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竹
顾之桑对此没有意见。
很快本是一分为二的直播间屏幕,就多出一个镜头画面。
新上麦开视频的是一位中年女性。
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穿着白色正装,气质沉静;
眼角和皮肤的细纹是时间留下的痕迹,但依稀能看出她年轻的一定是个大美人。
此人就是冯淼的准婆婆,她未婚夫的母亲。
“顾大师你好,我姓周,是小航的妈妈。”
顾之桑:“周女士你好。”
那头的周母皱着眉头,双手合十握紧,似是不太适应在直播镜头下露面,也不知道心中的事情如何开口。
半晌她才开口:
“顾大师,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要小星的照片么?”
“小星就是我的小儿子。”
“周女士猜不到么?”顾之桑的视线在她脸上看了一圈,忽然说道:
“其实周女士你应该更早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孩子的不对劲了吧。”
“你一直有所怀疑,但是你并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想,这些事也一直在困扰着你。”
周母神情一变,猛地抬头盯着屏幕另一头的年轻女孩儿。
对上顾之桑深邃黝黑的眼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看透了,包括她这些天一直藏在心底的疑窦和担忧。
“其实从周女士你的面相,你的两个孩子的命理就能看出大半了。”顾之桑语气如常,“你要听我推演一番么?”
犹豫了一会儿,周母叹了口气点点头,“以前那些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早就过去了。”
顾之桑道:
“周女士你出生于75年前后,家中应该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但家庭条件在当时并不好,非常贫穷。从你的父母宫位来看,你和他们的关系并不算好,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重男轻女,苛待你们家中姐妹。”
“你的前半生非常坎坷不顺,只上了很短一段时间的学就被迫去务农,工作,十七岁那年你就嫁给了你的前夫。四年后你的两个孩子出生,是一对双胞胎。”
听着顾之桑的话,周女士的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那个充满痛苦和绝望的麦场和牢笼一样的村落,“是这样的……”
她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三个姐姐。
后来又有一个小妹后,爸妈才喜得‘贵子’,终于得偿所愿。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闺女就是赔钱货’,家里弟弟是小皇帝,吃麦芽糖喝麦乳精,碗里的肉永远都是他的;
而她们姐妹就是丫鬟,有时候连粗面馍馍都吃不饱,更别提新衣新鞋。
后来到了要上学的年龄,要不是村里的学办处挨家挨户上门来说,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那个时候高考已经复兴了好几年,哪怕是他们那样的小山村,周家父母那样见识浅薄粗鄙的人,都知道大学生是光宗耀祖的。
而那时候的周女士是村里最聪明,成绩最好的孩子。
教她的老师告诉她,一定要考出大山,去城市里读大学。
外面没有重男轻女,只有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
考上大学也成了周女士当时唯一的,最重要的梦想;
为了说服父母,她一直刻苦努力保持着村里的第一名,除此之外还要兼顾去放牛,割草,喂鸡鸭等等。
但到了她读初三时,这个梦还是被父母无情戳破了。
她被父母用一千五百块钱的彩礼,外加一辆自行车,高价‘嫁’给了同村的一个有钱混子。
至今周女士还记得父母用绳子捆上她,拿棍子抽她时说的话:
'一个丫头片子读书有什么用,还想当大学生?你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我们生你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心野跑走的,从来嫁女儿都是要老子操办的,这个婚你不结也得结!’
于是十七岁那年,心如死灰的周女士被敲锣打鼓地送进了婚房。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不过如此,却怎么也没想到,嫁人只是自己厄运的开始。
顾之桑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的前夫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待你很不好,你以为有了这两个孩子他总能浪子回头,收收心过安稳日子,但你万万没想到他变本加厉。”
“最终你忍无可忍,在孩子五岁那年离婚了,彻底斩断了这条姻缘线。你带走了大儿子,也就是冯淼的未婚夫,你的前夫带走了小儿子。”
提到前夫,周女士神情中充斥着嫌恶,愤恨。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咬牙切齿道:“那个畜生,他就是个人渣!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和他离婚,只恨……当年没有拼尽全力把两个孩子都带走。”
“不然的话小星也不会……也不会……”
说着说着,周女士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平复着悲痛的心情。
原来婚后那个混混泼皮无赖,吃喝玩乐无所不做,把家里一点薄产败得精光。
喝多了酒他还会家暴妻子!
