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太子很快来了,听说皇帝要他干的事,整个人都懵了。师傅交代的功课他才刚看懂,就处理政务?他不会啊!
“不懂就问人。”皇帝人不舒服,脾气也有点躁,“朕给你挑了那么多属官,干什么用的?”
太子没法子,只好捧着那一叠奏章回去了。
等燕凌进宫,看到的就是太子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发愁的样子。
“殿下这是怎么了?功课很难吗?”燕凌接过内侍递来的橘子,剥了皮自己留一半,另一半递给太子。
太子丢开笔,接过橘子和他一起吃。
“这根本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压根看不懂!”他把奏章推过去,一边吃一边含糊地点着那些字,“你瞧瞧,什么税收,什么马场,什么吏考……孤每个字都认识,放在一起愣是看不明白。”
燕凌瞟了两眼,恍然大悟:“原来是陛下要批阅的奏章啊!”
太子跟他抱怨:“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前几个月还嫌我功课不好,现在就让我批奏章。哎,要不你帮我看看?”
他的功课一直由伴读们负责,近来最信任燕凌,总会叫他探讨一番。
燕凌却拒绝了:“这回臣可帮不了殿下,这是奏章,我哪能随便看?”
太子苦着脸,唉声叹气:“父皇说东宫那么多属官,不懂就问。孤听父皇的话,一回来就把他们召来了,结果他们一说两说自己先吵起来了,一个说这样,另一个说那样,孤一气之下把他们都给赶走了。”
燕凌在心里默默地笑。
皇帝想得也太好了。东宫里属官多不假,可太子都混账十几年了,哪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刀长久不用都会生锈,人混了多年当然也会变得迟钝。何况,他对皇帝的眼光还真是不太信任。
“你不帮,孤都不知道该找谁了!”太子期盼地看着他。
燕凌提出建议:“要不然,殿下去问太傅?这是您的师傅,不懂问他总没错吧?”
这话倒是没错,只是太子想到卢太傅那严肃的样子,心里直打鼓:“太傅不会又劈头骂一顿吧?”
“不会不会。”燕凌鼓动他,“太傅最喜欢老实勤奋的孩子,您这是为了正事,他哪能生气呢?再说,这种政务我也没经验啊!”
太子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便收拾收拾东西,去博文馆找卢太傅去了。
卢太傅看了他拿过来的奏章,脸上现出怒色,骂道:“这些尸位素餐的废物,没钱就知道加税,再加百姓就活不下去了!去年时节不好,本就歉收,今年才到夏季,粮食还没到收的时候呢,叫他们拿什么加税?硕鼠!无耻!”
太子吓了一跳,再听卢太傅不是在骂自己,松了口气,呐呐地问:“那依太傅所见,这奏章不能批?”
“当然不能批!”卢太傅断然道,“殿下,百姓日子苦啊!您无事出城瞧瞧,离天子脚下不过十里之地,百姓就已经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了。这税要是一加,他们必然要卖儿卖女,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太子挠了挠头,指着奏章问:“可他们说,再不加税就没钱修堤坝了,如不趁着今年修好,恐怕明年又会泛滥,到时候收成更加不好……”
卢太傅冷笑:“堤坝年年修,哪一年真正修好过?他们从来就没当回事!”
“那孤就驳回去?”
看着太子提起笔,卢太傅连忙出声:“等等!”
太子看着他。
卢太傅眉头紧皱,捏着胡须碎碎念:“就这么驳回去也不好,倒显得太子殿下过于严苛。毕竟堤坝不修,百姓确实要遭灾,不加税也要弄到钱才行……”
照燕凌的想法,这钱也好弄。但凡皇宫省一半开支,再带动达官贵人捐上一些,多半就够了。再不然跟江北的蒋奕敲上一笔,至少加固的钱可以凑到。不过,这两个法子对皇帝来说一个也行不通,前一个让他俭省,还不如一头撞死。后一个同理,蒋奕的钱那都是进皇帝私库的。
眼看这一老一少愁眉对苦脸,燕凌忍不住道:“殿下,镇北都护府原本有几个马场,朝廷还没派人去接收吧?”
这是下一份奏章的事,太子捡出来看了眼,点点头。
“他们说这几个马场荒废了大半年,要拨款重建。”
去年底,镇北都护巴尔思突然造反,趁着昭国公平乱的时候进攻陪都,这才有了燕凌的救驾之功。
事后,镇北都护府原本的属地由燕氏派兵镇守,但临近陪都的一些产业被朝廷收回了,这几个马场就在其中。
燕凌道:“臣父在家书中说过,与西戎那一战损失了大量战马,需得想办法补充。倘若陛下同意的话,将马场交予我们经营,我们凑一凑提前交付几年的税金。如此,朝廷既不用付马场重建的费用,也有钱修堤坝了。”
第273章 不知道
太子还有点呆,卢太傅已经眼睛发亮了。
“妙啊!”他一拍掌,“马场这事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巧立名目要钱,只是殿下手里无人可用,驳回去也不顶事。这一转交,既不用重建,又有了税金,同时解决了两个问题!不过……”
卢太傅投向燕凌的眼神带上了怀疑:“你们昭国公府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关中不用交税到朝廷,他们负担着守国门的重担,军政开支一应皆由己出。照理说他们才打完一次仗,手头应该没多少钱才对。卢太傅不免疑心起来,燕二都没有问过昭国公,就这么许出来了,势力越发坐大了啊……
燕二一脸憨厚,看着太子说:“攻破西戎之时,陛下准许我们留一部分战利品,倒也值些钱。先前臣父触怒陛下,一直心中不安,如今有机会为陛下分忧,他定然不会犹豫的。再说,殿下这是第一次理政,无论如何我也要帮忙出力,让殿下漂漂亮亮地交差!”
