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魏循不愿剃发,明玉当然不会勉强他,可太后的面子也不好驳回,只能她做出让步:“臣妾不敢有异议。”
她转身对魏循说:“以后有事派人传信进来便好。”
总传信也不行,她得想办法搬出去住。后宫是太后的地盘,外头可不是。
魏循应是,谁知太后又作妖:“规矩已然定下,魏循人还在后宫,他今日必须剃发,不然就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太后这样讲未免有点故意找茬的嫌疑了,明玉也沉下脸:“娘娘,就算皇上下旨还得给别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呢。你这才定的规矩,当场执行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呢?”
又是强人所难,这两口子一起生活就久了,连用词都一样。
一样的咄咄逼人,一样的让她难堪,太后想起在山海关受尽了多尔衮的气,一股脑都发泄在明玉身上:“后宫里的规矩,还轮不到你一个命妇说三道四!来人,伺候魏先生剃发!”
明玉可不是普通的命妇,太后是超品,她也是超品:“娘娘,臣妾随摄政王入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太后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放过魏循。”
她给明玉面子,多尔衮在山海关当着那么多人给她面子了吗:“剃发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哀家让魏循剃发是看得起他,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说着看向魏循:“魏先生,你说呢?”
冷眼旁观下来,魏循算是看清楚了,今日他要是不剃发,不但他没好果子吃,明玉也得跟着吃瓜落。
他之前不愿意剃发,是爱美,也觉得不值得。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明玉信任他,倚重他,把他当成家人,甚至愿意为了他当面顶撞太后。
他自然不能让明玉为难。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剃个发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说清朝这个发型很挑人,可多尔衮不是一样好看,他长得也不差,没准儿也好看呢。
再说他剃了发,表了忠心,就能自由出入后宫了,见明玉说事都方便。
他与明玉商讨的很多事都是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传信麻烦也容易泄露。
对上明玉充满暗示的目光,魏循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朝太后拱了拱手:“草民愿意剃发,以表忠心,多谢太后成全。”
太后笑容僵在脸上,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怎么跟了明玉就愿意剃发表忠心了呢?
难道明玉比先帝还好?
魏循的表态并没有取悦到太后,倒是让太后越发忌惮起明玉来。
细想起来,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太可怕了。
先帝见到她就很喜欢,见第一面破例赏给她五十亩良田,让她成为大清有史以来第一个拥有土地的女人,之后更是多次晋封。
赐仪仗、赐食邑、赐超品封号。
太后获封超品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给先帝生下三个女儿,位居中宫,而明玉封超品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
这样恐怖的晋升速度,别说在女人堆里,就算是靠军功晋封的男人……就算是多尔衮也拍马难及。
多尔衮之前一再拒婚,甚至屡次忤逆先帝差点丢了旗主之位。与明玉成亲才三年,便对她言听计从,甚至罔顾祖宗的规矩和先帝的国策。
还有岳托,更是被鬼迷了心窍,为讨好明玉无底线无原则。
差点忘了,还有朝鲜的凤林大君。如果他对明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怎么可能为互市卖命,怎么可能冒着得罪大清的危险收留明玉母子,最后还把皮岛送给了她。
如今再加上一个魏循。
从前是她小瞧了明玉。
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便是大不孝。
之前明玉问过魏循,先帝当初那样看重他,他为何不剃发出仕。
魏循笑着对明玉讲出了上面那一番大道理,最后他说:“我小的时候家中赤贫,经常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别人家饿急了就会卖一两个孩子换钱买粮食,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宁肯饿死也不忍心将我卖掉。”
“是我,耐不住饿,为了那一口吃食,净了身入了宫,已是大大的不孝。等我混好了,回村去看爹娘,我爹娘早已饿死多年。”
“我后悔死了,早知道,还不如跟他们一起饿死,一家人也算整齐。”
“我已不孝在先,对不起爹娘,不想为了所谓的前途,再不孝一回。”
头发是魏循的底线。
那不仅仅是头发,还是魏循对死去爹娘的孝心,便是明玉气急了薅他头发,也不敢真的生拉硬扯。
明玉知道魏循这样做全是为了她,魏循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明玉再保不住他,要这超品封号还有何用。
可这里是后宫,太后说了算。太后正在气头上,看样子今日不给魏循剃发给她一个下马威,他们想走出慈宁宫都难。
当然以魏循的身手,强行带她走很容易,可那样的罪名,就不是剃发能解决的了。
不让太后把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出来,以后指不定还会生出多少事端,能躲过初一,不一定能躲过十五。
明玉深深吸气,也没让人拿垫子,直接跪在了硬邦邦的地面:“太后有气,罚臣妾便好,不必连累旁人。”
多尔衮给她的暗卫就在附近,他们只负责自己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管。
现在她跪下了,出言请太后责罚,他们必然要管上一管了。
就算不敢对太后怎样,去给多尔衮报个信应该没问题。
刚刚太后叫人进来伺候魏循剃发的时候,已然吩咐把殿门关了,明玉想找人给多尔衮送信都不行。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暗卫。
跟她玩苦肉计?
