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那日玩得很高兴,母后的骑术很好,我年纪小,总是追不上,却依旧乐此不疲追逐着母后的红枣马,总想追上她,”萧成煜道,“后来回了宫里,母后又让我去汤池里泡一泡,沐浴更衣之后也不叫我穿好衣裳,就穿着家常的常服,披头散发的,跟她一起在花厅里学叶子牌。”
“除了叶子牌,后来母后还教过我打马吊。”
打马吊是民间的说法,宫里叫马儿戏,好听一些。
大抵萧成煜诉说过去的声音太过低沉,复有感情,沈轻稚一下子便听入神,沉迷在了萧成煜年少时的岁月里。
萧成煜慢慢把摸到的牌凑成对,一一放到桌上,他继续道:“母后教我玩牌,不是要误人子弟,也不是要我玩物丧志,母后只是告诉我,人活在世上,不能永远都紧绷着,时间久了,人就废了。”
“就如同这打牌一样,母后虽不是特别沉迷,偶尔宫里有宴会,母后也能打上一会儿,无伤大雅,却也能让心情愉悦。”
“我那时候年纪小,人还有点固执,其实没太往心里去,母后就说以后每一日教我一种新的戏码,叶子戏的戏码有十几种,即便是这种简单的玩了,也要长时间学习才能学会。”
这话倒是刚好拿捏住了萧成煜。
萧成煜这么好强的人,肯定要每一样都学会,轻易不肯输了脸面的。
萧成煜回忆到此处,忍不住笑出了声。
“唉,母后当真是用心良苦,那会儿宫里事多,她每日还要陪我玩上一个时辰的叶子戏,当我逐渐掌握叶子戏的玩法,一一学会之后,心里那根绷着的弦终于松了。”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没有任何事可以一蹴而就,我再努力,饭也得一口一口吃,日子也得一天天过,故而之后我就不再日夜熬着学习,反而给自己做了个计划,按部就班一一完成便是了。”
萧成煜笑着把手里最后两张牌放到桌上。
“沈昭仪,我赢了。”
沈轻稚:“……”
沈轻稚看着手里一大把牌,陷入了沉思。
她意有所指:“陛下,人生就跟这玩牌一样,有时候也是纯看运气,看来臣妾今日没什么运气。”
萧成煜哈哈大笑。
他笑了一会儿,才说:“不一定,沈昭仪,再来一局?”
沈轻稚抿了抿嘴唇,倒是被他激起了斗志。
第二局,萧成煜以两张牌险胜。第三局,两人只差一张牌。
到了第四局,沈轻稚已经认真起来,待到她终于赢了,这才欢天喜地把最后两张牌放到桌上,很得意看像萧成煜手里的一把牌:“陛下,看来我还是有点运气的。”
萧成煜笑着点点头,他放下手里所有的对牌,把他们混进牌堆里,然后便对沈轻稚伸手:“夜深了,早些安之吧。”
沈轻稚这才发现两个人打了大半个时辰的牌。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么不提醒我,陛下明日辰时还要上朝,怎么也要多睡一会儿的。”
萧成煜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回到寝殿里,一起洗手漱口,然后便在床上就寝。
待厚重的帐幔放下来,沈轻稚心里那点兴奋渐渐散去,困顿翻涌上来。
她现在好吃好睡,没有烦心事,基本上躺下就能睡着。
谁知萧成煜却没什么困意。
他看着熟悉的帐幔,听着耳边轻软的呼吸声,终是开口:“朕当年学武启蒙的时候,父皇母后都很关心,那时候父皇还算年轻,身子也没有到后来的地步,还能日常在宫中行走,故而每当武课的时候,父皇就回去校场陪着我一起练。”
沈轻稚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看向萧成煜,只是安静聆听他的话。
萧成煜似乎也不需要任何人回应。
他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帐幔里回荡,诉说着只有他知道的帝王之家,只有他能感受到的父母之爱。
人人都说帝王无情,皇家无义,在萧成煜看来,无情的都是狼子野心的人,大抵真如沈轻稚所言,他生来便运气好罢了。
他有一对对他极为疼爱和珍惜的父母。
萧成煜道:“那时候我也是练得浑身酸痛难忍,但我也说过,我就是个倔脾气,从来不肯认输,难受得不行我也不叫苦累,非要日日都去上武课,父皇自然一眼就看穿我的倔强,倒是没有训斥我,只同我说他也想跟我一起练,但他身体不好,还得让皇儿等一等他。”
沈轻稚的心中一酸。
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无论前世今生,父母都不在了,她孤零零在这世界上,再无亲缘。
沈轻稚眨眨眼睛,把翻涌上来的酸涩努力压了下去,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付思悦,还有戚小秋,她还有朋友。
这就足够了。
人总得学会知足,只有知足常乐,日子才能好过。
总去数着算着自己没有什么,那日子该有多难过呢?