太子听得感动:“孤就知道你最讲义气!”
卢太傅神情缓和了一些。也是,昭国公才受了申斥,为儿子着想,怎么也得讨好一下皇帝。
太子在卢太傅的指点下,将奏章一一批阅好,亲自送去皇帝那里。
皇帝正和新美人用膳,没空见他,太子留下奏章就知趣地告退了。
待皇帝用完膳,又嬉闹了一会儿,才浑身松快地出去理事。
他第一句先问:“端王府搜查过了吗?三司可有来报?”
张怀德陪笑道:“回陛下,大理寺来报过了,端王府还在搜查中,一应财物还需要点清,并无发现兵甲等违制之物。”
皇帝点点头。余曼青的指控,他半信半疑,只不过事关皇权,一点疑心也容不得。
“叫他们查仔细些,别漏过了。”
张怀德听出他言下之意,笑着应是,将太子交回的奏章呈了上来。
皇帝展开一看,频频点头:“不错啊!太子这是问的谁?”
张怀德回道:“奴婢听说,殿下先回的东宫,不知怎的发了一通火,把那些属官都赶走了,而后带着燕侯去博文馆,见了卢太傅。”
皇帝哦了一声:“卢卿啊,怪不得。”
他放心地继续看下去。
张怀德目光闪了闪,默不作声低头候着。
翻到最后几本奏章,皇帝拍案了:“这是卢卿想的主意?当真是妙啊!”
他兴致勃勃,拉着张怀德把事情一说,满脸都是高兴:“卢卿真是老当益壮,这几年在博文馆是不是太屈才了?要不然调回来?”
张怀德跟着笑:“卢太傅可是陛下钦点的太傅,自然是国之栋梁。还有燕侯,太子殿下如此批阅,定然是燕侯给了承诺。”
皇帝点了点头:“这小子,不枉费朕对他好。”
张怀德感叹:“说起来,燕侯与太子殿下真是前世的缘分。自打他进京,连杨公子都要排到后头去。殿下对他亲厚,他对殿下也是掏心掏肺,说是君臣之谊,不如说兄弟之情。先前他们打架还打到陛下面前来,两人全无身份尊卑之想,这是真正的情义啊!”
皇帝刚开始脸上还带笑,笑着笑着慢慢收了起来。
张怀德接着道:“奴婢伺候陛下多年,每每看到您因为昭国公头疼,如今见燕侯与殿下如此要好,心中不禁高兴。有燕侯在其中牵线搭桥,您将来不必再为燕氏忧心了。”
皇帝勉强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且召卢卿来,朕还有许多细务要问他。”
“是。”张怀德点到即止,出去叫人了。
……
深夜,也许是白天荒唐过了,皇帝今晚没有召幸美人。
寝殿里只剩下一盏灯台,皇帝独自坐了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个黑衣侍卫。
“陛下。”
皇帝摆手示意他免礼,沉声问:“有什么发现?”
黑衣侍卫起身禀道:“卑下查过了,太子这几个月时常出宫玩耍,有时去福王别庄赌球,有时到曲江亭游船,但东宫的支出反而较之前减少了。”
皇帝眯起眼:“他是不是每次出去都跟燕二那小子在一起?”
“是。”黑衣侍卫停顿了下,“还有……”
“还有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赶紧说!”
黑衣侍卫道:“卑下听说,杨公子、安公子他们最近都是大手大脚的。”
皇帝心里一咯噔:“都有谁?你继续说!”
黑衣侍卫一一报来,皇帝越听心情越沉。太子身边那些亲近的伴读,几乎都在列。
“燕二呢?”皇帝沉声问,“这些事是不是从他来之后开始的?”
“是。”黑衣侍卫低声回道,“只要燕二公子在场,从来不叫他人结账。”
皇帝沉默不语,灯光照在他脸上,蒙上层层阴影。
黑衣侍卫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还有件事,卑下不知道该不该禀。”
“说!”
“太子在宫外有间别院,每个月都有礼车送达,似乎是从西边送来的……”
皇帝愣了一下。
什么别院,他竟不知道!
……
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日,太子终于找到机会出宫了。
“可累死我了,天天要做功课,最近还添上了政务。”他一边抱怨,一边语气还有点得意。
没法不得意,活了十八年,太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心畅意过。没有淑妃德妃下绊子,卢太傅夸他进步快,父皇也对他很满意。
他的表兄杨公子笑着恭维:“陛下这是信任殿下啊!”
太子呵呵笑着,回身唤:“燕二,你快来!就等你一个了!”
燕凌答应一声,挤到前面来,跟他们并排走。
杨公子侧过头,关切地问:“有一阵没见了,你还好吧?”
燕凌答道:“好得很,就是闷久了,感觉都要生锈了。”
杨公子一笑:“那今天好好松快松快,别院的马球场建好了,我们约了福王世子。”
“太好了,今天一定让他们心服口服!”
一群少年郎,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呼朋唤友地去了别院,一直玩闹到入夜还不想散去。
这时,一辆低调的马车悄悄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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