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时野火
而四爷却给耿宁舒准备了满桌的鱼宴。
宋格格舀了一勺嫩豆腐食不知味地嚼了半晌,心里的恐慌慢慢涌了上来。
以主子爷对耿宁舒的这份心思,自己真的能在这次出巡中得到侍寝的机会吗?
*
康熙这趟水路,是为了巡视堤坝来的,连年的水患让朝廷头疼不已。
四爷跟着太子起早贪黑巡查,忙得脚不沾地,等好不容易得空歇了,已经是回程路上。
太子起头在酒楼里请了一桌子,直喝到夜深才回去。
耿宁舒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灯,他就没去打扰,在屋里洗漱完正要睡,就听到苏培盛来报,“爷,宋格格来了。”
想到出来这么久还没去见过她,四爷强忍着不适点了头,“让她进来吧。”
宋格格迈着小小的步子进来,轻声细语道:“给主子爷请安。”
四爷是个念旧的人,喝了口醒酒汤,语气柔和地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
宋格格头压得更低了,声若蚊讷,“奴才、奴才觉着爷辛劳,想给爷按一按。”
这里头的意思就很显而易见。
四爷端着汤碗的手一顿,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梳得油光水亮的发髻,上头簪两朵梅花,身着藕荷色的旗装,打扮得很是精细,还有几分像耿宁舒之前穿的。
差事办完的轻松感顿时烟消云散,她从来不是个耍心机争宠的人,所以他一直优待她几分,怎么如今也这样了,他有些不悦,“不必了,你好生回去睡吧。”
被拒绝的宋格格脸色煞白,死死咬住了嘴唇,声音都有些颤了,“爷,给奴才一次机会吧,奴才只想要个孩子,奴才一直忘不掉咱们的大格格。”
那是四爷最早的一个孩子,尚在襁褓还没起名就没有了,为了争宠,她竟还搬出了已经去了的孩子。
四爷冷眼看着她,“爷也没忘了她,你身子无碍,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宋格格直接给他跪下了,哭求道:“奴才年岁大了,再往后只会愈加艰难,求爷看在奴才伺候了您十余年的份上,应了奴才吧!”
从前院里是李氏盛宠,现在是耿宁舒,以后还会有其他人,她一年比一年老去,没有机会了。
正如福晋所言,年老色衰的时候,只有孩子能够傍身,没有孩子就如随波逐流的浮萍,风一吹就不知道去哪了。
这话一出,四爷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宋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在用这些年的情分来要挟爷?”
宋格格没出声反驳,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四爷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爷成全你。”
宋格格惊喜地抬起头来,正要谢恩,就听到他又说:“今后后院再有哪个侍妾生了孩子,爷会送到你院子里,现在,你给我滚回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宋格格愣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不敢相信。
四爷现在看到她就气血上涌,懒得再理她,连醒酒汤都不喝了,直接拂袖回了内室休息。
冰冷的夜风中,宋格格的大脑慢慢消化着信息。
从今往后,爷再也不会宠幸她了。
她用自己和主子爷十余年的情分,换了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宋格格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晕了过去。
第34章
宋格格当夜就病倒了。
她是做好了从此再也不会有宠的准备去的。
自己已经年过三十,身子经过生产和小产早就大不如前了。四爷总在外头办差,今年她只侍寝过一回,后院马上又来新人,她怕再拖下去再没了机会,这才咬牙一搏。
可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四爷知道后到底还是没撒手不管,让随行的府医给她看了。然而心病最是难医,宋格格意志消沉,开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的。
苏培盛道:“府医说,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熬不到秋日。”
四爷眉头皱得更紧了,问他,“查出什么来没有?”
苏培盛斟酌着用词禀报,“宋格格身边那个芳儿,近半年跟正院里的瑞香来往甚密。”
这话说得委婉,四爷知道,定是福晋那边做了什么。
宋氏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要是没有人在旁煽风点火威逼利诱,借她两个胆子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昨儿一时气血冲头发了通大火,后来仔细一想便觉出不对劲来。
短短这几个月,好好的后院乱成了一团,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顾念着少年夫妻的情分,不愿去相信不愿去查罢了。
四爷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纵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事真的被证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福晋十岁嫁给他,他早年也留心注意过她那边的动静,一直都是恪守本分从不生事的,生了弘晖之后更是一心放在孩子身上。
眼见着李氏和宋氏都生下了孩子,李氏更是连生几胎也没出过岔子,他也就放下了对她的戒备。
但现在连最不争不抢的宋氏也被她鼓动着出来搅弄风云,可想而知其他人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四爷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你把这事儿透给宋氏。”
总不能白白让人算计了,还搭上条命。
苏培盛应下亲自去办,见到宋格格的模样就被惊到了,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眶已经凹陷下去,看来府医没有夸大其词。
桌上有一碗深色的汤药,还有碗白粥,都已经没有丁点热气了,想来是她不愿用。
宋格格撑着坐起身来,“苏公公怎么过来了?”