就在这时,温热的手心贴住了沈轻稚的手背。
她心中翻涌起一阵暖流,刚刚压下去的酸涩再度翻涌上来,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逼了回去。
萧成煜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安静躺了一会儿,没有谁开口。
直到许久以后,沈轻稚渐渐陷入梦乡里,临近入睡的那一刻,她听到萧成煜的声音,不远不近,就在耳边。
“你的运气也不差。”
沈轻稚是带着笑进入梦境的,为了这句话,她有了一个甜美的梦。
第54章
次日清晨,萧成煜早早就醒来了。
他习惯在卯时正起身,提前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再去上早朝。
昨夜里睡得好,他醒来时一点也不觉得烦躁,反而有种休息充足后的闲适和满足。
萧成煜看了一眼枕边的沈轻稚,见她正睡得香甜,便没有唤她。
即使吵醒她,抬不起胳膊的沈昭仪怕也伺候不了陛下更衣。
萧成煜躺了一会儿,他轻轻翻了个身,就听到身后沈轻稚嘟囔一声:“葡萄好吃。”
萧成煜:“……”
萧成煜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沈轻稚除了要荣华富贵,最看重的就是吃了,她把自己爱吃明明白白刻在脸上,丝毫不以此为耻,反而一次为荣。
一日三餐多么重要,喜欢美食哪里需要羞赧的?
因着她这份喜爱,萧成煜每次跟她一起用反都觉得香,还能多吃半碗饭。
萧成煜这么胡思乱想着,竟是又有些困顿了。
他深吸口气,还是缓缓坐起身,自己掀开了帐幔。
寝殿里没有留人守夜,萧成煜和沈轻稚都不太喜欢寝殿有人,故而银铃和年九福都守在外面的雅室里,年九福这会儿已经起身,跟银铃一左一右守在门边。
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年九福就轻手轻脚打开雕花门,萧成煜出了寝殿,径直去了对面的东侧殿。
萧成煜不用吩咐,银铃也知道陛下不叫打扰娘娘好梦,故而没有特别去请沈轻稚。
萧成煜在对面洗漱更衣,换了上朝要穿的礼服,然后便出了殿门,在院子里赏景。
这会儿天光熹微,金乌未出,阳光还未抚照大地。
层层云朵挂在天际,朦朦胧胧得好似梦境,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在景玉宫的小院落里,只有那棵黄栌依旧赤红。
这数落在这里,真是选得极好。
萧成煜看了会儿天色,然后便坐在沈轻稚经常坐的摇椅上,让年九福上早食。
大朝会的早食萧成煜一般都吃得简单,用两三块点心压压空胃便好,待到早朝结束,他才会正经用早饭。
今日准备的点心是松子五仁苏,玫瑰酥饼和茯苓糕,还有一小碗银耳莲子羹。
年九福道:“这银耳莲子羹是昨日娘娘吩咐的,说听着陛下有些上火,千叮咛万嘱咐,让陛下早上吃一碗,汤水不多,不占肚子。”
萧成煜点点头,点心一样用了一块,这一碗银耳莲子羹倒是喝得干净,一点都没省。
待皇帝陛下吃饱喝足,步辇也早就等在景玉宫门口,萧成煜才大踏步往外行去。
他刚一踏出垂花门,就问身边的年九福:“沈昭仪的生辰就是后日吧?”
年九福忙道:“正是后日,陛下有何吩咐?”
萧成煜想了想,道:“到了那日就给她特地摆一桌御茶小膳房的御膳吧,让她爱吃什么尽管点。”
这倒是送到沈昭仪心坎里去了。
年九福眯着眼睛笑:“诺,臣会办好此事。”
萧成煜没在此事上多盘桓,直出景玉宫,径自上早朝去了。
景玉宫中,沈轻稚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她这几日确实是累着了,早上醒来依旧觉得身上酸痛,不过今日比昨日要好许多,最起码她可以靠自己坐起身来。
银铃听到里面的动静,忙领着小宫人进了寝殿,伺候她洗漱。
“娘娘,陛下早早便走了,没让吵您,您昨日叮嘱的银耳莲子羹陛下也一点都没剩。”
银铃声音温柔,三言两语把早晨的事讲完,伺候沈轻稚洗漱更衣,沈轻稚便挑了一身轻便的青萝衫裙换上,慢条斯理去明间用早膳。
今日的早膳依旧是沈轻稚爱吃的。
有灌汤包、油果儿、豆浆、虾皮小混沌还有她常吃的百合绿豆粥。
自从她越发得了恩宠之后,御膳房伺候她膳食的御厨也换了几人,如今她唱着口味,给她上白案的应该是御膳房数一数二的大厨
端看那灌汤包,皮薄如纸,轻轻一吸便满是浓厚的肉汁,鲜美异常。
这白案工夫要日积月累,没个十几年当不了御膳房的大厨,对景玉宫的差事,御膳房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谨慎仔细了,沈轻稚吃用也舒心,她慢条斯理吃完了早食,然后才扶着银铃的手缓缓起身。
“还是得走两圈,不走身上得更迟缓。”
银铃便叫了她手下的小宫人,一起陪着沈轻稚在院子里缓缓走起来。
“娘娘,秋姐姐去看娘娘生辰的膳单了,娘娘这次生辰,宫里的娘娘们都得请,几位小主也要来。”
宫里一年到头没什么乐趣,各宫娘娘们过生辰,自然要热闹一番。
娘娘们过生辰,但凡身上有点恩宠的,怎么也要摆上两桌,关系亲近的都会来捧场贺寿。
如今宫里人少,都来了还凑不齐一桌人,沈轻稚便也没厚此薄彼,除了蒋莲清被禁足不能出宫、张妙歆病重也不能出宫,其他人沈轻稚都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