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月明
俞诚沉默半晌,目光难辨。
他慢慢道:“我倒是有一个猜测的人选。”
“谁?”
“沈昌宏。”
“沈昌宏?你说那个和你们一起的沈昌宏?”俞正军大为惊讶,“你确定吗?如果他真是出自沈氏,怎么会来上这个节目?自家人想进华元,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进华元或许可以,进世研部就难说,那已经完完全全是沈砚的地盘,连董事会都插不进手去。”俞诚抿唇,“三年来,世研部从不对外招人,哪怕是各大名校的顶级精英。开放入场名额这是第一次,还当着整个世界的面,一旦排名落定,沈砚无法反悔。”
俞正军沉吟:“照你这么说,他们是希望派一个人,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打入世研部?”
“有这个可能。”俞诚道,“还有,爸,别忘了华元那个一直以来的传说。”
“你是指……”
“沈氏微服。华元董事长沈建勋一生无子,继承人一事早就提上日程,传言说他因为早年写代码白手起家的经历最是看重技术实力,家族子弟想要角逐大位,必须隐姓埋名在华元从底层做起,只有不依靠身份带来的照顾而自己做出名声获得认可,才能被列入考虑名单。我们刚入学那会儿这个说法格外风靡,网上甚至笑言在华元工作一定要擦亮眼睛跟身边一切姓沈的搞好关系,谁知道其中哪位就是未来的太子爷或者公主殿下。后来是因为被群众殷勤搞得哭笑不得的同姓平民太多,这件事明面上才渐渐没人提了。”
“但是这一次不同,我有预感,沈昌宏一定和华元沈氏关系匪浅。如果董事会真的把宝押在他身上,我也不建议永程合作,因为,他的身份至少在沈砚那里不是秘密。”
俞正军凝眉,心下慎重地思索过所有对话,最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一切的?”
在那一瞬间,俞诚的情绪终于波动了一瞬,他想起了南城的风,想起了夜色下的海,想起了那个对杜诗怡脱口而出“啊你应该不吃青椒”的少年。
“从上周开始。”他轻声说。
***
中午一点是全天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即使是在开着空调的世研部里,睡意也像是穿过外面的酷暑从窗缝浸透而来。蹲守在走廊的摄像人员困得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用尽所有的精神力才忍住了没睡过去。
俞诚一小时前离开后,竟然就没有人再上来,他一个人在这里无聊到快要长草,连直播间都寂寞如雪冷冷清清……
有一扇门轻轻响动了一下,一个人影翩然而出。
摄像师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来人走近,才终于陡然一个激灵惊呼起来:“诗怡!你出来啦——!”
“嗯呢。”杜诗怡颔首,“要回去了。”
摄像师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再来了吗?”
杜诗怡笑道:“应该不来啦,该测的都测过了。而且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去场地了,得回去准备一下。”
“哦哦哦这样……”
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位负责摄影的工作人员倒也已经心满意足。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直播间弹幕暴涨了五倍还多,都是冲着杜诗怡终于露面而第一时间来尖叫的。
这边,杜诗怡沿着走道往西楼电梯去,一路上随手翻着手机。这两天她没怎么看消息,除了一些必要的联络会回以外,也不太知道其他人进度如何。
不过,马上就要结束了。
电梯正好停在顶楼,她按下36,给沈昌宏去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马上回去了。
沈昌宏没有立刻回复,倒是她前面先传来了声响,炒鸡激动,差点破音:“啊啊啊啊诗诗!”
杜诗怡抬眸望去,电梯在38层停下开门,门外是个梳着丸子头的女生,胸前挂着实习生的工牌,满脸兴奋,看起来已经快喘不过气了。
“啊啊啊啊我这些天一直就想着能不能遇见你!!”
女生身边是个年纪稍长一些的男人,也客气地和杜诗怡打招呼:“诗怡你好,我是数据部的,之前在交流会上见过你,不过你应该不认识我。”
王总拉起来的那场交流会声势浩大,人特别多,华元最大的会议室都差点塞不下,如果不是举手提问过的人,杜诗怡确实没什么印象,但这不妨碍她礼貌问候:“前辈好。”
两人走进,电梯继续下行,男人笑道:“说起来,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有点眼熟,以前上学的时候来过华元吗?”
