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柔桡轻曼
祝氏吹汤时候,口水分泌的都快有点不好意思了。
最先给祝老太夫人尝了口汤,祝老太夫人尝了口就呆住了,本以为最开始吃到玉娘给她准备的,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的菜肴已经是难得,现在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值得。
其实祝老太夫人也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她已经很是满足,多活这一年多的日子,陪伴了女儿,还吃了一年多玉娘做的吃食,哪有什么不满足的,然而没想到,到了寿终正寝时,玉娘竟又为她准备了一道这样的福寿全的吃食。
她笑道:“玉娘的手艺果然了得,老婆子我这辈子都值了。”她是真的觉得值了呀,真正一点遗憾都没有留下。
众人眼中也都有泪光闪过。
等到众人都品尝到这道佛跳墙,终于理解其菜名的意思。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①
而周围邻居们也的确闻见这浓郁荤香,有多馋不必说,连自家朝食都吃得没滋没味起来。
“哎,这香味肯定是许记的东家做的,一大早的,许东家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实在香的我快受不住了。”
“我也是,到底什么吃食哦,以前在许记也吃过朝食暮食,都没闻见过这样的香味来。”
“这还是吃朝食,我感觉这个味道我能记到晚上吃年饭,恐怕会连年饭都吃的食不下咽,你们说说,许记东家怎得不过年时也开着食肆,咱们就能去许记定年夜饭来吃。”
“你这不是想累死人家许东家,大过年的,肯定都要好好歇息上几日。”
“也是。”
而这个邻居也是一语成谶,到了晚上吃年饭时,他们都没法忘记晌午的浓郁荤香。年饭吃起来都是没滋没味的。
许沁玉一家子还在吃团年饭。
除了这道佛跳墙,其他菜也是各有各的滋味。
吃到酸辣土豆丝,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一道小炒菜,也是酸辣开胃,还有那道小煎鸭,众人才知何为真正的鲜香麻辣,同茱萸做出来的辣味完全不同。
炸的地瓜丸子也软糯香甜,凤哥儿和芫姐儿很喜欢。
宁姐儿也特别喜欢,连着吃了好几个。
还问许沁玉,“四嫂,这是什么吃食?”
许沁玉笑道:“地瓜,不过可不能说出去,这东西亩产量能有几千斤,就是你四哥跟着之前的商队出海弄回来的农作物,现在应该还是刚种第一茬,想要大量种植还需要两年,等个三四年,基本上人人都能吃到地瓜,而且这东西存储起来方便,放上个大半年都是问题,磨成地瓜面或者做成粉条还能存放的更久。”
宁姐儿有些震惊,竟真的有亩产量几千斤的粮食吧?那岂不是就算是灾年,也不会有灾民饿肚子了?都能活下来?
以后的百姓也能吃到这软绵绵甜糯糯甜丝丝的东西,真好。
祝太守也不惊讶,看样子应该是裴危玄早跟他说过这些。
自然,裴危玄隐瞒了这些农作物是他带人寻回来的,跟说给家里人的说法一样。
现在还不到时机,他不能把所有的都说给祝太守听。
需要一个契合的时机。
今年的年饭吃得早,吃过年饭后,朱氏跟闻氏去厨房洗碗刷碟,许沁玉在堂屋陪着祝老太夫人。
没一会儿,祝老太夫人有些犯困,过去客房歇息,祝氏过去陪着老太夫人。
祝太守跟裴危玄过去书房谈事情,许沁玉也回屋歇息了会儿。
晚上时候,许沁玉就做了一桌简单的家常菜,一家人吃过,也没出去逛夜市,待在堂屋里,围着炭盆前说说笑笑,满屋欢笑声。
……
裴家的年夜饭吃的一家人温温馨馨。
冬家这个年过的却是冷冷清清。
冬骞已经知道父亲在外养外室还生了孩子,这两日面上都没什么笑意。
到了吃年饭的晚上,冬氏,长子次子还有幺女,加上长媳和孙女就几个人,冷清清的。
吃的年饭也是长子和次子掌勺做的。
