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如昼
小栖无手没放下来,她抿抿唇有些着急:“爸爸。”
苏闻垂下眸:“栖无再坚持一下好吗?”
话音落下后,他也没抬眼,而是法相从身体中显现出来。
只是瞬息之间,苏闻的法相就穿过了车窗,一把拉住了贴在车窗外的鬼,与此同时,另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也伸了出来。
看到红黑色的宽袖,苏闻眸色微颤,转过头。
初至的法相不知何时也显现了出来,她神色清冷,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两个鬼神分别拉住了那只鬼的手,在夜晚寒冷急速的风中,法袍被吹得四散。
林丁奇是见过判官大人法相的。
初见判官大人法相的时候还是在鬼牢里,周围气氛很和谐,那时的判官大人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就已经居高临下,气势凌人。
而现在,他身上的红色法袍随风散开,眉心微拧,动作干脆利落,单手负在身后,更加剧了他身上的气场,真真是地狱修罗。
至于另一位。
林丁奇有点不敢呼吸了,他没见过帝君的法相。
帝君的法相远远比她的现代装要更有压迫力得多,红黑色的法袍袖口宽大,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法印,她黑发被风吹得四散,虽然在夜里,但肤色依旧冷白。
跟她平时看起来有些懒散暴躁的性格不同,法相下的帝君冷绝,这是独属于帝君的帝威。
她好像就是从黑暗里走来的,融于黑暗,却又在黑暗里显得那么夺目。
这样的两位一左一右拉住了那个没有被小阎王喊进车厢的鬼。
两个鬼神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对视,像是将空气给割裂开来。
林丁奇僵住了,他真的不敢动,他想跪下。
这气场,谁来都想跪啊!
纪年已经承受不住了,他非常又先见之明的一把拉住了自己师父稳住自己虚软的腿:“师,师父…”
而车窗外的初至对上苏闻的视线后,弯唇笑了下:“反应挺快。”
苏闻也弯了下唇:“帝君也是。”
语毕,他动了下手,初至也同他一起,将那个鬼直接推进了车厢中。
有了判官和帝君两者的神印,这个鬼几乎一点压力都没有就站到了车厢里。
初至看了眼自己的手,跟小崽子待久了,自己也有了功德,现在居然也可以在人界用法相了。
千年了,真是久违…
“我就说。”她立在风中,微微拂袖,语调微扬,“我和小崽子,还叫不来一个魂么?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自信,张扬的。
苏闻:“不会。”
初至笑了声,转眼落到了车厢里。
苏闻也紧随其后。
那个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车厢里满脸空白。
林丁奇和纪年相互扶持着,直到初至和苏闻法相归于本体,重新抬头。
他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初至依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而苏闻依旧站在小阎王身边。
林丁奇大喘了一口气,顺便给小徒弟拍拍背:“没事了没事了。”
初至抬头:“你们怎么了?”
还怎么了?
您看看您二位动手也不给人家一个准备的过程!这法相是说现就现的吗?上次判官大人的法相他都花了好多时间才缓过来在,现在还多了一个帝君,更甚,您还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林丁奇委屈巴巴地,又看向小阎王,“栖无的糖果,还有吗,我可以拿两颗吗?”
“有哦。”小栖无将自己的小书包打开,“叔叔和哥哥拿。”
苏闻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你做师父的,也需要见见世面。”
林丁奇:“……”
您¥%¥%%!!
算了,别对鬼神不敬。
他小声哔哔:“那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见嘛,哪里像您几位,低头不见抬头见。”
初至一笑,重新能够用法相,她现在心情不错,也没去在意这些,也没有纠正。
苏闻将视线移开,却想,不是。
不是常见。
上一次见帝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所以刚才他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过去那个帝君,就要回来了,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小栖无也仰起头说:“栖无也是第一次见呢。”
她第一次见到帝君的时候,帝君还黑乎乎满身煞气的像个恶鬼。
但是现在的帝君不一样了,她声音又甜又软:“超好看!”
初至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什么?看到什么?】
【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了?】
【看到这两个小哥哥想跪下的熟悉样子,上一次是不是在海边看到初至的时候?】
【啊啊啊恨我不是阴阳眼!】
【鬼呢?鬼叫进来了吗?】
很快,大家就将这些思绪抛之脑后,去看被拉进来的那个鬼。
那个鬼就是带着红星帽的其中一个,但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很破,也很单薄。
他神色呆滞的模样太熟悉了,之前那些丢了一魂的鬼也是这样的。
小栖无捧着生死簿站起来,特别有礼貌:“叔叔你好。”
鬼神的声音忽视不得,那个鬼受到召唤一般低头。
小栖无问:“请问,叔叔叫什么名字呀?”
鬼瞳孔动了动,过了很久很久,才木然开口:“祁巩。”
小栖无又问:“那叔叔,生日是多久呀。”
“1943…”
按照祁巩叔叔说的,小栖无在生死簿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小手印上去的时候,火车上那温暖舒适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棉服也抵挡不住的了冷风,是漫天的灰尘,是数不清的人,数不清滴落在地上的汗水。
他们一边埋头挖,一边同身边的人在说话:“你是哪里人?多大了?”
“我就是藏区来的,今年20了!”对面那个人高兴地说,“这条路就是修到我们家的,祁连长你呢?”
祁巩:“我是苏省来的。”
“那很好啊。”对面的人说,“听说那里交通可方便。”
“以后藏区也会很方便,到时候我坐火车去藏区,你可得请我吃点好吃的。”
“肯定。”
接下来又是另外的画面,祁巩紧紧拉住对面的人,周围很黑,很冷,很湿。
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递过去:“穿上。”
对面的人拒绝了:“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待得久,也适应,祁连长你穿上吧,再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了。”
祁巩左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却笑着说:“放心吧,我一直惜命,穿得多。”
他不由分说地将衣服从缝隙里塞过去:“还想看见这条路通到你家,就穿上。”
那边的人将衣服穿上,又问:“祁连长,你们家那边是什么样的啊?”
“我们家?”祁巩想了想,说,“这会儿,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我们那边的螃蟹肉多膏肥的,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试一试。”
那边嘿嘿笑了起来:“那以后我请祁连长喝酥油茶,祁连长请我吃螃蟹,我还没吃过螃蟹呢。”
“你小子倒是打了个好算盘。”沉默了一会儿,祁巩才沉沉地说,“好,到时候一定请你。”
那边像是有了希望一般,锲而不舍地又问:“祁连长,您觉得这条线什么时候才会通啊。”
这次的祁巩沉默得更久,直到那边再一次发出疑问的声音,祁巩才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说:“快了吧,快了。”
…
生死簿的记忆到这里为止,小栖无将手放下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祁叔叔,在冰冷的黑暗里失去了生命。
走马观花的一生,扫过去那么快,爸爸说得对,人的一生,其实很短的。
太安静了,林丁奇忍不住问:“怎么了?”
小栖无合上生死簿,摇摇头,又轻轻地问:“那叔叔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这次的祁巩像是被唤醒了些记忆,他努力想了想,喃喃地说:“路没通啊。”
“还没跨过山,还没到藏,还没喝到酥油茶。”
车厢一下子沉寂下来,只有祁巩自言自语地道:“快了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太远了,像是永远都到不了。”
“但我又觉得,是能到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到了。”
小栖无站在他身边,看到了叔叔的手,黝黑粗糙,布满了伤口,像他干裂的嘴唇,她轻轻牵住了那只手,跟他一起看着窗外:“那其他叔叔呢?”
祁巩:“其他?”
他对于自己尚且不清,其他的人更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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