杜诗怡疑惑地偏了偏头:“没有啊……”
她下意识地看看那个小女生,可惜完全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回应。跟偶像同乘一部电梯,这妹子看上去已经激动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个劲地只是笑。
杜诗怡只能提出一种她觉得是最大的可能性:“或许是在外面见过呢?”
“不会,我一开始对你有印象一定是因为华元。所以交流会那时候才会觉得猛然一种熟悉感,就像是昨日重现一样。”
……未解之谜。不过电梯此时也已经到了36层,两人挥手跟杜诗怡说再见,实习生妹子眼睛亮亮的,语速飞快地加了一句“诗诗加油!”。
杜诗怡笑着应了一声,也和她挥挥手。
电梯门在她身后合拢,液晶屏上的数字继续往下跳动。
她继续往节目现场走。
推开录制大厅的那道门,瞬间回到了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置身其中的场景,世界仿佛在刹那间灿然生动。丁浩轩不在,郑飞扬一个人在电脑前上蹿下跳的不知道在折腾什么,见她进来使劲挥挥胳膊嗷了一嗓子就赶紧接着赶工;俞诚在冷着脸跟白薇交代事,神情是显而易见的严峻;沈昌宏也不在,车模却放在他的座位边,大概是临时有事出去。
一片临近汇报演示之前的忙乱景象,喧闹却也熟悉而温馨。杜诗怡唇角轻轻弯起,连日来的忙碌好像都被治愈。她想,等沈昌宏回来,也该跟他讲讲一般智能车比赛的赛场规则了。
***
然而沈昌宏一直没有回来。
快要两点的时候,杜诗怡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微微拧起纤细的眉。
车模在这里,人却不在,很显然不可能是跑去楼上测试。那在这一周最重要的高潮即将来临的时刻,还能被什么绊住脚呢?
微信也一直没见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眼下也联系不上人。杜诗怡心下思量,却也做不了更多的事,她自己的工作已经差不多收尾,索性端起杯子往茶水间去,打算在冒着大太阳出门去比赛场地前喝杯冰可乐。
***
这个时候,沈昌宏正在茶水间。
杯里的咖啡早已冷掉,他却根本没去管,脸上表情是一种趋向于习惯的麻木,一声不吭地听着电话那头唾沫横飞:“昌宏,你别不上心,这是千载难逢的事,看看乾丰,看看泰合,多少人千方百计求着一个接近她的机会,你直接近水楼台,多好的契机!”
沈昌宏一动不动。
“你就寻个时间跟她提一提,沈砚能给的我们全都能给,也不用她做什么,只要她在沈砚和我们之间表个态!一旦她站在我们这里,董事长一定会动摇,事成之后条件随她提,一切都好商量!”
“我看你和她处得不错,跟她一组你不是也很高兴吗?正好,你——”
“不。”
这一声太平静了,以至于电话那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意识到这个向来温和顺从的少年竟然在清晰坚定地表达反对时,惊愕地差点摔了手机。
“你说什——”
这句话没能说完,被沈昌宏打断了。
“能跟她一组我确实高兴,但不是为了拉拢。”
“我这几年,也从来不想和砚神争。”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一阵风扑过来,把茶水间的门吹得哗啦一响。
沈昌宏猛然回头,看见了抱着杯子站在门口、眼神极其复杂的杜诗怡。
***
沈昌宏带杜诗怡去了华元总部大楼深处。
“坐吧,这边偏僻,基本没有人来的。”他轻声说。
杜诗怡什么都没说,拢起裙子在台阶上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
很安静,也很隐蔽,确实是对华元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带出的路。
她不说话,沈昌宏却撑着头开始一句一句地往外蹦,像深埋地底压抑了太久的泉。
他的第一句就石破天惊。
“我和华元董事长同一个家族。”
这种话被他的语气说得一点气势都没有,反而是侧头去看杜诗怡,有点局促,有点不安。
杜诗怡颔首:“我猜到了。”
沈昌宏惊讶:“什么?!”
