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胖柑
秦瑜无奈地摇头:“年太太,我不晓得要说您什么才好?按理说你们家也是一直做生意的了,怎么会相信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你不知道上海那些小报,什么标题让你眼睛挪不开就用什么标题?你还当真了。我可真担心你们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
年太太知道了今天傅太太和宋太太叫她们过来打牌是什么意思了,就是要看她出丑的,她脸拉长,也不做牌了,沉声:“秦小姐,我们就看了报纸上的消息,就算错了,那也是报纸在瞎说八说。再说了,是你们自己不讲清楚,你和舒彦的关系,我们能不瞎猜吗?”
秦瑜捏了捏眉心:“我真是秀才遇到兵了,跟你讲不清了是吧?听话听音的呀!要学会分析的呀!我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看来你是一点点都没听懂。到现在还在跟我说报纸上的事。你的脑子就没想过一点点其他的吗?”
“你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
“对啊!但是出丑之外,我还在提点你。”秦瑜看着她,“你们年老爷,早上看见我,我不晓得他是从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我被铭泰洋行赶出来了。姑且说,那时候他可能得到的消息不准确。那么现在,你看到我和伯母关系那么好。就应该知道,海东纱厂的印花机肯定还是给铭泰的,那么我没有理由被铭泰赶出来。你就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问题?”
年太太听她这么说,心乱跳,昨晚跟老爷说话她全想起来了,现在傅家房子盖得少了,他们家只要靠着铭泰,日子就差不了。
秦瑜手里拿着一只麻将牌,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你们年老爷的话让我愕然,我出来的前一天,铭泰出了公告,亨利去香港开拓新市场。如果你不懂的话,最好去问问你们家老爷。亨利去香港意味着什么?何强的去留还没出来。地产一块是铭泰的重中之重,史密斯夫人是不会把这一块给亨利的亲信的,何强最好的结局就是跟亨利去香港,这个可能性不大,所以大概率是离开铭泰。”
年太太脸上血色褪尽,显得青白,她声音略带颤抖:“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小瑜呀!有些人,你搀着她往有佛的庙里她不肯去的,往全是妖魔的野庙里跑得飞快。”傅太太说。
“信不信,让你们年老板回上海去铭泰打听一下,到底谁胜出?谁接任地产置业部经理?看看跟你们关系怎么样?你们家也好早做打算。毕竟傅伯伯决定收缩房地产投资,兴华地产接下去盖的房子就少了,等于你们家营造厂少了一大块业务,如果再丢了铭泰的地产业务?你可能不懂这个意味着什么?但是你们年老板应该懂。”秦瑜放下麻将牌,“我话就说到这里了。”
被秦瑜这么说,年太太哪里还能打得了牌,秦瑜微笑说:“年太太,还是正事儿要紧,打牌,消遣,背后东家长西家短,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年太太要往外走,宋太太叫:“阿芳,派车送年太太。”
“好!”
年太太正要往外走,被秦瑜给叫住:“年太太,回去跟年老爷说一声,我这个人气量不大,不过还是愿意看在他跟傅伯伯和宋伯伯交情上,愿意搭把手的,今天傍晚六点之前,我在这里等他!让他来为你们的胡说八道来道歉。这个事,就算过了!否则,你懂的。”
论道歉,上次她大闹舞会也没见她道歉,凭什么自己给她道歉?
年太太冷着脸:“做梦!”
秦瑜挑眉笑:怎么说呢?不怕做梦,就怕做梦都想不到!
年太太走了,傅太太怎么能忍受三缺一?叫:“嘉树,坐过来,打牌了。”
第64章
傅嘉树坐在年太太的位子上。
三姨太呆呆地看着坐在她边上的秦瑜, 知道这位少奶奶和他们是不同的,她的一双眼睛就是读过书的人。不过梨园出身,见过那些富贵中人的三姨太怎么都没想到, 会在这位年轻少奶奶的脸上看见那些人的杀伐之气。
“继续打牌。”傅太太催促。
秦瑜伸手筑长城, 傅嘉树坐她上首,打了一圈,再来一圈,傅嘉树出一只“六万”,秦瑜:“碰!”