真以为长了一长我见犹怜的脸,谁见了都会心软吗,以为她是那群色令智昏的男人吗?
太后偏偏不吃她这一套,冷笑道:“你既然喜欢跪,就跪着看哀家怎么抬举魏先生吧。”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我还有一秒达到现场。
第115章 出气
今日她要压一压明玉的心气儿, 让明玉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多尔衮那样宠着她,惯着她,让她由着性子作。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她几句话所左右。
有些事她做了, 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有些事,比如祖宗的规矩和先帝留下的国策,不是她能挑战的。
她是多尔衮的福晋,是旗人的妻子,站在汉人那边为汉人求情也要受罚。
还要重罚。
多尔衮若是不忍心明玉受罚, 必然有所妥协, 到时候再提剃发令,便好说多了?????。
地上冷硬,乌云想给明玉拿个垫子,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此时伺候魏循剃发的人早已准备就绪, 魏循撩衣摆跪下, 亲手卸下发冠, 将齐腰的长发披散下来, 发尾一直拖到地面。
公子如玉,墨发如云, 便是跪着也美得像一幅画。
魏循知道,太后发这么大脾气, 肯定猜到了摄政王叫停剃发令与明玉有关。
拗不过摄政王,只能朝明玉发泄怨气。因摄政王宠爱明玉, 明玉又是超品, 与太后同阶,太后不好罚明玉, 只能罚他。
若他如之前那般抵死不从, 明玉必然为他据理力争, 万一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被太后抓到小辫子,搞不好明玉也会受罚。
说不定太后还会借题发挥,利用明玉要挟摄政王恢复刚刚叫停的剃发令。
若他一人剃发,能保住成千上万人的头发,他一人不孝,可以保住成千上万人的孝道,魏循觉得很值。
任凭明玉在旁边喊他名字让他快跑,魏循看也不看一眼。他怕看了会忍不住冲过去暴打那些拉扯明玉的宫人,更加激怒太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太后可能等的就是这个,他偏不给她机会。
魏循给太后磕头:“谢太后成全。”
果然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阴沉到能滴出水来。魏循直起身,偏头示意为他剃发的宫人,可以开始了。
一缕青丝落地,发丝留恋般地落在魏循握紧的拳头上,拳头握得更紧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玉见魏循的第一面,便被他的容貌和亮缎一般的长发吸引住了,从古风画里走出来的小哥哥谁不喜欢呢。
而今眼睁睁看着一缕一缕青丝落下,明玉心脏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眼泪早已决堤,喉咙喊到沙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伺候魏循剃发的宫人是太后从盛京带来的,手脚很是麻利,没一会儿便完成了。
魏循睁开眼,脸上表情没变,只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些泛红。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剃了发依然美依然仙,太后越看越生气,不让宫人给魏循编辫子,而是冷声吩咐:“拿镜子给他看。”
就不信魏循还能淡定。
太残忍了,明玉挣扎着想阻止,喉间却只能发出呼呼的空响,根本聚不成音。
魏循揽镜自照,眼圈果然又红了一层。
他将镜子递还回去,给太后磕头,声音依然平静:“草民非常满意,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脸黑如锅底,气到指尖颤抖,转头吩咐明玉:“哀家抬举魏先生,睿盛夫人也该抬举抬举他。来人,请睿盛夫人给魏先生编辫子。”
刚刚与人撕扯得太厉害,明玉手腕上淤青一片,膝盖、肩膀和腰都很疼。
这时候被人扶起来,膝盖生疼,腿都是抖的。
喉咙喊破了,暂时发不出声音,明玉没法跟太后理论,只得一步一步走到魏循身边,费力地蹲下来给他编辫子。
这个发型散着头发真的太丑了,就算是神颜也撑不住。
魏循那么爱美,心里得有多难过呀,编上辫子会好很多。
心里想着快一点编,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她每天给多尔衮编辫子已经是熟手了,这一次却无比艰难,编出来的辫子也丑得一批。
才编到一半,握在手里的长发被人抽走。魏循利落地给自己编好辫子,抬头对太后说:“多谢太后和睿盛夫人抬举。不知太后还有何指教,若没有,草民告退了。”
头发剃了,明玉也哭成了泪人,太后的气总该消了吧。
太后更气了,可魏循实在太配合,让剃发剃发,让照镜子照镜子,一句怨言没有,满嘴都是漂亮话。
现在的情况是,魏循剃了发,明玉喊破了喉咙,还弄了一身伤,折腾老半天两人并无任何冒犯,怎么看都是她刻薄寡恩。
再折腾下去,魏循和明玉没事,她的好名声全完了。
太后心累地摆摆手:“都退下吧。”
话音未落,慈宁宫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原本无声开合的整扇大门受不住似的“吱呀”呻.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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