睛,神智也恢复清醒。
看到苏爱国和苏以沫,男人愣了愣,声音沙哑地说,“原来是你们啊。”
苏以沫挠头,“我认识你吗?”
她记性算是不错的,但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
苏爱国也是一脸懵逼,他应该不认识对方吧?
男人挤出一个笑脸,“过年那会儿,我在火车上见过你们。”
他这么一提醒,苏以沫和苏爱国都想起来。
苏爱国已经不记得男人的长相了。既然他提起火车,那应该就是他了。
苏以沫却是看了半天,终于从他发肿、青紫的五官中拼凑出他的长相,好吧,确实挺像。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火车上他还是开朗活泼的小伙子,这眼瞅着快到年底,他来鹏城打工,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提起这一年的遭遇,男人红了眼眶,“我被人骗到矿上……”
小伙名叫郝思明。G省人,一直念到高中,没能考上大学。他脑子灵活,不甘心一直干体力活,再加上被兄嫂嫌弃,又不想听父母的话早早结婚。所以就想来鹏城闯荡。他打定主意要干一翻大事业。
刚下鹏城火车时,他自信满满,想的是赚大钱回去光宗耀祖。可没想到刚从火车站出来,就有人要给他介绍工作。
包车包住,每月三百。工资比老家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