她喜滋滋的把“六万”拿了进来,傅太太生气了:“傅嘉树, 你什么意思?故意给小瑜吃牌,是不?你都连着放了几张牌了、”
“妈, 这个‘六万’我真的不需要。”
“瞎说,明明你晓得小瑜要哪个牌, 就专门放哪个牌!”傅太太发脾气了, “这样搓麻将,还有什么意思啦?”
“您不要输了两副牌就这样,好不好?”傅嘉树还跟秦瑜说,“我妈那个牌品就这么臭!跟她打牌最没意思了。”
“瞎说, 伯母才不是那样呢!”秦瑜反驳傅嘉树。
傅太太满脸欢喜:“还是小瑜乖。”
“行行行,您跟我换个位子,这样我就没办法给小瑜吃牌了, 好吧?”
娘俩换了位子, 秦瑜连吃了几把傅太太的牌,傅嘉树看着他妈:“您怎么故意给小瑜放牌?”
“明明是小瑜运气好, 我怎么可能故意放牌?”
“我放牌么叫放牌, 你这个么叫人家运气好。你这算什么?”傅嘉树问。
秦瑜答:“双标, 双重标准,严以律人,宽以律己。”
“哈哈哈,您听到没有?有人不领情。”傅嘉树问他妈。
傅太太瞪秦瑜:“没良心的小东西。”
“什么叫没良心?明明是公平公正。”傅嘉树眉飞色舞地打牌。
坐在秦瑜身后的六姨太,看着自家小姐和傅家二少爷眉来眼去,而且似乎傅太太任由他们眉来眼去,还很喜欢自家小姐。
姑爷这次回来的时候她见过,姑爷的脸一直沉着,完全不像傅家少爷这样满面春风,和蔼可亲。
小姐和傅家少爷看起来,也十分登对,刚才在花厅里,三姨太也说过,太太把秦家的玉如意还给了小姐,希望她早日遇到良人。难道?
这个登对,许方两位太太也看出来了,许太太问宋太太:“秦小姐跟傅家少爷好像关系很好?”
“俩孩子小时候认识。嘉树活泼些,又会照顾小姑娘。所以跟小瑜关系要好一些。这次出去,舒彦托嘉树照顾一下小瑜,俩孩子一见面又熟络了起来。既然舒彦把小瑜看做妹妹,刚好傅老爷和颐莲嫂子也是很喜欢小瑜,我们一家子自然乐见其成了,总比不知根知底的好。”宋太太打出一张牌,“接下去就看孩子们的缘分了,出去了才知道上海跟我们乡下不一样,都兴自由恋爱。两人还是要处得在一起才好。”
有了宋太太这句话,加上傅太太对秦瑜的特别好,这下就连姨太太们都明白了,傅家丝毫不会在意秦瑜是被宋家休掉的大少奶奶,现在看起来是傅家少爷在追求秦瑜。
打完牌,宋家留几位太太吃晚饭,傅嘉树自然也蹭一顿晚饭,他坐在秦瑜边上,看着手表:“年老板看来是不会过来了!”
秦瑜笑:“我给了机会他不来,那只能说他的眼光和思维局限了。”
方太太问道:“秦小姐,说这话好似年老板放弃了一个很大的机会?”
“方太太,商场上结缘必然是要多过结怨才行。《初刻拍案惊奇》有这么一句话:何必当风使尽帆?原意是说人生无常,不必执着追寻。而我读后认为,亦可理解为,风大时不可扯尽帆,做人要留有余地。今日给年老板这个机会,就是我留有了余地,依然给个结缘的机会。但是他不珍惜这个机会,我也不可能看在他是宋伯伯和傅伯伯同乡的份儿上一再给机会,那就变成了我毫无原则。”
秦瑜说的话,在两位太太耳朵里,听上去全对,却又发现什么都没说清楚。两人心里犯着嘀咕上车离开。
方太太回到家中,实在忍不住,打电话给年太太,跟她专属秦瑜说的这么一段看似说了,其实啥也没说的话。
年太太先回来已经跟自家老爷说了,年老爷将信将疑,听见秦瑜要他去当面道歉,勃然大怒:“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充其量就是洋婆子手下的一条狗,就是洋婆子上台,她一个纺织机械代理部的经理还能插手地产置业部?真当我不懂?洋行里一块一块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真以为靠着宋家的印花机,在铭泰站稳脚跟了,就能在铭泰为所欲为了?”