看着家人都到齐了,冬氏才道:“吃饭吧。”
岳席忍不住叨叨起来,“爹怎么回事,每年都要去祭拜祖父祖母,三年回去祭拜一次不就好了,也该陪着我们过过年。”对于父亲每年过年时都不能陪伴在他们身边,他还是有点怨言的。
冬氏听闻此话,拿筷子的手颤了下。
想到丈夫此刻陪伴在另外个女子身边吃着年饭,一家三口亲密无间,她的心仿佛在滴血,在一起二十多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冬骞皱眉道:“席哥儿吃饭了。”
岳席这才没有说什么,就是忍不住看了门外一眼,他就记得幼年时,父亲每年还会陪伴一家人吃年饭,大概他七八岁时,父亲每年都要回老家祭拜祖父祖母。
等到了正月初四,许记开门营业。
东来居通常要到正月初八开始营业,但每年东来居正月初八开业时,也是其他两个大厨和帮厨忙着,岳为民通常都要等到正月十五后才回。
到了初八,冬氏也沉得住性子,东来居照常开业。
冬骞前几日已经回许记继续做帮厨,他私底下还跟许沁玉道了谢,但还没说家里头具体情况,只说他爹还未回来。
这天晚上,差不多暮食快结束时。
裴危玄匆匆来到许记,告诉许沁玉,“玉娘,曾外祖母过世了。”
第91章
哪怕许沁玉早已做好曾外祖母离世的打算, 但听见四哥说老太夫人过世了,她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很是胸闷,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 “好, 那我去跟成哥儿他们说声, 暮食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客人,便不接待了,我先跟四哥过去桂花巷。”
裴危玄点头, 在食肆门口等着玉娘。
许沁玉回后院跟大家说了声,“祝老太夫人方才仙逝了, 我要过去桂花巷一趟,冬骞,前头还剩一桌客人,点的菜你也都会做, 帮我接待下, 我先过去桂花巷了。”
冬骞正色道:“好,师父,那你先过去吧,食肆这边你不用担心, 还有我们。”
闻氏这会儿也还在食肆里头,听闻外祖母过世, 眼眶已经红了,但还是强忍着没落泪, 站在门口跟儿子一起等玉娘。
许记食府的人都认得祝老太夫人, 这会儿听闻老太夫人方才过世, 都有些难受, 打算一会儿过去祭拜下老太夫人。
裴危玄早已经飞鸽传书给祝太守,他养了只飞鸽,专门给祝太守递信用的。
等玉娘出来,裴危玄赶着驴车带着闻氏跟玉娘过去桂花巷。
一路上,闻氏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许沁玉知晓婆婆心思细腻,性格柔软,老太夫人过世,肯定是闻氏跟祝氏最难过。
到了桂花巷后,三人进到院子里。
老太夫人还在房间里面躺着的,她是在睡梦中离去的,祝氏就守在旁边,老太夫人离世前精神头突然好了不少,让祝氏过来,把床头的箱子给了祝氏,笑道:“这是我这辈子积攒的一点东西,都留给淑娘,你弟弟他当官,有自己的家业了,也不用我给他什么,但是淑娘你不同,娘这辈子都欠着你。”
祝氏那会儿已经预料到些什么,红着眼眶笑着说,“娘,您没有欠我些什么,其实这些年我很知足的。不仅有了嫣娘,还找到了您和弟弟。”
虽然被卖去做了丫鬟,又给主母抬为妾氏,但她有了嫣娘,临到头,还能寻到自己的血亲,所以她不怨任何人,她只心存感激,她同祝老太夫人一样,这辈子都没什么遗憾的事情了。
祝老太夫人抹了把眼泪,把箱子交给祝氏,“那东西你收好了。”
“好,我都收着,以后留给嫣娘和玉娘。”祝氏接过木箱,祝老太夫人拍拍女儿的手背,又絮絮叨叨跟她说了许多事情,都是她小时候五岁前的事儿,她刚出生就是白白嫩嫩,也不爱哭,喜欢笑,最喜欢冲着爹娘笑,还有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可爱模样。