周女士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又因为混混一家知道她是被强嫁过来的,怕她年轻还不死心想逃跑,对她看管得非常严。
她怀孕之后这种情况才稍微好一些。
生出双胞胎,还是一对男孩儿后,公婆更是欢欣鼓舞,那个时候她还怀着微弱的期盼;
期盼孩子出生后前夫能做个人,不要再那么混蛋了。
可她还没出月子,就再次深陷暴力之中。
每次前夫一喝酒,或是在外面受了气没钱了,回家就要把火撒在她的身上,两个儿子年幼被吓得小脸惨白。
大儿子每次用胖胖软软的身体扑到自己身上,哭嚎着‘别打妈妈’,小儿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公婆就会过来把两个孩子抱走,对她的境况视若无睹。
某天周女士蜷缩在墙角,感受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看着家徒四壁的客厅,她忽然觉得很绝望。
自己还不到二十五岁,就一眼看到了死。
她的未来会和柴米油盐为伴,要忍受接连不断的暴力和公婆的刁难,这样的人生真的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她心中不甘心,决议要和这个畜生离婚。
于是她带着一身伤痕去找村长,妇女主任做主。
在两千年左右的农村,离婚还是要被指指点点,是被村里人觉得不光彩的事情,无论是公婆,村里人甚至是她的亲姐妹都来劝她:
'哪有夫妻之间不吵架的,你不看看自己的娃才多大,你忍心让他们没爹?’
可周女士毅然决然,甚至和家里都断绝了关系,说不离婚她就要去县里,市里报警告官,最后才终于离了婚。
她想要把两个孩子带走,虽然她知道家里有公婆,前夫也看重‘血脉’不会打两个儿子,但她总觉得有这样的爷爷奶奶和父亲,孩子长不好。
前夫家又怎能同意。
他们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恶毒,不仅要让他们家脸面扫地,还要带走他们的宝贝儿子孙子。
折腾了半年,周女士才勉强拿到了一个孩子的抚养权,带走了大儿子。
她那个时候其实只想尽快脱身,远离这家人,觉得嘴更甜,更得公婆喜欢的小儿子留在前夫家也未必不是好事。
因为自己净身出户,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大儿子跟着自己流落街头反而受苦。
周女士没想到,当初那个决定会让小儿子成为自己以后后悔,痛苦的源泉。
等她稍稍平复好心情,红着眼睛看着镜头说:
“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失态。”
“没事,周女士要不休息一下?”顾之桑问道。
她抿着唇摇头:“不,我真的没事了。”
见状顾之桑才继续说道:
“离婚后的前两年,你每天打好几份零工,除了给大儿子找托儿所,其他所有的钱都存下来当启动资金。几年后你盘下了一家烟酒铺,后来开始入股连锁酒店,扩建商铺,挣了不少钱,也很辛苦。”
“反观是你的前夫一直浑浑噩噩,我没看错的话,他一直是靠着你给的钱挥霍享受的。”
周女士面露无奈,说道:“那个人,他就是个狗皮膏药,可是我没办法。我可以不管他的死活,但我当年亏欠了小星太多,我没法不管小星……”
两个孩子里大儿子从小沉默寡言,但格外懂事,知道自己辛苦从来不要零花钱,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是她的骄傲。
小儿子从小身体就弱一点,又会哭会闹,会说话后嘴巴甜;
别说是公婆,就是她之前的精力更多也是放在小儿子身上的。
分别之后,她常常会想小星在前夫过得怎么样。
等她挣了一些钱后,也试着和小儿子联系过。
但她走的时候孩子太小,前夫家又痛恨自己,觉得自己让他们在乡亲面前丢脸,不愿意让她接触孩子。
小儿子也因为自己当年离婚,离他而去心有怨恨,不愿意离开父亲跟随自己。
周女士听说他小小年纪,在学校里就不学好,整天逃课打游戏,成绩连技术学校都上不了。
她很痛心,也觉得愧对小儿子,觉得他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有责任。
但每每打电话的时候,小儿子都用刻薄的语气戳她心窝子:
'你当年抛弃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对不起我?你知道村里的小孩儿都叫我没妈的孩子,还笑话我爸和我爷爷奶奶,别假惺惺来说你爱我了!’
'我听说了,你给我那个哥哥买名牌衣服和大房子,让他出国留学,我这种乡巴佬哪里配当大老板的孩子。’
'别说什么对不起我了,是你自己破坏了我们的家!’
'你当年非要离婚,嫌弃我爸家里穷要去城里过好日子,现在觉得愧疚不是晚了么。’
'……’
仗着自己没法不管小儿子,前夫多次索要巨额钱财,让周女士身心俱疲。
可以说她赚了不少钱,可为了不显得自己偏心,她有一半都给小儿子寄了过去。
小星说自己羡慕哥哥,她就送他也出国,可只在野鸡大学勉强镀了层金;
说自己从小被村里人瞧不起,她就同意他买跑车,买潮牌奢侈品……
顾之桑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轻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都已经逃出那个火坑了,又被一个白眼狼的孩子套了进去,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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