“万一呢?”
“没事。刚才不是拍了电报出去了吗?让老宣去搞搞清楚。我们明天立马回去。天底下没有不贪的。最多就是下一任来了,我们多花点钱烧香。”
“老宣也是跟你多年了,应该不会这么糊涂。”
“总归我们不再上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明天就回。不过想要我给她道歉?做她的春秋大梦。”年老板火冒三丈。
有了自家老爷的这个话,年太太还是有底气的:“就是要饭,我也跳过她家门口。更何况,她算个什么东西?难不成离婚会有御赐牌坊,能光宗耀祖?”
“哎呀!你别动气呀!我就是跟你说一下。生怕她真的有什么本事,你们错过机会。好了好了!我挂了。”
对方挂断电话,年老爷说是不怕的,第二天却是恨不能生一双翅膀飞回上海。
在宋家,一场麻将下来,经过当场伺候的丫头们的嘴巴,所有的佣人都知道了,原来从来都没有什么狐狸精,被传成狐狸精的就是前少奶奶,秦小姐本人。
不仅仅是少爷想离婚,秦小姐也是想离婚,少爷和秦小姐商量好了,离婚了,少爷是回家了禀报的。没想到年太太来宁波传了这么多谣言,闹得大家都以为是少爷为狐狸精抛弃了少奶奶。
而且秦小姐似乎和傅家少爷走得很近,秦小姐做不了自家大少奶奶,很可能就做傅家的少奶奶了。很多人不禁心生感慨,这就是富贵命啊!
这时候辗转难眠的是六姨太,白天打牌她坐在小姐身后,刚开始上家是傅少爷,之后傅少爷坐在小姐对过,她看得清清楚楚。
三姨太跟她可是说过了傅家少爷是个什么情况,傅家与宋家相比,可能还更豪富一些,傅家只有这么一位公子。三姨太当时的说法是小姐做傅家公子的姨太太都是高攀,但是现在看起来,显然不是这样的,无论是傅家太太还是这位少爷,对小姐十分的好。
刚才牌桌上,她还听说,小姐在上海已经买了房,还在上海的一家洋行做了买办,她不知道买办是个什么?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看起来小姐是要嫁入傅家当少奶奶的。而且还是被姑爷宠爱,被公婆疼爱的少奶奶。
六姨太想来想去告诉自己,这样不是很好吗?以后她也不用担心小姐了,说是这么说,可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不知道为什么!
六姨太因为一点点的失落未曾睡着,看着床顶的承尘直到天明。
小丫头给她绞了毛巾伺候她洗漱,这时她才安慰自己,若是跟着小姐,这个时候该她伺候小姐了。别多想了,以后大家都在上海,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吃过早饭,正院热闹起来,六姨太到门口看,进来十来个穿着短褐的人,过来把箱子再次贴了封条,打包。
傅家本就有来往上海到宁波的货轮,此刻派了管事来督办,管事笑着跟宋太太说:“少爷亲自嘱咐的,就当是自家的东西,绝对万无一失。”
“这我自然放心。”宋太太请管事坐下喝茶。
“等您到上海,东西也到了。”
看着箱子不停地被抬出去,有人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这哪里只是秦小姐的东西,还多了很多其他东西呀?这些不是太太的吗?