祝氏本来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但老娘提起,她眼前仿佛浮现出自己小时候的一点一滴,在她脑中绘成一幅幅的画面,也不由的跟着老娘笑着。
祝老太夫人拉着祝氏说了快一个时辰,又喊了裴危玄进来。
这几日,知晓老太夫人要准备后事,裴危玄就没过去岛屿那边,继续留在源宝镇,打算在陪伴曾外祖母一段时日,所以这段日子他一直陪着祝氏待在桂花巷那边。
这日见祝老太夫人突然回光返照精神起来,裴危玄就知曾外祖母要仙逝了,她看着曾外祖母喊了外祖母进去聊了许久,又把他叫了进去,也是同他说了说话,让他照顾好家中的妇孺,还说玉娘很好,让他好好待玉娘,这才又把祝氏喊了进去,她对祝氏道:“淑娘,我有些困乏了,我先睡会儿,你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祝氏笑着,却眼中含泪。
裴危玄过去外面,写了飞鸽传书给祝太守。
又过去了大概一个时辰,屋子里传来外祖母的哭声,裴危玄进屋,见到曾外祖母面容祥和的躺在床榻上。
……
到了桂花巷,进了房间里,许沁玉见到曾外祖母。
老太夫人走得很安详,面上还带着笑,面容很安详慈祥。
祝氏眼睛红的厉害,已经肿了,看样子哭了许久。
闻氏也过去跪在了床榻前。
没多大会儿,祝太守也快马加鞭来了,祝太守面色发白,进到屋中,见到老娘面容祥和,哪怕知晓老娘心中再无遗憾,这些日子又得裴家人照顾,老娘才又养好身子多活了这一年多,但还是忍不住悲从心中来,眼中泪水滚落下来。
朱氏跟祝家其他子孙要坐马车过来,至少还得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祝太守跟祝氏给老太夫人洗了身体,换上衣裳,祝氏还有闻氏、许沁玉跟裴家其他子孙,包括宁姐儿芫姐儿凤哥儿他们也都回了,全都跪在老太夫人面前守孝。
如今祝裴两家血亲的关系不能公布于众,所以祝氏也只能这样给老娘守孝,等到祝家其他子孙过来,就要将老娘运回饶州城,办完丧礼后,还要将老娘的灵柩运往祝家老家,跟老爹合葬在一起。
大盛朝律法,官员无需丁忧,但需要为过世的父母守孝三年,这三年内不得食荤腥,每日着素装,不得吃宴喝酒等等,无需辞官去坟前守孝三年。
所以祝太守这三年也不用回老家那边丁忧。
许沁玉他们跪在老太夫人面前一个时辰,等到朱氏和祝家其他子孙到了,裴家人才起身。
祝家其他子孙瞧见祝氏还有闻氏跟裴家人眼眶都红红,一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祖母曾祖母在源宝镇待了一年多,裴家人照顾着她,自然相处了些感情,所以老太夫人过世,他们才会伤心的。
祝家子孙来到,进屋哭丧,又是一阵的哭泣声,祝太守的这些儿孙其实都是孝顺的,家中长辈过世,心里也都是真的很难受。
祝太守去跟祝氏和裴危玄说了几句话,就抱着老太夫人上了马车,启程回饶州城。
饶州城给老太夫人的灵柩早已经准备好。
他们要回到饶州城办丧礼。
看着祝家人离开,祝氏倒还算好。
祝氏跟祝老太夫人都不在乎死后的这些规矩,她们生前享受了一年多的天伦之乐,早已没有任何遗憾,等以后她也能偷偷去祭拜合葬后的父亲母亲,所以祝氏此刻除了伤心,其他情绪还算平复。
等到祝家人离开已经是亥时,大家把这边祝老太夫人住了一年多的院子收拾收拾,都回了来溪巷那边的宅子。
许沁玉一路上都是有些闷得慌。
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态,但除了生,老病死这三种,都是世人不肯轻易接受的。
她是普通人,也无法抵抗住看见亲朋好友离世的冲击,心里自然很是郁闷。
回到来溪巷,裴危玄见到玉娘难过,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曾外祖母过世,他应该难受,但他心绪是平复的,无悲无喜,他只做着他应该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