苏培盛道:“是主子爷让奴才来瞧瞧您,爷心里头还是记挂着您的。”
宋格格苦笑,这不过是骗骗人的场面话罢了。
她让芳儿上茶,苏培盛的目光在芳儿的身上扫过,似笑非笑道:“奴才哪用得着那些,倒是格格您这热水热饭都没有,屋里人都是怎么伺候的?难不成格格病了你们就怠慢了?”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换!”芳儿本就有些心虚,赶紧跟另一个宫女出去更换。
支走她们,苏培盛让人在门口守着,直截了当地跟宋格格说了芳儿的事情,宋格格揪着衣领不敢置信,“芳儿已经跟了我这么多年,她怎么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仔细回忆起来,这半年芳儿知道的一些小道消息确实比从前更快更多了,也更喜欢在她面前说些其他人得宠的细节,还总拿别人跟她比较。
一次两次的,她当时听听就过了,可日积月累下来,她的心思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原来竟是福晋下的手。
宋格格又恨又悔,自己竟拿跟爷十余年的情分做了别人的棋子。
苏培盛知道她已经想到蛛丝马迹了,念在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在阿哥所时还为自己解过围,他压低了声音又开了口,“格格,容奴才再多嘴一句,交换这事儿,有交才有换。”
“只要爷没把东西交给您,那这桩事儿啊就不算成,您好好把自己那份揣着,万事不到绝境啊,终是能有转圜的。”
要是别人说这话,宋格格肯定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可这话是苏培盛说的,她死灰般的眼里又燃起些微火光,朝着他深深一拜,“苏公公大恩,我定铭记于心。”
苏培盛微笑着受了,等芳儿回来,看宋格格并没有发难,而是平静地喝了粥睡下,他眼中流露些许欣慰,回去复命了。
四爷知道宋格格不再一心求死,心下也跟着松了些,“明日找辆车快马加鞭将人送回府里好好休养,让福晋亲自照看。”
这是要敲打福晋了,苏培盛在心里叹口气,福晋做的这叫什么事儿,爷在外头危机四伏时刻提着心,后院还让他不省心。
马车和搬行李的动静大,耿宁舒那边听见一问,就知道了宋格格突发重病要赶紧返回的事。
她很是奇怪,“前两天不是还挺好的吗?”还跟她一起打麻将,赢了好多把,容光焕发的。
核桃小声跟她道出实情,“前两天白果守夜,见到宋格格打扮了跟您差不多的一身去找了爷,结果没一会儿再看见,就是被抬着出来的,紧接着就是大夫来了。”
耿宁舒心里有数了,这是去争宠惹得四爷不快了?
争宠就是这样,危险与机遇共存,跟拍老板马屁似的,要拍得恰到好处才行,轻一分差点意思,重一分过了头。
这种事情她上辈子做不来,现在更不会想去做,做社畜的拍错马屁只是会被穿小鞋,可这边的危险系数太高了,还是平平淡淡苟住比较好。
她想得很开,四爷对她有几分宠爱的时候,她就高高兴兴受着,要是哪天不宠了,她自己也能把日子过下去。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些名利都不太在乎,能把每天过得随心意,就够了。
耿宁舒叮嘱核桃白果,“这两天低调些,咱们就在屋里自个儿玩。”城门失了火,别殃及到她这条池鱼。
*
福晋接到宋氏以后,从芳儿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直骂她蠢,“平时看着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候竟如此不懂变通,这样梗着脖子上去,爷会如她的意才怪。”
全嬷嬷在旁替宋格格解释了两句,“前几日是她那孩子的祭日,她这些年掉了几个孩子心病不轻,约莫这才失了往日的分寸。”
说起这个,她还有些为福晋担心,“主子爷直接把人送到您这,怕是知道了一些内情。”
福晋却不觉得有什么,“妾室病了自然是我这个福晋看顾,再者这回我什么都没做,全是宋氏自己的意思,难不成想为主子爷开枝散叶还是错了?”
“让府医好生照料着,再叫芳儿盯紧些,别让她寻了短见。她这条命要是不想要了,也不能在我照看的时候没了。”
全嬷嬷知道她是完全不打算收手,心中直叹气,主子爷也不是傻子,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苏培盛在这头也叹气,宋格格闹出的事情还算小的,牵出了福晋的事才更让主子爷糟心。
爷知道自己情绪不佳,刻意没去耿格格那边,偏偏耿格格听到了风声也不主动过来,搞得爷周身的气压一天比一天低,让他每日心慌慌。
眼看大部队就要返程了,苏培盛想着这样回去不是个事儿啊,找了个他午睡醒的空档,提议道:“爷,奴才方才看到湖边有冰嬉,想着耿格格肯定喜欢,爷要不带她去瞧瞧热闹?”
好歹出去散散心,天天憋在屋里可要憋出毛病来。
四爷想了想觉得也是,这趟回府之后又有好长一段日子不能出来了,不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委屈了她,起身往耿宁舒那边去了。
一进屋子,他就闻到一股清甜的果香,耿宁舒正坐在暖炕上舀了一勺细碎的冰沙往嘴里送。
“大冬天的吃冰?”四爷讶异。
耿宁舒跳下来给他行了个礼,“不是冰,是冻梨做的。”
自从发现了这种一捏一包清甜水的美味,她连吃了好几天,前阵子吃的都是化开拨开直接吃的普通版,今天特意弄了个新的冰沙吃法。
“爷要尝尝看么?”她紧接着问道,心浮气躁的时候吃点梨败败火气最好了。
看她还挺有兴致的样子,四爷点了头,耿宁舒没让核桃动手,自己亲手给他做了。他对自己好的时候,她也不会吝啬回报一些。
她挑了一只最圆胖漂亮的冻梨,拿刀削掉黑色的皮,内里还冻着的梨肉切成了小块捣碎,也没有捣得特别小块,屋里暖和冰要是融化太快就没口感了。
一个做,一个看,两人安安静静的都没说话,只有清新的梨香在空气中幽幽浮动。
四爷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听着耳边“淅淅索索”的声音,紧绷了好几天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耿宁舒将冰沙装进白瓷碗里,叠成火山的形状,再撒上切碎的各色果脯丁,递了过去,“有些甜,不知道爷喜不喜欢。”
奶白色的冰山配上五颜六色的果干,看着还挺有食欲。四爷拿勺子挖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