宋太太把她手里值钱的东西全部打包,别说是给儿子下聘的聘礼了,就连她当年嫁妆里的紫檀木罗汉床都给搬了。
她还去看了一眼后面仓房里放着的几根楠木,那是给舒彦造宅子的时候多余下来的木料,当时她就想着留给自己做寿材吧!
犹豫了半天,几根木料无论是放宋家的别墅,还是放小瑜的别墅都不方便,还是别带走了吧!
这么一搬,把正院搬了个空荡荡。也让这个宅子里的人目瞪口呆。
午后宋家的车子接来了大姑太太,阿芳打发了人来请各位姨太太,另外还有二房的大少奶奶。
二姨太和二少奶奶在路上等到了三姨太,二姨太问:“三妹,你知道上午的事儿了吗?太太把她的东西都搬了。”
“我也是刚刚听说,这是个什么事儿?怎么就跟土匪进村似的,扫荡一空了呢?”
“走吧!去看看。”
三个人进入正院堂屋,二姨太发现堂屋里摆放的八仙桌,靠背椅都换了,原先是清一色紫檀的,现在换成了仓房里放着的花梨木的座椅。
二姨太入了宋家,当时宋老爷对她的喜欢,和都来别个姨太太不同,那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便提出也想要一张拔步床。
这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说了一句:“她倒也敢想?想要可以,让她嫁一整套家具过来,我来为她配拔步床?”
她那时候才知,太太嫁过来的时候,朱家嫁了一整套紫檀家具,为了配上朱家的这套家具,宋家在两人婚前三年,就给儿子儿媳房里打造了一张紫檀木的拔步床。
当然紫檀家具只是一部分,当初朱家嫁女儿田地铺子一应俱全,嫁妆船队,最后一条还装来了一整舱的水,泊靠在宋家门前,太太的两位兄长亲自把水舀出船舱,泼在宋家门前的小河里。这个意思是,我朱家的姑娘就是喝的一口水都是娘家带来的,本意是有嫁妆傍身有兄弟撑腰。
不过,嫁过来之后夫妻之间那样,公婆看重又有什么用?
怎么着?这是把当年的嫁妆都搬走了?二姨太觉得匪夷所思,她都忍不住想要去房间看看了,别是把那张拔步床给搬了吧?
此刻,宋太太和大姑太太已经在一左一右主位坐好了,二姨太坐了东边第一的位子,三姨太坐西侧第一位。六姨太坐在东侧最末位。
宋太太跟二少奶奶说:“老二家的,你身子重了,给你留了位子,你去坐下。”
“是!”
四五两位姨太太过来,也落座了。
宋太太开口:“虽然,舒彦和小瑜离婚是两人自愿,但是两人不告父母,擅自做主,我和老爷都很生气。这些年,我一直管着老家这些事儿。一直以为舒彦这个孩子老成稳重,对他很是放心,现在才知道,太放心他了,以至于他做出此等荒唐之事。所以,和老爷商量下来,我去上海,待在舒彦身边,也能管着他。”
听见太太要去上海?几位姨太太面面相觑,这么多年太太一直在老家,谁都会去上海,就太太不可能去上海。现在说太太要去上海常住?
二姨太无所谓,反正轮到谁,也轮不到她去上海。
三姨太心里酸得冒泡,凭什么呀?这么一个乡下女人去上海,她不会迷路?再说了她去管大少爷,大少爷能管得住?
四姨太看着自己的肚子,能再怀上,她已经有些侥幸了,毕竟老爷有好一阵儿没想起她了,她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生个男孩儿,下半生有个依靠就好,否则只有一个女儿,到时候女儿被嫁出去,自己老了病了都没人管。
五姨太皱眉,原本她的打算就是小六去上海,等自己生了孩子,老爷定然也是要接了他们母子去上海的。就小六那个丫鬟样儿,还能跟自己比?她有一千种办法收拾小六。只是现在太太去了上海,在太太眼皮子底下?这日子过得就没那么自在了。不过也没事,老爷还会去青岛,去青岛的日子总归会自在些。
六姨太没其他想法,老爷答应她的要接她去上海的,想来这次能跟大太太一起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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