“很早之前听丁神提过,关于华元接班人的传说。”
“可那个说法早在三年前就停止了……”沈昌宏喃喃,“因为太多沈姓员工因此被误会,太多的怀疑被证实是莫须有,后来就没什么人提了。”
“但总有例外不是吗?”杜诗怡说,“其实这样的局面,也未尝不是沈董想要看到的形势。毕竟,继承人试炼,不暴露身份才是第一要务。”
沈昌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上上周。”杜诗怡轻声说,“实验屋燃气异常报警的那一天,世研部一二把手以身涉险,你的表现不像是面对才认识不久的人。虽然当时大家都在为沈工和徐工担心,但是眼神,还是不太一样的。”
“那么早啊……”沈昌宏愣住,继而感慨,“不愧是诗怡啊。观察力太优秀了。”
杜诗怡问:“你早就认识我?”
沈昌宏微笑:“我没有见过你,但我知道砚神有一个白月光。”
“两年前,公司团建,地点是在城郊附近的青陵雪山。砚神从不参与这种活动,那次居然破天荒地去了,所有人都在打趣追问他为什么来,他本来一直不说,后来不知怎么从衣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美得让人一瞬间忘记呼吸。照片落在雪地上,他赶紧捡起来,像是弄掉了什么珍贵的宝物,周围人愣愣地看着,然后听到他说,她之前一直想去雪山看月亮,说了好多次我们都没有凑成时间,现在她不需要我了,可是我还记得那场没有完成的旅行,想来看看雪山的月亮。当时大家都很震撼,因为砚神在我们心目中是最顶尖最厉害的存在,我们都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他这样低到尘埃,但是砚神说——”
“不,最顶尖的是她。她比我厉害。”
“所以华元员工说看我眼熟……”
“多半也是因为这个了。”沈昌宏点头,“从来没有人能让砚神说那么多话,又是一个据说比他还要厉害的漂亮女孩,所以大家印象都很深刻。不过亲眼见过那张照片的人倒是不多,估计是当时站得离砚神比较近的人吧。”
杜诗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没有就这段往事再问下去,转而另起了话头:“你的身份,圈里其他人可能也有点猜测了。”
“嗯?”
“谁告诉你我不吃青椒?”
“当然也是砚神。”沈昌宏说,“这个倒是我无意中听到的。去南城的前一天,我去医院探望过叔公一次,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砚神在院门口下车也往这边来,我听见他在跟人打电话,‘青椒不要放了,她有忌口’,“嗯,喜欢吃的我发你邮箱”。你没发现景园的饭桌上一点青椒都没有出现过吗?所以我就知道了。”
“知道这个的,除了和我一起入校一起过来的那些人,就是沈砚。”
“你大学不在国内读,不认识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能是从沈砚那里知晓。结合你的姓氏,很容易让人想多。”
沈昌宏若有所思:“也没关系。反正华元的大局基本上已经定了。”
两人沉默下来,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各怀心事。过了一会儿,沈昌宏回过神来笑了笑:“刚才说到哪儿了?”
这些年的隐藏看似轻易,但沈昌宏清楚,他的身份之所以能顺利地瞒那么久,是因为大众的目光现在基本已经不在那个被定性为传言的说法上停留。而传言之所以是传言,是因为直到如今,没有一个家族后辈曾被华元董事长在公开场合带在身边过。
那些怀抱野心与热望、想要越众而出搏一个远大前程的沈氏子弟,似乎真的只存在于外界的想象里,在现实中一直悄无声息。
“那是因为他们都失败了。”沈昌宏静静说,“华元在业界何等地位,想要执掌它,需要无比强大的实力和心性。我们这一辈里,没有天才。”
“甚至,就连华元一开始艰难起步的时候,家族里也多是不看好的声音。其实叔公早年一直和家族相处得不算愉快,也就是近些年才缓和了一些。”
他耸耸肩,忽然笑了一下:“其实,叔公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家族里的人继承华元。”
杜诗怡眼眸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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